这边导演的耳边传来控制室总导演的指挥,该换下一组商品,甄美好下了台,获准休息二十分钟,见甘信还没走,便回到化妆间,拨了个电话过去。
甘信正要找她,恰好约在化妆间那条走廊北面来往人少的休息厅见面。
甄美好换了球鞋,迅速套上长裤和衬衫,赶去和某人咆哮。
甘信,你不说是出外景吗?难道所谓“外景”就是购物频道演播厅里的内衣模特?!
甘信也是诸多不满,仿佛变成一座火山,酝酿了一肚子的岩浆,等待爆发。
但是,当真一见面时,他的第一眼却落在甄美好身上透亮得不止一点的白衬衫,里面冰蓝色塑型内衣上的花纹都隐约可见。
甄美好也哑然,稍微背身,不自在道:“看什么。”
“看你――”甘信加重语气,一边脱了夹克,豪放地甩到她肩上,低声呵斥几句,“有那么赶吗?我又没让你比曹操跑得快,说到就到,不能换了衣服再出来?”
甄美好用眼角瞥他下,这个距离你推我挡起来太过暧昧,为了守住自己的心,为了不跟他就鸡毛蒜皮的事再吵下去,她索性接受,拽了拽衣襟。
“你昨天说要出差,为什么还在台里打转?”
“你看不到外面下大暴雨啊?现在是有命出去了,到时候可能没命回来。”甘信故意说得状况好像相当严重,“别以为我们做户外节目很容易,说不准途中会发生什么意外,除了台里给交的,我可还买了份意外保险给家乡的父老乡亲留着。”
甄美好方才的理直气壮就被这么压下来了:“你倒还挺未雨绸缪。”
甘信抱臂说:“你给我打电话就为了这个?”
甄美好不遮掩:“我以为你是为了甩掉意意才对我说谎,如果真是那样,我以后没必要再把孩子送到你那里。”
甘信被气到,转身站到她跟前,指着自己鼻子质问:“我在你眼里就这么阴险小人?如果我想甩,早在你送来的那天我就把小麻烦鬼撵走了,还会等他作了我两天才甩?!”
甄美好听到他用“麻烦鬼”三个字来形容甘意,针尖对麦芒地回视他,转眼又一脸波澜不惊地说:“放心吧,甘信,‘麻烦鬼’不会再去麻烦你。”
她欲除掉身上的夹克走人,却被身侧的甘信按住了手,一个大力拉回来,顺势挤压到墙边:“现在什么脾气?说你两句就翻脸?”
甄美好胸前起伏,强调道:“你说的不是我,是甘意,我的儿子,我当然要翻脸,难道你还要求我随声附和?”
甘信一时无言,先服软道:“我刚才口误。”
甄美好看向别处,不理会。
甘信垂眸,一瞬不瞬盯着她,咬牙:“我错!我嘴贱,以后不再那么说了,行不行?”
沉默好像一池湖水,有人执着船橹在上摇曳,荡漾在他俩之间。甘信目光下滑,掠过她的嘴巴……和那道即便她的手臂被向两边按着,还是深深刺激他视觉神经的一道细沟,火气又烧上来了。他从来不知道,原来塑型内衣的功能居然这么强大、这么……夸张?!还是生子后的甄美好和五年前的小涩果不可同日而语?
“甄美好,我问你个事儿……你为什么做模特?嗯,总不会是为了克服心理障碍而挑战自我吧。你小时候可是被人多看几眼就脸红的小孩儿。”
甄美好一愣,举止间有些狼狈,推他:“你先放开我!这是半个公共场合,你――”
甘信依旧我行我素,不管她的挣扎,闪电将清冷阴暗的休息厅照得通亮,他的眉眼忽明忽暗,也染上一丝诡谲和戏谑:“你先回我话!再说,你公司不知道你生过孩子吗?孩子妈也能做模特?我还是第一次听说。哦……我知道了,塑型内衣嘛,你是甄美好,你为身材走样的妈妈代言。”
甄美好简直无语,为了人身攻击她,这厮连广告词都用上了。
“甘信,你放开我,我们好好说话。模特……我误打误撞地就做了,没有确切的原因。”
甘信长辈一般语重心长,却万般不庄重地把脑袋凑近:“你不小了,怎么还总是回答出‘不知道为什么’这种话?模特吃的是青春饭,新人一茬接着一茶,跟个不断的韭菜似的往外冒,等你年纪一大,很快被淘汰。”
甄美好无奈笑了笑,好心宽慰他:“我没想混到我被淘汰的那天。我有自己的计划,而且也在实行中,模特的工作在我心里,不管现在还是将来,充其量是个副业,多谢你的好意。你训完话了么?可以松开我吗?”
甘信踌躇,猜测着她的“计划”,难道是嫁给长山治彦当阔少太太?那现在给电视台购物频道做模特实在太委屈她。
大度,贤惠,善良,还有一个崇拜自己的便宜儿子,日本人娶了甄美好,福利还真不少。
“甘信,你再这样,我就叫人了!”
