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瑶啜泣不止,苏漓却疑惑顿生,缓缓将她身子扶正,锐利的眼光仔细打量着眼前的黎瑶,一样的柳眉杏目,娇柔可人的气质,就连身上散发的馨香,都与往日一般无二,可为什么让会让她感到陌生?到底是哪里不对?
苏漓的推拒十分明显,这举动不禁让黎瑶怔了一下,似有锐光一闪即逝,黎瑶飞快垂眸,藏在袖中的手腕,看似无意地轻轻一抖,竟发出清脆异常的银铃之声。
声声入耳,仿佛灵巧的蛇,透着诡异惑人的魔力,瞬间将苏漓的心抓紧,她立刻觉出不对劲,定在原地一动也不能动,只觉得眼前四周的景物忽然天旋地转,黎瑶的人影重重叠叠,模糊不清。
苏漓急忙闭上了眼,却发现竟然毫无作用,伴随着有节奏的诡异的清脆铃声,那景象依然在脑海中存在,根本挥之不去!她顿时心底一震,朝那人厉声叫道:“你不是黎瑶!”
那人似乎愣了一下,旋即发出一声狰狞冷笑,“想不到一眼就被你看穿,你对她竟然如此了解!”那女子冷冷又道,“可惜晚了,去死吧!”
这声音竟有几分说不出的熟悉,苏漓心头一震,此刻她眼前视线不清,强迫自己定下心神,身形急速向后滑退几丈,冷哼道:“想杀我,那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第五十三章潜伏最深的凶手
内息一瞬提至极限,苏漓清冷的眉宇间满含煞气,缓缓抬起的双掌,真气暗涌,吹拂及肩的青丝与衣衫随风乱舞。
那女子哈哈一笑,杀气随后一瞬而至,苏漓双目紧闭,什么也看不见,侧耳细听,凭借敏锐的感觉旋身一转,凌冽的刀锋擦身落下!
那人内力似乎不高,施展的招式却招招凌厉,手中拿了一柄匕首,更是如虎添翼,步步紧逼,几次差点刺中她,却总被她灵敏地闪开。对方的招式分辨不出,苏漓终于失去耐心,眼中厉光闪现,挥手挡开那人匕首,一掌正要拍向那人胸口,身后突然传来焦急的跑步声。她心中一惊,这时候还有谁会来这儿?
就这一分神,夺命的匕首又刺到跟前,苏漓忙闪身一躲,不防被脚下碎石绊倒,顿时跌倒在地!还未及起身,就听那女子狞笑着厉声喝道:“去死吧!”
她心头一冷,却不动声色,袖中金镖已无声无息滑落掌心,凝神细听,有人影凌空落下,直奔她前心而来,苏漓不再迟疑,算准时机,手臂一挥,金镖脱手而出,破空直往半空中的目标飞去!
恰在那时,从她身后跑来的娇小身影,不顾一切挡在了苏漓身前。那女子大惊,人在半空来不及撤退,“噗噗”两声,金镖与匕首同时刺入娇弱的身躯!那身影不禁发出“啊”地一声痛叫!
变故突如其来,总是这样的出人意料!
江边的冷风乍然而起,吹散了阳光中那点稀薄的温暖,呼呼刮在脸上,生硬的疼。苏漓预料中的金属撞击声并未传来,却听到一声女子的凄厉惨叫。她登时愣住了。
“大胆贼人,竟敢行刺郡主!”一声厉喝,伴随着突然的变故随之而来。
刺杀的女子闻言,面色登时大变,不用回头,她也知道来人是谁!想不到苏漓戒心如此之强!早就命挽心在此埋伏!难道要功亏一篑?不,不行!她眼中射出怨毒的光,匕首拔出再次向苏漓刺去!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苏漓心头一凛,下意识地睁开了眼睛,模糊的视野中那娇小的身影紧紧抱住那行刺的女子,似乎在阻止对方上前!
那行刺的女子被死死抱住,想推开她,但是居然推不动,“滚开!”,这女子顿时红了眼,怒极攻心,手中利刃泛着寒光,如流矢一般狠狠刺下!刀刀深入后背,血光如箭一般喷薄而出!
究竟是谁?如此舍却性命也要保护自己?苏漓心底大震,铃声不时响起,眼前却仍是看不真切,她咬牙起身,一掌直往行刺女子后心拍去!
挽心身形如电,赶在她前面挥出一剑,那行刺女子惨叫一声,血雾弥漫,握紧匕首的手顿时腾空飞起!
