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望着她惨淡道:“你当初为何要这么做呢?姐姐想了这么多年也没明白。”
锦绣凝着一张花了的妆容呆呆地看着我,略有些尴尬。
记得她小时候做错事,被我点破时往往就这幅德行,可惜她并没有像小时候那样对我流泪认错,哇哇大哭,只是若无其事地移开目光,粗声对帘外喝道:“初喜。”
轿子停了下来,初喜果然训练有素,手上一早拿着巾帕和铜盆,不过进来时,锦绣的熊猫脸也给她擦得差不多,初喜垂目伺候着锦绣重新上了妆。薇薇倒底是太子府里出来的,看到我和锦绣那样立刻也垂下目光,只是镇静沉着地替我也上了妆。
一切似乎又恢复了我们上轿前的模样,我们彼此又变成了优雅而冷漠的贵族妇人,然而在心中却像两头兽,各自默默地舔食着刚刚划开的伤口,过了一会儿,太监的唱颂声传来,行宫到了,锦绣高贵地昂起头,目视正前方,冷冷道:“看来姐姐已被他洗了脑,就像妹妹从前一样,既然姐姐说出了心里话,那以后在这原家,就莫要再怪妹妹心狠手辣,总有一天,姐姐会后悔的。”
牡丹花帘掀起,初喜轻巧地掺着她的玉手走了出去,如一阵风般,诺大的轿中,任是再好的阳光撒进,亦只留下一片冰冷。
我慢慢走出来,同各众妯娌贵女见了礼,尽量低着头,不想让人看出我同锦绣之间有任何龃龉,可是却仍感到原非烟那冰冷的目光在我和锦绣身上扫过。
由宫人们领着前往正殿,殿上早有一位年愈四十的高贵妃人坐在正中,皇贵妃制的凤冠压着满头乌发,一身皇贵妃礼服下略微有些发福的身挑,圆圆的脸上照例敷着厚厚的妆粉,娥须眉上贴着金钿,圆圆的眼勾了后宫例行的金色长眼线,看去带上了皇室的威仪和沉着,微微下挂的红唇上涂了香膏,挂着一丝沉静的淡笑,那妇人虽不如我那些原氏女伴们青春美丽,却有着一种说不尽的雍容气度,正是宫中品阶及资历最老的丽皇贵妃,也是我名义上的皇室母亲。
丽妃同孔妃同为当年的窦太皇太后赐给德宗的宫人,丽妃远不如当年的孔妃长得娇艳动人,刚进宫时因为圆脸和丰满的身材,被宫人背地里取笑“圆珠”(圆猪),却难得温柔贤淑,为人不好争宠,处事也颇为圆滑,宫中上下都很有人缘,慢慢地,就连前王皇后对她也颇为信任与气重,丽妃曾为德宗生过柏山郡王和淑孝郡主,但柏山郡王在三岁时死于天花,庚戌国变时,丽妃同淑孝郡主在逃难途中遇到难民潮,同德宗和王皇后冲散了,混乱之中失了踪,从此下落不明,杳无音讯,淑孝郡主那时也只有十五岁,恰与我同年,德宗同王皇后皆感丽妃孤苦,故甚是亲厚,非白也曾同我说过,当初也正是丽妃感于我与淑孝郡主同岁,一样颠沛流离,在战乱中同非白失散,故而提出认我为义女。事实上她对我确为仁爱,召见后,便赐下重物,我听说丽妃是南方人,很爱喝茶,以往淑孝郡主也曾经常奉茶于母亲,我便让齐放寻得南部生长的顾渚山紫笋茶,这是当年轩辕氏的贡茶之一,丽妃最爱喝的茶,没想到她因此时常召见我,那眼神越来越像一个母亲了,常以各种名义行下赏赐。