甘信忽然彪了句脏话,心烦:“甄美好,你真自私!你就不考虑下孩子吗?”
甄美好咬着嘴唇怒视,她就是考虑到假若今后她脱离长山治彦的帮助后,还能让甘愿甘意过上充裕的生活,现在才拼命地一边工作,一边复习功课申请大学,等有了学历,到时候她改行做别的也能容易些,不必再像菟丝子一样依靠谁生存。
甘信见她眼圈红了,火上浇油接着说:“你想,意意的同学和老师以后在电视里看到你袒胸露背还笑得像朵太阳花儿似的,就会说:‘快看,那是甘意的妈妈啊!胸部好大,抓起来什么感觉啊!’”
羞愤的泪如他所愿从她黑白分明的明眸中溢出,成串地落下,甘信心里却没那么好受。
他算是搞清楚了,孩子确实是甄美好最大的软肋。五年前他在她心中排第三,现在恐怕前五名都够不上了吧。如果有个最讨厌、最厌恶、最痛恨的排行榜,他许是能夺个冠军。
甄美好大力挣动,甚至抬脚踢他腿,目光藏着丝丝冷意:“孩子,孩子……意意还不一定是你的孩子,你没必要为我们操心那么多!你不是一直在等鉴定结果吗?说不定真会如你意,甩掉这个麻烦!松开我!”
风水轮流转,这次轮到甘信郁结:“你再说一遍,甄美好!甘意不是我的儿子,你为什么要让他姓甘?”
“是我搞错了,行吗?明天我就让他姓甄!”
甘信气得直粗喘,加之在眼底、胸前晃动的两颗浑圆,让他回想起那个仲夏夜里粘稠而温柔的暖风,山草的香味幽幽钻入鼻端,女孩有如丝般滑润的皮肤,还有一双笔直修长的美腿,就卡在他腰间,一遍遍细腻磨人地纠缠……
两厢越离越近,甘信抵着她的额头,松开她的一只手腕,掐住她的下巴重重吻下来……
☆、第十五章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为了赶榜单,这是第三次补全了,很抱歉,给大伙添麻烦。。。多谢包容。。。
这个吻之于甘信,操作起来比想象的艰难许多,除了技术上的,还要突破心理关口。大概是因为他当年只爽了一个晚上,下一次却足足等了五个春秋;大概也因为他要下口摧残的不是别人,而是从小崇拜他的甄美好,他变得生涩、矛盾,却又异常的狠和莽撞,只顾压住她的嘴唇,生啃,噬咬,吮.吸,掺着不甘的怒意。
舌尖已经滑进她的齿缝,顶了几遭,甄美好死守牙关,泪眼朦胧,倔强地瞪他。
甘信合紧手指,更用力地掐她双颊,另只手去箍住她的后颈,深喘说:“张嘴!”
甄美好不会傻到这个时候说话,双手被人放开,左右开弓,照着他的胸口就是两拳。
“啊――”甘信中招,虽稍稍分开一些,没完,复再吻上,趁她喘气的工夫,终于吃到里面馨甜的舌头,一边咂允一边阴测测地说,“怪了哈,东瀛人的墨水儿喝的越来越保守了,嗯?呵,接个吻都不愿意吗?当初是谁吵着要上我?小毛驴!”
甄美好有片刻的失神,挣扎的力度不觉轻下来,却听耳畔轰隆的雷鸣里混杂起脚步声。
“咳咳――”
“唔……有人……”甄美好被气极,抬手掐甘信的脖子,拇指按他喉结。
甘信剧烈咳嗽。眼睛里写满了惊愕:锁喉功?!甄美好,你够狠!
甄美好终于得以逃脱,跑出休息厅,果然见到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已经越走越近。
肩膀还沉沉坠着他的夹克,甄美好扯下,退回几步,“啪”地甩在追过来的甘信身上,转身时,正撞上之前的男人。
男人来回巡视她和甘信,呵呵笑道:“小甘,这是干什么呢?”
甘信脸僵,打了声招呼:“胡哥。来找我?”
“我看这雨下起来没完,先录几节室内的部分吧,以防万一。”胡哥侧头,关心起甄美好,“这位姑娘……没事吧?年轻人有话好好说嘛。”
胡哥依旧笑眯眯,在甘信眼里,倒更像色迷迷。
甄美好礼貌疏离地微笑,略点了下头,便没再看甘信一眼,攥紧衣领,快步走了。
甘信揉着胸口,仿佛摸到了那里的郁结变得更大块。
胡哥上下打量他遍,严肃说:“私事就要私下了,怎么能带到单位解决?幸好这是被我撞见了,要是台里的领导,你等着受处分吧。”
甘信没吱声,暗嗤:和林菲菲乱七八糟的,管好你自己得了。套上夹克,吊儿郎当地离开,听胡哥在后面指责:“甘信,你这什么态度?我是你领导!”