那娇小的身影再也支持不住,手臂软软松开,径直倒了下去!
挽心上前一步扼住行刺女子的咽喉,厉声叫道:“说!你是何人?为何行刺郡主?!”
那人惨笑一声,竟闭目不答。
诡异的铃声消失,苏漓眼前顿时一亮,她转眼看到倒在了血泊中拼死护她的人,顿时呆住。
竟然是黎瑶!
她扑了过去,不顾一切地抱住了她,颤声叫道:“瑶儿!瑶儿你醒醒!”
重伤昏迷的女子,脸色如纸,毫无反应,心口上的金镖已全数没入!
苏漓银牙紧咬,悲愤郁积在心,竟无从发泄!江水涛涛,似乎也感觉到她内心的悲绝!
怀中的女子似乎动了一下,苏漓惊喜万分,颤抖的手指抚上她的脸,轻声唤道:“瑶儿,瑶儿醒醒,是我,我是姐姐啊!”
忽然,气息似无的女子,猛地睁开了眼,看着她的眼瞳内,竟涌出了泪光。她切切地看着她,嘴唇动了动,一只纤柔的手,用力抓住了她的,两个人便是这样,死死地握着对方的手,惟恐一松开,就是永别。
“姐姐……”黎瑶喘息了一声,“相信我,我没害过你。真的没有。”
“我信,我信。”看着黎瑶已渐衰弱的气息,苏漓只觉得心痛如绞。
鲜血从她的身体里飞速地流失,苍白的脸色已经有了灰败之相,可是她的眼睛,却渐渐地亮了,“你信我了。你真的是姐姐……太好了。姐姐,原来没有死,没有死……”
“瑶儿!”苏漓再忍不住悲伤,眼角泪水滑落下来。
“小时候……你样样都比我强,比我好。我曾经觉得,为什么,我会有个姐姐呢?可是……你一直都对我极好,好得我每次一嫉妒你就觉得羞愧难当,只恨自己不争气……”黎瑶的眼泪奔涌而出,似是凄凉,又似喜悦。
苏漓心痛万分,止不住叫道:“别说了!我们回王府,父王会救你的,我,我去找江元,他是神医,他能救你……”
黎瑶笑了,握着她的手,忽地一滑,似乎就要松下去,苏漓吓得立刻抓住了她的手:“不,瑶儿,你坚持住。”
黎瑶轻轻地摇头,“小时候,我不小心弄坏了父王最心爱的古董,吓得躲起来不敢见人。是你把我从床底下拉出来,你说……犯了错可以回头,可你连承认的勇气都没有。我对你,真的很失望。”黎瑶的眼光开始微弱,迷离,似乎魂魄正在渐渐远离,“这句话,你还记得吗?你说的每个字还有语气,跟当年一模一样。”
苏漓心底一震,时隔多年,这件事她早已经忘记了,可瑶儿却还记得这么清楚!苏漓紧紧抱着她,心痛到说不出话。
“从那时,我就将这句话放在心底,时刻提醒自己,不能让你失望。”
“傻瑶儿……”苏漓难过地闭了下眼睛,哽咽道:“为何这么傻?”
黎瑶想努力浮出一个笑容,却显得苍白无力。“姐姐,在我心里,你和他一样重要,都是我最爱的人,能为他做的,我一样……可以为你做。”
苏漓悲痛摇头,“不,我不要你死!”失去至亲的痛苦仿佛生生撕裂她的心,她已经承受了太多,太多,无法再承受下去。她拼尽了全身的力气,抱起黎瑶,就想往前奔,却又跌倒在地。
黎瑶张了张嘴,眼睛却猛地睁大了,看着头顶苍茫的天空,仿佛在向世人叙说着她心底里未能说出的那些话……
这一生,她懦弱胆小,只勇敢了三回。第一回是为她娘顶罪,却害了娘提前枉死;第二回,为东方濯挡了一剑,却挡不住他迈向死亡的脚步!第三回……是为了那个曾让她羡慕过也嫉妒过的姐姐……不是没恨过,只是这世上,除了娘,只有姐姐对她最好……
凄凉地笑了一下,她这一生想做的做不到,想要的得不着,或许这样的结局对她来说就是最好的!
