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节
这一晚的月色很好,即便没有点灯,只是借着月色也能将院中的情景大致看个清楚——花草树木和假山奇石完全没有任何变化和损伤,而中间的那块空地上却早已是尘土飞扬,满是火药的味道,中间甚至是炸出了一个大坑来,坑边正趴着一个今天才刚熟悉起来的身影——恰是正在不停咳嗽着的上官飞燕。
“你还好吗?”小姑娘蹲下-身去,一边问一边伸手去探她的手腕。
不知是受了伤还是被烟尘呛到,上官飞燕这会儿正是捂着胸口不停地咳嗽着,一张清秀的脸早已满是灰尘和泥土:“咳咳,我……”
“受了些内伤,不过不是很重,其他都是皮外伤,”上官飞燕的话还没说完,小姑娘就已经迅速地替她检查完了伤势,皱着眉道,“不是才说了千万不要来后院的吗?”
话音刚落,上官飞燕立时就咳嗽得更厉害了,那撕心裂肺的模样,简直就像是要将肺都咳了出来一样:“咳咳,我……咳,我半夜口渴,想打些水喝。”
口渴打水喝?她房间里的水壶明明就是晚上才倒满的水……柳墨归看了眼已经是泪眼朦胧的上官飞燕,抿了抿唇,不由自主地回头看花满楼。
花满楼像是知道小姑娘就在看自己一样,伸手拍了拍她的脑袋,柔声道:“阿墨,先扶上官姑娘起来,回房之后将伤口处理一下吧。”
小姑娘点头应了一声,伸了手将上官飞燕拉起来。上官飞燕才刚站起来,却忽然就是脚下一软,伴随着一声娇呼,眼看着就要往旁边栽倒、撞到花满楼的身上,花满楼向后退了半步,伸手轻轻推了一下,扶着上官飞燕的小姑娘也在同时手上用力,这才终于让她稳住了身形。
“咳,我……对不起,我好像崴到脚,不能走路了。”
上官飞燕忙不迭地道歉,看像花满楼的一双眼里已是雾气弥漫,泛着盈盈的水光,让人一看便是心生怜意。
“无妨,伤了脚确实行动不便,不宜再走动。”花满楼不动声色地收回了手,温和地笑着点头,脸上没有半分不耐——上官飞燕的眼睛一瞬间就亮了起来,沾满灰尘的脸上好像也慢慢地染上了红晕。扶着她的小姑娘眨了眨眼睛,转过头直直地盯着花满楼看,
花满楼笑着揉了揉小姑娘的头发,不轻不重地拍了两下手——随着短促的击掌声落下,院子里不知从哪里就出现了一个和成年男子一般高大的机甲人,在上官飞燕面前稳稳地站定,然后微微弯腰、伸出了手。
花满楼点头:“让机甲人抱姑娘回房吧,以免再加重伤势。”
“我……”上官飞燕张了张口像是还想说什么,可看着花满楼那虽然温和却隐隐带着不容置疑的神色,忽然间就说不出话来,只能是乖巧地点头应了一声,深深地看了花满楼一眼,而后任由机甲人将自己抱起,然后迈着稳健的步子往房间的方向走。
机甲人毕竟不是真人,即便做得再精巧,也总有些地方是无法改变的,就比如说……浑身冰凉和坚硬的金属质感。
上官飞燕在先前那一场爆炸中受的伤确实并不算重,但伤口却不少,衣服上早已被飞起的石子划破了许多口子,连带着女孩子娇嫩的皮肤也一起被划破。再加上气流的冲击,她现在简直就是浑身都疼,被坚硬的机甲人抱在怀里,只觉得浑身上下都硌得难受,可……她大半夜一个人出现在后院,本来就已经足够让花满楼怀疑了,若是这时候再抱怨机甲人,给他留下的印象岂不是更差?
上官飞燕低下头,一言不发地咬着唇,眼底阴沉得几乎能滴出墨来。
柳墨归站在原地,眨着眼睛看着被机甲人抱上楼去的上官飞燕,伸手挠了挠头发,侧过头看像花满楼,虽然没有说话,弯起来的眉眼和嘴角却是无一不透露出她此时此刻的愉悦——崴了脚不能走路,那你老是看花满楼干什么?楚楚可怜又怎么样?你就是再可怜,花满楼也看不见啊!真好!