丽妃很客气地受了我们的大礼,寒暄了几句,然后平静地向我说了说德宗的身体情况,已经好多了,只是还是要静养,丽妃带着各命妇到清思殿内,远远地就闻到一股沉香的清雅之味。
传闻德宗少年时是个调香高手,虽贵为皇戚,却不理兄弟间的权利斗争,宫中俗务,只爱出席贵族的赏香大会,而那时的原清江也不过是个十一二岁的少年,倒也算是个品香有着独特的见解,两人赏香会上一见如故,然后成为莫逆之交,无论生活中的朋友还是作为政治上的盟友一路扶持而来,就连原非白常用的龙涎香都是德宗为他挑的。
我们跨进大殿,迎面两只威武的青铜金俊猊大熏炉正袅袅地飘浮着着白烟,正散发着在殿外就闻到的香味,雾蒙蒙地飘向缕雕的娇媚的轩辕族花,香气渐渐地浓了起来,我的头有些发晕,那些盛放的牡丹花,模糊了起来,仿佛是雾霾的海洋深处奇形怪状的海星,而那烟雾的深处,牡丹花海的尽头是一只巨大的龙飞凤幡的龙床,纱帐里隐隐躺着德宗的身影。
我们忽啦啦地按品位伏地下跪,静静地问安。
“陛下,孩子们都来看您了。”丽妃柔声道。
一阵轻微的咳嗽声传来,感到有一阵紧迫的视线扫视在我们身上,然后一阵苍老的声音传来:“平身。”
我们微抬身,德宗又咳了几声,丽妃软声安慰了几句,德宗似对丽妃说了几句,丽妃便温笑道:“陛下要休息了,大家跪安吧。”
我们爬将起来,正要鱼贯地退出,却听丽妃说道:“贞静公主且留一留,本宫有话说。“
所有的贵女看了我一眼,轩辕淑仪似要开口,丽妃却微笑道:“淑仪公主请先回去照顾驸马吧,驸马这几日在殿外随伺,已晕过去好几次,皇上也甚是牵挂。”
众贵女目光露出一丝嘲意,轩辕淑仪脸上微红,赶紧俯头快步走出,原非烟冷冷地瞥了我一眼,锦绣冷笑地看着原非烟和轩辕淑仪,最后余我一人,一头黑线地站在那里,为何留我下来?
丽妃轻轻向我招招手:“贞静快过来,帮本宫扶住陛下,本宫好伺候陛下喝药。”
我略有些傻气地过去帮丽妃扶住德宗,丽妃手里端着一盏琉璃盅,里面是一种诡异的油黑液体,散发着浓重的气味,我这才发现德宗其实不是一般瘦弱,他明明还没到七十,那手却几乎形同干瘦的树杆,不由心生恻隐。
我下手尽量轻,帮他轻轻掖了掖被角,德宗好不容易平息了咳喘。
德宗向丽妃摆摆手,丽妃便点点头,我帮丽妃撤走琉璃盅,这时德宗睁开了眼睛,向我望来,看了好一会儿。
“你同依秀塔尔很像,”德宗平复了呼吸,慈和地看着我,我一下子惊诧地看向他:“陛下见过我的母亲?”
“不仅仅是外貌,而是同她一样善良。”德宗含笑道:“那年朕幕名高昌的香料,故而前往高昌皇宫求取佛香,在那里见到过你和大理武帝的母亲,果真是倾国倾城的佛女。”
“敢问陛下可知谁是我的生父?”我迟疑了一会儿,继续地问道:“我的母亲,她,莫非是受了欺负才生下了我和锦绣?”