“姐姐,我们来生……再做好姐妹……”手无力垂落,黎瑶的声音就此消散,空气寒冷,将阳光冻结成冰。
“瑶儿――”苏漓悲痛的声音几乎淹没了周围所有的一切,这个从小就被她捧在手心里疼爱呵护的妹妹,终于带着她此生最美的笑容永远离开了这个世界!再也没有怨恨,也再不必嫉妒谁。
江边忽然刮起一阵大风,江水狂啸奔涌,仿佛宣泄着人心底无法纾缓的伤痛。
这是第二次,她眼睁睁看着亲人死在自己的怀里……她无能为力。只能紧紧地抱着黎瑶渐渐冰冷的身子,再也流不出一滴眼泪。
挽心惊心地看着她,似乎从来不曾见过她如此悲痛伤心,竟不敢上前去动她。过了许久,苏漓才慢慢抬起头,冰冷的目光注视着已经被挽心制住的假黎瑶。
易容的面具下的真容,同样让她心痛与心惊,她心底隐约察觉的答案在这一刻被证实。
莲儿。清秀的脸,熟悉的眉眼,此刻却狰狞可怖,似乎带着无尽怨恨与不甘。
苏漓缓缓地站起身,拣起地上跌落的匕首,一步一步地朝她走了过去。挽心下意识地拉住她,却被她用力地推开。
莲儿死死地瞪着她步步逼近,她一言不发,扬起匕首,用力朝她身上扎去!
寒光一闪,鲜血迸流,莲儿不自觉地惨叫一声,苏漓红了眼,迅速地抽出匕首,用力地连扎两刀!莲儿滚翻在地,连声惨叫。
“这是你欠瑶儿的。”苏漓站起身,冷冷地看着她,扔掉了匕首。
莲儿深身是血,面容已经被痛苦磨折得变了形,只是那一双怨恨的眼睛,仍然死死地瞪着她。
“说!何人指使你来害郡主?!”挽心厉声问道。
莲儿忽然大声惨笑:“何人指使?我就是指使!苏漓,你和黎苏一样,不得好死!我杀了你黎家的人,够本了!让黎老贼孤老终生吧!”说完,她奋力咬断了自己的舌头,气绝身亡!
挽心吃了一惊,伸手抓住她已经来不及了。她皱眉道:“之前纵火案那女子,府中接应的人就是她。她装作神志不清,所有人对她放松戒备。她到我房里翻出沉门之物,又拿出假的证物,引小姐去查黎瑶,然后来这江边暗杀。这人处心积虑,暗潜祸心绝非一日。”
苏漓咬紧了牙,当初看到那两枚发簪,她简直如五雷轰顶,绝望之中也无法尽信黎瑶无辜,现在想来,那不过是莲儿为这次暗杀精心谋布的一个局!世人只会以为,苏漓发现了黎瑶罪证,两人言语不和,互相残杀,双双毙命!多么阴险狡诈!比之暗杀黎苏有过之而无不及!
挽心忽然眼光一闪,惊道:“小姐你看!”
苏漓眼光一凝,莲儿后背衣衫有一处被撕破,露出的肌肤上,竟然露出一角五彩斑斓的翅膀纹身!
两人飞快地撕开她衣衫,惊讶地发现她后背是一整幅玄鸟刺青,色彩斑斓,振翅欲飞。
苏漓莫名地心头一跳,她脑海中迅速滑过月阳公主的那块金牌,那上头也是一副玄鸟图腾。
挽心惊道:“这纹身方才还没有!”
苏漓定定道:“带去江元那里仔细检查,她身上有不少古怪。”
挽心应了,扛起她的尸身欲走,一转眼看到黎瑶,叹息道:“黎小姐……要不要通知摄政王府的人?”
苏漓身子晃了晃,阳光令她无法睁开眼,一想到父王日渐衰老的面容,眼眶里热流涌动:“不必了,我……我会亲自送她……回家。”
苏漓护送黎瑶尸身回摄政王府,只说与黎瑶在江边遇劫,关键时刻挺身而出,救了自己一命。黎奉先老泪纵横,已经无法再多看一眼,苏漓伸出去的手,忽地无力落下。摄政王府曾经热闹非凡,权势通天,如今竟然只余下一个无权无势的老人。
苏漓走出王府大门时,看到下人在门前挂起白幡,忽然间心痛如绞,几乎站立不稳。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回到府中,沫香上来问她话,她也没听进去几句。一直到挽心进了房内,她依然神思游离,沉浸在伤痛之中。
“小姐!”挽心关上了房门,确定四下无人,方才拉着她进了内室。
“江元说,莲儿身上的图案是一种特殊的纹身,所用的染料是宛国皇族独有的。玄鸟图案也是宛国的吉祥之物,莲儿,极可能是宛国人!”