“阿墨。”
“嗯?”听见花满楼的声音,小姑娘眨了眨眼睛,欢快地应了一声。
花满楼自然听得出她声音里的笑意,忍不住也笑了起来,很是无奈地摇了摇头,伸手牵住了小姑娘的手:“阿墨,我们再等等看,看她究竟是有什么目的。”
“好啊!我才不怕她呢!”小姑娘轻快地跳了两步,伸出空着的那只手抱住了花满楼的胳膊,用脸贴着他的肩膀蹭了蹭。
花满楼失笑,用另一只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心头微动,原本牵着小姑娘的那只手微微一用力,将小姑娘的掌心摊开,一点一点和她十指相扣。
小姑娘歪了歪头,看着身侧男人在月光下显得越发温柔清隽的侧脸,忍不住抿着唇轻轻笑了起来:“花满楼,我什么都不怕的!”
“我知道,”花满楼也笑,不由自主地加大了手上的力道,将小姑娘小巧纤细的手握得更紧,在跨上楼梯的台阶前,微微一顿,停下了脚步,侧过头来对着小姑娘,微微弯了腰,“阿墨很厉害!多亏了阿墨,这一次我们才能早作准备。”
随着他温柔的话语一起落下的,是在小姑娘嘴角一擦而过的一个轻吻。
小姑娘难得的微微红了脸,抿着唇笑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燕子,你知道啥叫不作死就不会死么╮(╯_╰)╭
☆、请求
第三十七章
请求
柳墨归的医术算不上有多好,但到底是在万花谷耳濡目染着长大的,处理上官飞燕的伤势已是绰绰有余。既然花满楼说不要说破、再等等看,柳墨归自然是没什么意见,心里虽是有些不情愿,却还是认认真真地替上官飞燕上了药包扎了伤口——她的手腕、手臂上都有划破的伤口,虽然不深,但乍一眼看去,却也让人有些心惊肉跳。包扎完后,小姑娘又开了调理内伤的方子,这才和花满楼一起各自回了房里继续先前被打断的睡眠,只留下上官飞燕一个人在黑暗之中睁大了一双眼睛,气得咬牙切齿——
这件事,她从很早之前就已经开始有了完备的计划,甚至在几个月前就已经把花满楼的各项信息查得清清楚楚,有足够的自信能让花满楼喜欢上自己,然后步入自己设下的局中,可千算万算,却怎么都没有想到就是这短短几个月的工夫里,花满楼竟会莫名其妙地冒出一个未婚妻来!
这个凭空出现的小姑娘……究竟是什么来头?
上官飞燕皱着眉百思不得其解,却到底还是抵不过死里逃生后涌上来的那一股倦意,渐渐地睡了过去。
夜里的那一番折腾耗费了上官飞燕不少的心力,第二天一大早房门被敲响时正是刚从睡梦中被吵醒,烦躁得立时就想发脾气,可是话到了嘴边却是陡然清醒,终于意识到了现在究竟是身在何处,脸上瞬间就换上了一副甜美的笑意,脆生生地向着门口道:
“请进吧,我伤了脚,不便下床开门。”
话音刚落,门立时就被推了开来,随即传来的就是柳墨归轻快的脚步声和她清脆的嗓音:
“我煎好了药,你快喝吧!这个药要在饭前喝的!”
小姑娘一边说着,一边端着一碗黑乎乎的药递到了上官飞燕的跟前,一股酸中带着苦和涩的味道立时就呛得上官飞燕狠狠地咳嗽了两声:
“柳姑娘,这药……”
“唔……味道是难闻了一点,”小姑娘将碗递给她,眨了眨那双乌溜溜的杏眼,却又是信誓旦旦地拍着胸口作保证,“不过效果很好,良药苦口嘛!你要是不相信我的医术,花满楼可以作证的!”
“不用,我当然是相信的。”上官飞燕的背脊微微一僵,赶紧摇头否认,而后低头盯着手里那碗黑乎乎的药,有些僵硬地点了点头,像是终于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闭了眼捏了鼻子,把药一口灌了下去——又酸又苦的味道顿时就弥漫了整个口腔,少女清秀的脸几乎是皱在了一起,险些呕吐出来!等到她好不容易一鼓作气把药全都喝了下去之后,几乎是立时就捂着胸口咳嗽了起来。
小姑娘体贴地递过一碗茶,上官飞燕几乎是毫无形象地接过、一口喝干,这才觉得稍稍缓过来了一些,只是口中的苦意却仍是久久不散。但这时候,她却已经没有心思去管这些了——因为眼前穿着墨袍的小姑娘收回了碗后,不知道从哪里又拿出了一套粗布衣服递了过来。
上官飞燕心头一跳,有些试探性地问道:“这衣服是……”
小姑娘眨了眨眼睛,满脸的陈恳:“你的外衣还有中衣昨天都破了,但是你也没带别的衣服,所以我今天早上就问隔壁王大婶家的二丫姐姐借了一身给你。”
原来是向邻居借的,难怪是粗布衣裳,上面甚至还带着补丁!她上官飞燕什么时候穿过这么破烂的衣服?