德宗愣了一下,然后摇摇头笑道:“傻孩子,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依秀塔尔是那样美好的女子,你是受到天神的福佑才来到这个人世的。这世上根本没有人能忍心伤害到这样的女人。”
我默默地想到了段月容的紫瞳,的确,我算是因为紫浮的“保佑”才来到这个时空的。
却听德宗继续道:“而你的父亲是一个惊才绝艳的美男子,也是一个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他可是难得的一个好人啊,非常尊重并怜爱你的母亲,可惜他生在了吃人不吐骨头的门阀世家,同朕一样,朕平生只爱弄香,却生在皇家,没有选择,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亲人死得死,逃得逃,自己眼看也要客死他乡。”
他的面上一片悲戚,可能想起前王皇后和废太子的惨死,嘴角也抖了起来,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正要再问,丽妃看了我一眼,我愣是闭上了嘴,忍下了超级痒的肚肠,只听丽妃安慰他道:“皇上休息一下吧,保重身子要紧,眼看我们就要收复国土,诛杀窦逆,回到京都了。”
“京都城,”德宗慢慢睁开了眼睛:“玉渊潭的樱花应该开得正旺吧,以往湘君总是陪着朕去采集那里的樱花香呢。”
他的老眼有一点迷茫,满是对故乡的渴望,他忽地对着门口道:“咦?!是湘君吗?你可来了,还带了那樱花帕子呢,我们这就去赏香吧!”
殿中所有人都有些惊悚地回头看向门口,阳光正淡淡地洒进清思殿,那朗朗乾坤下空无一人。
我暗自心惊,齐放传话说过,废太子同前皇后因为是待罪之身,所以下葬时毫无贵重葬品,加上庐州重疫之地,棺木紧张,人人自危,无人敢近,只得草草以破席卷裹下葬,所陪之物唯有一幅樱花素帕子而已。
丽妃不亏是久经变故的宫中贵妇,毫无恐怖异色,只是那带了皱纹的眼中哀凄地落下泪来,强笑道:“陛下,姐姐和复儿已经魂归故都了,方才想是来同陛下同臣妾告别的,请陛下放宽心罢。”
德宗看向丽妃,似是慢慢回过神来,茫然而悲伤地哦了一声,老眼中泪水几欲落下。
好一会儿,德宗止住了悲凄,把目光缓缓地移向我:“真奇怪,朕每次见到你,就会想起很多往事来。”
丽妃也有些迷惑:“臣妾也是呢,每次臣妾看到贞静就会想起淑孝来。”
她想了想,柔声道:“陛下容禀,贞静公主既是臣妾同陛下的义女,正巧墨隐不在庄中,不如请贞静公主在宫中多住几日,尽尽孝心,也陪陪臣妾,何如?”
德宗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我,仿佛闪过了无数的念想,过了好一会儿,才慢吞吞道:“爱妃说得有理,便让贞静公主多留几日,同爱妃叙叙,也可让太子偶尔休息片刻,让贞静替他服伺吧。”
第二百零八章 杏花吹满头(五)
丽妃身边的宫人带我来到一边的神思殿后,只见一个华服的年青人,正猫着腰拿着一把宫中的团扇使劲扇着一个小火炉,听到动静便一下子抬起身子,黑着一张烟熏脸,满怀警惕地瞪着我们,吓了我一跳,宫人行着礼,慢慢说明丽妃同皇上的决定。
“哦!是木槿吧!”太子黑着脸上下看了我一会,终算认出了是我,对我笑了:“你今儿打扮得可甚是隆重啊,本宫一时没认出来。”
我正傻想着,好像黑暗中一个黑人裂着嘴在笑!那牙吧还挺白的!
