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她说完,薄言才面色平静地回复:“我该回去上课了。”
温瓷伸手去拉他的衣袖:“我出去那么长时间,你都没什么要跟我讲的吗?”
“你想听什么?”薄言看着她。
“……算啦。”温瓷松开手,明明笑着,“薄言,你真无聊。”
他以为说过他无聊之后,温瓷会渐渐远离他。但她依然会在下课后、放学后过来找他。
偶尔托腮看着他,嘴角微微上扬:“薄言,其实你有时候也挺可爱的。像……”
后面的话她从来没说出口过。
薄言隐约觉得,不会是什么好话。
他们之间的话题逐渐变多,严格来说,是温瓷的话越来越多。
她会跟他提到温家,面色愁苦。
“薄言,你说我什么时候能做自己。真的好烦啊……”她叹着气,“你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我也是有很多烦恼的,好不好!”
大小姐能有什么烦恼。
不过是一些伤春悲秋的小心事罢了。
***
在加德的那一年过得很快,快到她的青睐还没结束。
薄言不止一次地为那天的到来做过心理建设,他已经从温瓷那得到的够多,所以就算哪天再像小狗一样被厌弃,也不会觉得吃亏。
可是,那一天却迟迟没有到来。
他不由地产生了不可触及的妄想。
当他的名字被公布在商学院推荐那一栏时,他忽然觉得自己仿佛不再是一无所有的丧家犬。起码推荐是真的,他逐渐走向光亮的未来好像也是真的。
如果再给他一点时间,或许可以离皎月更近一点。
再近一点。
那天晚上,躺在出租屋狭窄的小床上时,他破天荒地想到了将来。
想到属于两个人的将来。
***
温瓷说,会和他去同一所学校。
也正是因为如此,薄言放弃了a大的保送,也不再准备高考。
未来一切在规划中逐渐明朗,他最终还是靠自己拿到了去商学院的推荐。
薄言当然知道旁人是怎么说他的。
说他是利欲熏心的小人,把温家当靠山走了许多捷径,包括成功去往沃顿。薄言并不反驳,因为最开始,他就是这样目的性强的人。
这无可指摘。
拿到推荐后,不管背地里别人怎么评论,面上依然写满了恭喜。
所有人的道喜不及她笑的那么一下,她难掩兴奋,眼睛里像有流光在闪烁:“我在布告栏里看到你名字了。”
“嗯。多谢。”
“谢我什么?”温瓷仰头。
风吹乱她的头发,薄言下意识碰了碰,弯唇:“谢我的tyche,带来的好运气。”
温瓷面色窘了好一会儿,低头:“什么时候有空,陪我去趟正济寺吧?”
正济寺在郊外,香火鼎盛。
薄言觉得好笑:“你信佛?”
“以前不信。”温瓷说,“但是现在有点儿改观了。”
前往正济寺有一条漫长的石阶,旁边是索道,他们没坐索道,因为温瓷说要自己一步步爬上去,显得诚心诚意。
她体能没那么好,爬到一半开始出汗,喘气声音也急促起来。
薄言侧目看她:“我去叫人抬你上去?”
“都说了自己上才心诚,我不!”温瓷指着山顶冒出的屡屡青烟,“菩萨在那看着呢,你不要坏我功德。”
说话一套又一套的,薄言微微扬起唇角。
他又问:“什么时候开始信的?”
“就上次。”温瓷歪着脑袋想了想,“没看到流星没许到愿,所以上次来正济寺的时候我就顺道帮你求了一签。你看,这不是申上沃顿了么!所以你得来还愿。知道?”
少女鼻尖沁出汗珠,脸颊微粉,说话的样子还是倨傲,却与原先不一样了。
看着她,心口划过异样,薄言哦了声:“原来菩萨还管国外的offer?”
“……tyche不显灵的时候还得靠菩萨。”
薄言笑笑:“好。”
他们上山的时候已经是轻装上阵。到最后,登上山顶之前,温瓷的水杯在他手里,外套搭在他臂弯上,连人都快挂到他身上去了。
远远看到庙宇,温瓷立马站直,衣襟都拉得一丝不苟。
浑身上下仿佛写了四个字,功德无量。
薄言没有信仰,如果求神拜佛有用,过去那些年他也不会过成那样。
但他还是耐心地陪着她,看她请香、点香、鞠躬、朝拜……看起来是熟门熟路。
最后那把燃得正旺的香火强行塞进了他手里,温瓷瞪着他:“发什么呆呢,还愿!”
“怎么还?”薄言故意道。
温瓷顿了一下:“就……像我刚才那样。”
薄言双手合十,将香火举过头顶,学着她的样子拜了拜。
闭眼的间隙,他抽空问:“上次来你也许愿了吗?”
“许了呀。”温瓷如实点头。
薄言又问:“还了?”
“我的还没实现。”温瓷挠挠鼻尖,“所以先还你的。”
“还能这样?”
“能啊。”总觉得他这话说得阴阳怪气,温瓷心虚地补充道:“我觉得能。”
等把香插入香炉,薄言环视一圈,才发觉这柱是整个炉鼎里最粗壮、烟火气最足的。
发觉他探究的目光,温瓷心一横:“干嘛,谁规定拜菩萨不能走后门?”
薄言不说话。
她低声嘀咕:“越贵的才越灵验。”
炉鼎附近香火太旺,温瓷站得时间久了有点喘不上气。她边说边揪着薄言的衣摆,把他拉到菩提树下 。树影环绕,风一下就清凉起来。
温瓷舒适地眯起眼,“所以你刚刚有没有趁机再许一个愿?”
“没有”两字刚到嘴边,薄言倏地打住,垂眼看她。
“有吧。”他改口。
毫无信仰的他在心里低声说,希望下一年,下下年,还能像现在这样。
“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吧是怎么回事?”温瓷不满地咬住下唇,本想套一套他口中的愿望,忽然听到树下有人正在解签。
“所谓正缘才有果,一生之中只有一次正缘,施主莫急……”
她拉着他偷偷道:“那我肯定是你的正缘,你看你现在运势多旺,说不定――”
解签的和尚又道:“正缘结为姻缘,才叫天造地设。”
温瓷:“――你就当我瞎说。”
薄言往树上一靠,看着温瓷没说话。
被他过分安静的目光看得浑身不自在,温瓷道:“看我做什么?”
“确实是瞎说。”薄言面色平静地说,“你的正缘最起码,得门当户对。”
“……”
这下换成温瓷无语了。
她觉得自己叛逆期大概还没过,所以听到这个话心里格外烦躁。
这种烦躁连寺庙的钟声都无法缓解。
顺着那条石阶回到山脚,温瓷都没怎么开口。
安静了一路,直到快要分开,温瓷忽然出声:“我才不信那一套。”
她还在回应菩提树下,他说的门当户对那套说辞。
温瓷揪住他的衣摆,把脸闷进他怀里:“薄言,你大可以试试。”
你的正缘是不是我。
薄言不知道她说的试试指什么。
或者说他心里其实清楚的很,但主观地,不愿意去配合。
已经给自己做了那么久心理建设了,已经接受总有一天他们会分道扬镳的现实了,何必再给自己加上不切实际的妄想。
于是他没有回应。
坐上她家那辆私家车前,温瓷仍不死心:“你真没有话要跟我讲?”
薄言撇开视线,“没有。”
“……行。”
那天之后,温瓷找他的频率一下子变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