“但……”
“我本来是想拿我的衣服给你穿的,”小姑娘像是忽然又想起了什么,有些歉意地挠了挠头,满脸认真地看着她,“但是我长得矮,我的衣服你穿不下,倒是二丫姐姐和你的身材差不多。二丫姐姐可贤惠了,衣服虽然有些旧,不过都是洗得很干净的,你不会嫌弃吧?”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她还能说嫌弃?上官飞燕摇了摇头,笑着伸手将衣服接了过来:“怎么会?多谢柳姑娘了。”
“那你好好养伤吧,我不打扰你了!一会儿机甲人会送早饭过来的。”小姑娘见事情都做完了,很是干脆地就告了辞。
屋里终于再一次只留下了上官飞燕一个人,少女低头看着手里那触感粗粝的布衣,脑海里浮现出小姑娘身上那精美的衣料,咬着牙将手里的衣服揉成了一团——
她究竟是真的那么天真,还是装出来的?!
上官飞燕一个人在房间里生闷气,柳墨归却是根本就不管她,处理完了她的事之后整个人都心情舒畅了起来,步履轻快地下了楼,却是没有来得及注意眼前,和正要上楼的花满楼在楼梯口撞了个正着。
花满楼伸手揽着小姑娘的腰让她稳住身形,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阿墨很高兴?”
“唔……”小姑娘回忆起先前喝药时上官飞燕那几乎全部都皱到了一起的五官,忍不住眯着眼睛笑了起来,“算是吧!”
花满楼笑,却并不问她为什么而觉得高兴,反而是忽然扯开了话题,转而温声问道:“阿墨,药房里的黄连怎么一下子少了那么多?”
——花满楼也是粗通医术,一些常用的药材多少都会在百花楼中放上一些,以备不时之需。
“当然是用来治伤了啊……你生气了?”小姑娘歪着头,俏皮地眨了眨眼睛。嘴上虽然问着是不是生气了,眼底却分明就没有半分担心。
果然花满楼只是笑着摇了摇头,满脸无奈地拍了拍小姑娘的脑袋,声音里满满的都是温柔和宠溺:“省着点用,别太浪费了。”
“我知道!”小姑娘欢欢喜喜地蹭着他的掌心,“你放心,我有分寸的!”
花满楼点了点头,但笑不语。
……
上官飞燕就这么在百花楼住了下来,大概是因为第一天晚上就吃了苦头的缘故,接下来的几天里一直都很安分——如果不算她总是有意无意地找机会和花满楼独处的话。
不过花满楼一向都有分寸得很,并不与她亲近,连话说得都少,多半都只是对着她温和地笑一笑,然后就去陪小姑娘了——他和柳墨归就当做是根本不知道上官飞燕别有用心一般,依然如同以往一般安定而又温馨地过着日子,一直到七天之后,上官飞燕终于是忍不住了。
不得不说,小姑娘的药虽然苦得令人作呕,但效果却是显著的,上官飞燕的内伤基本已经痊愈,剩下的皮外伤也已经结痂了,至于崴到的脚——当然也是在被机甲人抱过后,很快就恢复了。
这日傍晚上官飞燕到二楼的时候,花满楼和柳墨归正在浇花——小姑娘拿着浇花的水壶,花满楼从身后抱着她、握着她的手,手把手地教她侍弄那些娇贵却又芬芳的鲜花。暖橙色的夕阳洒在两人交叠的身影上,竟是说不出的温暖美好——上官飞燕深深地看了两人一眼,又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穿着的粗布衣裙,沉着脸色咬了咬牙,再抬头的时候,脸上已经换上了如同平时一般天真而甜美的笑容——再拖下去,事情就来不及了。
“花满楼,柳姑娘,”上官飞燕盈盈走到两人身前,忽然间屈身一拜——她本就长得颇为清秀,穿了一身粗布衣裙倒并不显得粗鄙,反而是显出了几分天真来,倒也很是赏心悦目,“这几天麻烦你们了,我……我能不能请你们帮一个忙?”