一边的宫人努力忍着笑,讲了事情原委。
“还是丽妃娘娘想得周到。”太子又坐回去,继续慢慢扇着,哼声道:“这药如何还未开呢?定是这帮奴才未加上好炭。火候不够。”
我坐下来,想着他也怪累得,便伸手道:“听丽妃娘娘说太子这几日为皇上煎药,甚是操劳,不如让我来替太子一程,太子也好稍作休息。”
我接过他的团扇看了一眼,是一幅颇为精致的杭绢美人团扇,那画中美人略显富态,笑容可掬,有点眼熟,可是我当时没顾得上细看,只是急着扇了一扇,风可真小,怪不得火力不够,看到一边放着一本诗集,便客气道:“木槿请太子先坐这边,这本诗集可否借我一用。”
太子可能一开始以为我是一个好学生,要借来看,还笑着点点头双手递过来,我一看还是本诗经《大雅?。
实在看不过他的黑人脸,便笑着递上素帕,他不明所以地看着我,我便指了指脸,他这才明白,不好意思地接过挪到一边,伸着懒腰,擦着脸,然后坐在一旁看我捣鼓,我跑到上风口,把书卷成一团,对着炉子呼地一吹,没想到火一下子稍大了些,把太子吓得跳了起来。
我赶紧告罪,好不容易把太子安抚坐下,我便拿着书册代替团扇,使劲扇了一会儿。
我偷眼看太子,太子也正皱着眉看我,我心想完了,估计是我粗鲁的样子把太子给得罪了。
便垂目低声道:“木槿山野惯了,方才冲撞了太子,太子万勿怪罪。”
太子松了眉头,强笑着正要开口,忽然我注意到有一只乌黑的东西轻巧地掉到太子的紫金冠上,我盯睛一看,是一只乌中带花的蝎子,我紧张起来,慢慢站起来,卷了卷手中那本书册,向太子走去:“太子殿下……”
没想到太子不悦地打断我道:“木槿,这本诗集乃是本宫的爱物。”
我愣了一秒钟,那个毒蝎子悄悄爬向太子的侧脸,悄悄竖起尾部的蜇针对准了太子的太阳穴,我的冷汗流下来,可是太子毫无察觉到那只毒蝎子,只是伸手问我要那本诗集道:“本宫以为沅璃就够不温婉了,你如何还这样糟蹋斯文,简直野……”
他还在那里絮叨我不够妇德,野蛮与温柔的问题,我咽了一口唾沫,把书整平,慢慢递给他,一手拔到一根簪子,低声道:“太子,你不要动。”
就在太子微愣地半秒时,我射出那根簪子,银光穿过毒花蝎子,哚地一声钉在对面的柱子上,太子这才回过神来,吓得吧唧一屁股坐倒在地上,脸色霎白,额头冒汗。
他的手在打着颤,就见一个黑影飞快地从屋顶飞去,我奔出殿外想去追已经来不及了。
我正要出声喊侍卫,太子拉住我的袍角,低声喝道:“请夫人先不要惊动别人,父皇的病势刚有起色,以免忧惧过度,致使病体更加强沉苛。”
我忽然有种想法,如果我今天没有被留下来,并且遇到太子,这太子岂不是90%就在今夜倒下了,东庭又将发生巨变,难道德宗早就料到会有刺客吗?太子一死,德宗就没了后,太子妃身后的王氏家族主要是攀附太子,是不可能下此毒手。
理论上最得利的应该是原氏了,就此轩辕氏断后,可谓顺应天命地继承帝位,可是现在正在同窦周之争最关键时刻,原青江不应该会这样贸然下手,家中世子之位未定,恐怕只有长房原非清同锦绣最为有可能下手吧,而昆虫身体小容易躲起,而此处只有我与太子二人,恐怖我就是第一嫌疑人了,必脱不了干系,还会连累非白和身后的原家,想到这里,我背后的衣襟都被冷汗淋湿了,方感到深宫果然凶险万分。
我扶太子起来坐下,然后再检查一遍四周,果然没有什么害虫了,跑到那只毒蝎子那里,隔着丝绢小心翼翼地拔出簪子,以免簪子上的毒液溅到我的手上,那正好是小玉临走前给我戴的镶珍珠银簪,其实是产自宋平(古代河内别称)的贡物,那时安南(古代越南的别称)大王前来归降大理,同大理南北夹击南诏,段月容在心情大好,便偷偷给自己放了个假,跑到瓜洲来,那时他正兴致大好地同小玉一起梳了一个繁复的垂云环花髻,正要试带这枝银簪,我在一边看帐,一时头痒,找不着老头乐,就抢了这根簪子搔了搔,他便打散了一头乌发,像怨妇似地满脸不高兴,埋怨我打扰“她”在梳妆时作为女人的创造力,嫌弃我不够尊重“她”,不够体贴“她”,便堵气说不要了,我便笑嘻嘻地收了,心想你不要就不要,我正好拿来试毒,后来没想到小玉来时一起打包带来的,现在那根簪子通身乌黑,这花蝎子之毒果然厉害。
真想不到段月容开了天眼了,远远地遥控着救了我一命。
我把香袋里一盒青瓷胭脂盒取出,倒出里面的新粉,把蝎子收进里面以作物证,这时有一个中年太监捧了一堆点心跑进来,就是以前在赏心阁见过的那个,只听他说道:“长顺方才被御厨房担搁了,主子一切可安妥?”