宛国!
苏漓忽地回过神来!大脑飞速旋转,回想起东方濯临死前对她说过的话“战无极,身份……有鬼,他身上有个刺青,是宛国皇族才有的特殊标记……他一定不是晟国人!”
宛国皇族……月阳公主牌子上的玄鸟,和莲儿身上玄鸟的纹身……
许多零碎的线索在电光火石之间,迅速串联起来。
苏漓飞快将古籍翻出来细细察看。一看之下,果然不出她所料。这上头记载得十分详尽清晰,宛国信奉上古神兽玄鸟,视作神明,所有皇族中人,无论男女都会在身上纹有玄鸟的刺青,以示身份尊贵。
倘若东方濯查到的线索无误,战无极是侥幸逃生的宛国皇族后裔,那莲儿与他一定有血缘关系,宛国当年是被父王黎奉先攻陷了国都,莲儿破坏两王联姻,害死黎苏,很可能是在报复当年的灭国之仇!
想来东方濯当日敢铤而走险发动宫变,应该是掌握了战无极身世的秘密,以此作为要挟,命战无极与他里应外合,却没想到关键时刻,被他消灭了证据,反将一军,以致满盘皆输!
他忍辱负重,潜伏多年,恐怕还会有更大的筹谋!
苏漓啪地一声,合上了书册,眸中厉光一闪,想要证明战无极的身份,就得从这刺青入手。
时间过得飞快,太子册封大典之日转眼即到,今日之后,东方泽将入主东宫!
苏漓素衣白裙,立身窗前,纤细瘦弱的身形拢在明媚光晕中,彷如一朵冰清玉洁的白莲,感觉不到半分暖意。
“为何还不换装?”东方泽高大的身影缓缓走进门来,今日的他,一身玄色诸君冕服,宽袍大袖,无不精致华丽,贵气天成,衬得本就俊美绝伦的容貌,越发凌然不可逼视。
苏漓没说话,回望他的目光,冷漠没有一丝表情。自从那日两人闹崩,这半个月来,她没有跟他说过一句话。东方泽偶尔来看她,远远地站在门外,看着她冷漠的身影,心总是不自觉地揪紧。俊脸略略一沉,他道:“我说过,不管你是什么身份,这辈子只能是我的人!”随即扬声叫道:“来人,伺候太子妃换装!”
“要走便走,我不会换的。”苏漓冷声道,快步与他擦肩,却被一把拽住。抬眼看他,他亦看着她。从前的信任、爱恋、怜惜,此刻竟都染成了一片薄薄的怒气。
盛秦见二人脸色不佳,上前来低声道:“王爷,时辰快到了。”
东方泽拉着她快步往外走去,苏漓这一次没有挣扎。这么大的场面,她要去,必须去。因为,她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做,不能再等。
第五十四章她要退婚!
阳璇已在车上等候,同款玄色太子妃正式礼服,珠围翠绕,明艳照人。.见到苏漓素颜清丽,衣饰素淡,面上闪过一丝讶异,探究目光打量着二人各自隐忍的表情,唇边浮起玩味笑意,却没说话。
这一路三人皆沉默不语,连一向话多的阳璇,居然也一言不发。很快到了皇宫。
鲜亮的红地毯从宫门外一直铺到金殿,绵延十数里,两侧的侍卫躬身垂首,肃静庄严。东方泽气宇轩昂,步伐沉稳,朝着那个终将属于它的位置进发。苏漓跟他身后,看着周围的喜庆颜色,看着文武百官神色各异的脸,曾经内心有过的期待,如今都变成了冰冷的嘲讽。
金殿之上,皇帝面色晦暗,撑着尚未痊愈的病体,端坐龙椅之上。见苏漓素妆素服入殿,文武百官无不讶异,苏相如更是面色一变,心里疑虑丛生,几乎要忍不住上前责问缘由,却又碍于这隆重的场面而不得不生生压下心头的怒意。他悄悄抬眼看了眼皇帝,只见皇帝面色已沉,眼底的不悦十分明显。苏相如心底一沉,但苏漓却仿若不觉,径直走到那个属于她而又不属于她的位置站定,面无表情。
今日前来,若非另有目的,她绝不愿进宫见这一幕!
吉时到,礼乐齐鸣,册官宣读太子诏书之后,便是正式朝仪,典礼有条不紊地进行,东方泽接太子印,受百官朝贺,一切都是那么的顺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