天气放晴是在一天半以后,甘信和外景组如期到周边一座美丽的小山城摄制新一期的“闯三关”,保持雷队、电队四名主持人的阵容不便,新增加两名嘉宾参与。
过程进行的虽然不算顺利,但比预期要好。如果嘉宾的经纪人同意把荧幕上娇滴滴的女演员被水泼满身时露出的窘态,和王子病男歌手被当地村民损成“公鸭嗓”时的愤慨,这些片段在后期剪辑的时候都留下,新一期还是很有噱头的。
一清早回到家,屁股刚沾上沙发,甘信斜倚着闭目养神,任晨曦之光洒在睫毛上,刺得眼球疼,也没力气理,手机嗡嗡地振动起来,生怕是电视台的人,连忙关机。
一算日子,不对,赶紧又开机。
真是柏邵心。
柏邵心平时挺严肃个人,此刻却在电磁波那头戏谑道:“亲子鉴定报告的结果出来了。我还叫了个哥们儿来,一起鉴证你从单身一条龙到单身一只虫的过程。”
甘信简单洗漱,来到陆总,柏邵心的伴儿原来是墨兆锡。
几人在攀岩俱乐部认识,那时甘信初出茅庐,对美国冒险节目非常感兴趣,誓要做一个可以让中国人玩的冒险真人秀节目,于是就结识了这位极限运动的爱好者墨兆锡。
他拿过国内外的攀岩世界冠军,也玩过自由攀登,算是甘信非常佩服的一个人,不过就在不久前他被甘擎抓去参加什么鬼马拉松比赛后,居然发现那两人早已相识,还暧昧不清,这更让甘信对他肃然起敬,因为甘擎是个绝版冷淡货,除了甘信,身边都从来雄性生物来往的啊。
墨兆锡抱着手臂,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柏邵心嘴角亦噙着笑,手里是拎着牛皮纸袋。
三人个子差不多高,甘信压着嘴角,瞅他们,后背冷汗直冒,把袋子一把抢过来:“笑得这么阴,当自己黑白无常啊?!还有你,墨兆锡,凑什么热闹,我姐你搞定了呢,到时候你别追着我屁股后面求我!”
墨兆锡无所谓地耸肩:“你先打开看看,到时候谁求谁――”撞了下柏邵心的肩膀,对个眼色,“还不一定。”
甘信缓缓抽出报告,上面两栏写着他和甘意的名字,底下是dna对比后的结果。
父系可能性:99.999999999%。脸色一白,一口气噎在嗓子眼,仿佛一只猫正在刨一团乱缠的线,找不到头绪,可诡异的是,心里某个藏好的角落随着这份报告的新鲜出炉,也彻底踏实下去。
墨兆锡说:“后悔了吧,甘信,你脑袋让雷劈了?带着儿子来验dna?等他长大了要是问你,你连心肝挖出来,他恐怕也会记你一辈子!”
柏邵心说:“我倒是替孩子妈妈想的多,甘意小朋友简直跟你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还用验?我看是故意找刺激。”
甘信百口莫辩,最后,被两人鄙视的眼神目送出医院。
在家蒙头睡一天一宿,接着在回台里剪片,整整过去三四天,甄美好那边还没有动静,连打电话来骂他一句都没有,甘信轻蔑地看着黑亮的手机荧幕反射出的自己,心说:你他妈真贱!
下班回家,他决定把“贱”贯彻到底,为了见儿子,脸皮、尊严什么的通通可以丢了。
在之前甄美好带他去的单身公寓下前等了三个小时,直到夜幕快降临,甘信才在对面街道望见她拎着大手袋从公司的车上下来,跟人笑靥明媚的打招呼,根本没注意他和他的爱车。
甘信一路蹑手蹑脚地尾随,甄美好关门之前,他一侧身,“蹭”地溜了进去。
“是你――”
甄美好虚弱地扶着墙,长吁口气,双腿要软了似的,显然,他方才过激而迅猛的动作把她下得够呛,霎时,却有几个肉麻兮兮的几个成语蹦进甘信的脑海――弱不禁风,楚楚可怜,柳腰花态……
她缓过来精神,不抬眼睛,向里屋走,质问:“你来干什么?!”
甘信佯装若无其事,说:“一个女人住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害怕了吧。”
甄美好喝口水,压惊:“是你太鬼鬼祟祟了,我还以为……”是抢劫的……在东京住廉价出租屋的时候,不是没有过类似的事情,幸好她那时够彪悍。她安慰自己说,“这两层几乎都是公司的同事,楼下还有保安,没什么好怕的。”
甘信不屑一哼:“呵,保安要是顶事儿,我怎么上来的?”
甄美好不与他多做狡辩:“甘信,你找上门来,不是为了专程和我吵架的吧,如果是,我要休息了,请你出去。”
甘信默了默,干脆挑明道:“我来接我儿子的,甘意呢?”
甄美好淡笑,语带嘲讽地反问:“你儿子?”
“对啊,我儿子,鉴定报告出来了,他是我儿子没跑。”甘信靠近流理台,抢下她手中的水杯,“这些天把我儿子藏哪儿了?”
甄美好绕开他,上次在电视台那个凶狠的吻,她还记忆犹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