太子在他耳边轻轻说了几句,立时长顺白着脸下去了,过了一会,我们四周便多了卫士的影子,于是这一夜就这样在惊恐和不安中在蓬莱殿同太子度过了。
次日,我同太子捧着用生命为代价煎好的药递上清思殿时,行宫中尤其是清思殿周围多了很多禁卫军,太子妃早已等在殿门口了,身边还站着一个英武健壮的青年,留着时下贵族美男子留行的八字胡,看我的神色略显阴冷,王沅璃本来笑颜如花,看到我跟在太子身后,立刻垮了娇容。
太子简短地为我们作了介绍,原来那位青年是太子妃兄,禁卫军右军统领将军王估亭,我们互相见了礼,便同我往殿内赶。
德宗的精神好像是好了点,让太子和太子妃伺候着一起服药,听丽妃同我们唠了一会磕,然后他看了看王估亭,便淡笑道:“最近外面很吵,这是怎么了。”
那个王估亭跪启道:“昨夜有人行刺太子,恐有贼人称皇上病重之际,欲行谋逆,故加强派禁卫军,请皇上恕罪。”
我同太子都变了脸色,心想这王估亭如何得知,难道又是太子妃在太子处的眼线,这未免也太巧了些。德宗面色不变,只是静静地听太子说了来龙去脉,便点了点头:“估亭想得周到,等朕的身体再好一些再查不迟,如今只莫要惊动后宫内眷便好。”
太子冷着脸听了一会儿,没有让我出示那只花蝎,过了一会儿,丽妃便皱着眉让我们跪安,昨天我没有睡好,便回到房中在微微的伺候下睡了一会儿,到了夜晚,正要出门再去陪太子熬药,却见两个宫女前来,我认得其中一个叫楚玉,是皇上的近身宫女,另一个同我身材非常相似,相貌亦有七分像,却从未见过。
楚玉让我换上那个同我长得相似的宫女的衣物,说丽妃娘娘要见我,我便调换了衣物,化妆成个极普通的御前宫女,跟她前行,她绕了一个很远的圈子然后来到清思殿的后门,我还在想丽妃娘娘为什么要在清思殿见我,没想到却见到德宗穿了家常祥云纹的降色缎袍,坐在床上含笑看我。
我敢紧跪倒,德宗让我平身:“木槿不要害怕,朕想问问关于昨夜绪儿被行刺一事。”
轩辕世家果然厉害,估计王估亭不说,人早就知道昨天的一切,我也不问德宗是怎么知道的,就把放在袖口中的花蝎子拿出来,并且把昨天大致说了一遍。
德宗想了想,慢慢起身,露出身后那刻着二龙戏珠的床头柜,他把手放床头柜的红木板轻轻一扣,左边的那条龙的嘴巴一张,一只大黑鼠哧溜溜地跑了出来,足有十厘米长,抬起两只前爪,瞪着小黑眼睛那么炯炯地看着我。
“夫人非一般弱质轻闺,理当不怕老鼠吧,”德宗笑着摸摸大黑鼠的身子:“这是倾城,倾国倾城的倾城,是我从小就养的。”
一只人见人恶的大黑鼠却起了一个倾国佳人的名字,委实有趣。
我微笑着摇了摇头:“木槿早年逃难途中,常以鼠为食,请陛下放宽心。”
没想到那只大黑鼠好像听懂了我的话,微微发抖地惊惧地看着我,吱地叫了一声,跑回德宗身边。
德宗笑道:“倾城不怕,这是花西夫人,也算是你的老朋友了,。”
哎?!我的朋友圈里没有它呀!德宗继续说道:“你忘记了吗,她的母亲曾经给你吃过佛油呢!”