柳墨归闻言,拿着水壶的手顿了顿,下意识地抬头去看花满楼。花满楼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头,笑着点了点头:“姑娘请讲。”
“其实,我是金鹏王朝的皇族,”上官飞燕一双有神的大眼睛盯着花满楼深深地看了一眼,似乎是有些犹豫地咬了咬唇,半晌后却像是终于做了什么决定一般,一咬牙,坦白道,“我们的王朝虽然地处偏远,却很富足,于是就引起了邻国的垂涎。”
——原本的计划是让花满楼喜欢上自己,然后跟着自己回去帮忙,但眼下……怕是办不到了。和聪明人打交道,与其继续说谎伪装,倒还不如把自己的目的“照实全说了”——花满楼当然是个聪明人。
上官飞燕的解释仍然还在继续着:“先皇注重文治,自然不是那些铁骑的对手,为了保存实力以图中兴,便把国库的财宝分成了四份,交给了四个心腹大臣,并且让他们带着小王子一起逃来中原。其中有一位是小王子的舅父上官谨,就是我的爷爷。”
“然而除了我爷爷始终追随着小王子、用他的那份财宝供养着小王子的一家人之外,其他三位大臣自离开金鹏王朝后就改名换姓,再也没有了踪影!”
上官飞燕说到这里,一下子就变得激愤了起来,微红的眼眶泫然欲泣:“这样的逆臣,怎么对得起先皇的信任?花满楼,你……你能不能帮我们讨回公道?我们只是想要公道而已!”
花满楼闻言,沉默了片刻,叹气道:“若果真如此,确实是不公道。”
上官飞燕的眼睛一瞬间就亮了起来:“那你……”
“好啊!”她的话还没有说完,一直安静听着的小姑娘忽然间就打断了她的话,干脆爽快地点了头,伸手拉了拉花满楼的衣袖,仰起头看他,“花满楼,那我们就帮忙讨个‘公道’吧?”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小姑娘竟似是在“公道”那两字上用力地加了重音。
花满楼略一沉吟,却是很快也点了头,温和的笑意在夕阳下竟是显出些意味深长来:“好,那便讨个‘公道’吧。”
作者有话要说:所以说黄连是故意的,但是衣服事件绝对是天然黑- -至于公道什么的,燕子你以为你说公道在你们这边,它就真的在你们这边了咩?
陆小鸡,下一章到你上场了,快把剧本背好!
☆、开场
第三十八章
开场
陆小凤从上官丹凤的马车里下来的时候,第一件事就是问她:“花满楼在哪里?”
说实话,他是真的并不想牵扯进这件麻烦事中,但无奈的是麻烦总是会自己找上门来——这位金鹏王朝的丹凤公主找上门来,说花满楼在他们那里——他总是不可能弃朋友于不顾的。
于是当陆小凤在丹凤公主的带领下来到一间房门前,伸手推门而入的一瞬间,他几乎是立时就傻了——
他那个素来温和的老朋友这会儿正坐在窗边,腿上坐着一个身着墨袍的娇小身影。小姑娘整个人都窝进了花满楼的怀里,这会儿正仰着头笑盈盈地和他说这些什么,花满楼听完,似乎是有些无奈地笑了笑,随即便伸手揉了揉小姑娘的头发。小姑娘眨了眨眼睛,一张精致的小脸红扑扑的,忽然间凑过去在花满楼的脸上亲了一口……
花满楼不仅没有半点损伤,甚至还活得比谁都舒坦滋润,但这些都不是重点……陆小凤瞪大了一双眼睛,震惊得几乎要跳起来——花满楼确实是喜欢小丫头不错,可这个发展速度未免也太快了些吧?他和这两人才多久没见……一个月还是两个月?就算是两个月吧!两个月前他才说小姑娘是个孩子,怎么转眼连亲都亲上了?说好的要送小姑娘回家呢?
“花满楼!”陆小凤在原地缓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把眼前的情景勉强消化,几步就跨到了窗边,绕着两人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遍,这才踩着椅子在两人对面坐下,指向花满楼的手指不停地晃着,满脸的痛心疾首,“花满楼啊花满楼,我发现你现在也学坏了!”
“哦?”花满楼似乎是对于陆小凤的突然出现没有半分意外,笑着侧过了头来问陆小凤,“我怎么了?”
“怎么了?”陆小凤有些夸张地拔高了声音,上上下下地又盯着花满楼看了一遍,“啧啧”有声,“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孤男寡女抱在一起……啧,花公子,你以前可是君子得很啊!还说不是学坏了?”
花满楼失笑,既不否认也不生气,只是好脾气地笑着摇了摇头,他怀里的小姑娘却是眨了眨眼睛,皱着眉伸手拍掉了陆小凤指向自己和花满楼的手指,脆生生地道:“我喜欢花满楼,花满楼也喜欢我,我们大白天的‘孤’男‘寡’女抱在一起有什么关系?像你那样……唔,晚上的时候和许多女孩子抱在一起,既不是光天化日,也不是孤男寡女,可那样才不好吧!再说了,你干嘛进来都不敲门的?真没礼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