那只黑鼠听了德宗的话,跑到我这里嗅了半天,对我点了一点头,又回到德宗的身边,看着我。
“倾城来闻闻这花蝎子身上是什么香?”德宗对黑鼠轻轻地认真说道,把它当极要好的朋友一般,忽而想起重要的:“离远点,小心有毒。”
转而对我笑道:“木槿可知每个人身上都有独特的气味,即使时间久了,距离远了,人可能辨别出来,可是老鼠却依旧能闻得出来,这是他比我们人强的地方。”
我恍然大悟:“陛下怀疑是这宫中之人所做,陛下能让倾城识认出那花蝎子的主人?”
“不用倾城,只需倾城告诉那人用什么香,朕便可以推断出凶手一二,你别忘记了,朕同香打了几十年的交道,告诉你一个秘密吧,”德宗得意地轻笑了一下:“其实朕在朝堂上一直闭着眼睛,不是因为的朕年纪大了老想睡,而是朕只要用鼻子便能辨别出是谁在上朝,谁在说话。”
那只大黑鼠便闻了半天,仰头对德宗吱吱叫了一阵,德宗眼睛一亮:“倾城找到主使之人了。”
我心里直打鼓,可别当场闻出来是原青江啊,那我可怎么办?
德宗指了指案上一只多层的大楠木香盒,我赶紧去取来,长旺给我递来一块面罩,嘱咐我蒙了鼻子,自己也在长旺的保护下蒙了脸,他淡淡说道:“莫要看熏香不过寻常之物,但略懂香道之人便知,混在一起也会成为一种毒药,比在食物或饮水中服下更能致人于死地。”
大黑鼠围着楠木香盒转了一圈,跳到上面小爪搭到第三层,德宗愣了一愣:“你确定吗,倾城,这些是安息香啊。”
大黑鼠固执地将小爪搭到第三层,最后急切地抓了起来,滑过一道道抓痕。德宗慢慢拉开第三层,一阵浓烈的香气传来,里面躺着几块香料,德宗抖着手取出放到鼻间闻了一闻。两眼一散,向后倒去。
我和长旺赶紧扶起他,我把那个大楠木香盒拿远些,我想去喊太医,长旺拿出一个小绿瓶打开盖放到德宗鼻间闻了一闻,德宗醒了过来,呆呆地看着我,眼中慢慢流出泪来。
德宗的眼睛一下圆睁,望着我,极度悲恸:“窦贼害得朕家破人亡,朕不但等不到亲手杀了他,朕的家人却开始了自相残杀。”
“难道是天意吗,十世之后,江山果真要易主?雪催斗木,原昌猿涕?双生子诞,龙主九天”他有点绝望地看着我,喃喃自语道:“如果你是朕,你该怎么办?”
我愣在那里,根本不知道德宗在说些什么,难道行刺太子的是皇氏宗亲吗?是谁呢?兴庆王轩辕章?崇南王轩辕克?
那厢里德宗的泪流得更猛,怔怔地望着我,眼中满是心碎,然后做了一个决定,他摸了摸了倾城,含泪一字一顿地说道:“二百七十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