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言。”温瓷轻轻抓住他的软肋,“这几天奶奶跟我说的最多的话就是,你什么都不说,这样不好。”
“嗯。”他的声音从手掌中传来,显得很闷,“我知道。”
温瓷继续道:“再饿胃会受不了的。吃了东西我陪你收拾?”
话落,薄言忽然抬头:“你吃过东西了吗?”
“早上吃了点。”温瓷道。
大约是意识到自己精神真的不济,冷落到她,薄言抿了下唇:“我出去买。”
“刚回来的时候我看到门口有好多店。”温瓷说着已经穿上大衣,“我去吧,你昨天开始都没阖眼。”
不等薄言拒绝,她快步走到门口,扭头:“我随便买点,可以吗?”
薄言嗓音沙哑,缓缓点了下头:“……好。”
他们之间很少有这么像生活的时候。
温瓷顺着小区临街的铺子一间间看过去,买好水,又找了间门面相对干净的饭店,打包好饭菜往回走。
回来的路上她一直在想,该怎么劝他才能让他多吃两口,别这么弄垮自己。
一进门,正对大门的那张沙发上空空荡荡。
温瓷仿佛感觉到心脏漏跳几拍,鞋都来不及换就闯了进来。
径直往卧房跑,里边没有人。
“薄言?”
温瓷叫了一声,一回身,才发现厨房有人影。
她稍稍松了口气,放轻脚步去往厨房。
里边收拾得干干净净,没什么杂物,于是灶上还放着的那半砂锅鸡汤就显得格外瞩目。他不知道从哪儿抽了张竹板凳,屈腿坐在灶边。
那么手长脚长的一人,窝在厨房一隅,可怜又憋屈。
他手里是碗早就冷透了的鸡汤,甚至能看到上面冷结出的一层油花,而他无知无觉似的,垂着眼皮一口一口地往嘴里送。
动作迟缓,僵硬,像被单线操纵的机器。
温瓷放低身躯,跪坐在他跟前,这才看到他略微发红的眼眶。
过去与现在仿佛穿插在一起。
这一刻,她似乎看到十年前从加德回来,对未来期待落空,满身迷惘的少年。
温瓷伸手覆在他手里的瓷碗上。
“凉的。”她提醒道。
他置若罔闻,嗓间发出短暂的嗯,继续舀起下一勺。
“薄言,我帮你热一下。”温瓷尽量放轻动作,“好吗?”
“你喝吗?”他哑声问。
温瓷顿了一下,点头:“嗯,喝的。”
他这才允许手里的碗被抽走。
温瓷摸索着打开煤气灶,好在热一锅汤并不难。只字不提外面买回来的新鲜饭菜,她就这么陪他窝在厨房,将那锅鸡汤热了又热,喝到见底。
取走他手里的碗筷,温瓷坦诚地同他道:“奶奶说,等她走了叫我安慰安慰你。可是我不怎么会安慰人。”
握在她手心,属于男人的手指曲了起来,像在反握。
他沉默着抬起头,将她搂入怀里。
两个人的温度总好过一个。
温瓷这么想着,尽量放松自己,像讲故事一般语气徐缓地讲那天下午回到家,奶奶跟她说的几桩事。
“房间的衣柜里有她的东西,挑一把木头梳子送给疗养院住她隔壁的爷爷。他们说好的,谁先走都要留个念想。”
“还有护工小橘,之前老问她在老年活动中心烙的饼是什么配方,怎么那么香。配方她写好放在枕头底下,要给小橘送一份。”
“她还说这些年你给疗养院交的管护费太多了,够她用个十年八年的,可惜她用不到那么久。她叫你记得取回来,别光浪费。”
“你之前放在她名下的那些资产,前段时间她就偷偷打电话叫那会儿你带去的律师过来,把字都签了。房本,存折在房间衣柜带锁的那个抽屉里。”
“钥匙在你给买的那双棉鞋里,她没穿过,摆在鞋架上。”
阳光和煦的午后,温瓷缓慢地说了好久。
她说这些无非是让他从悲怆的情绪里出来,叫他知道奶奶早就安排好所有的事,走得从从容容。
可是当打开最后一本存折时,上面每一条摘要写着――存给乖孙时,温瓷还是看到他控制不住颤抖的肩膀。
也好,温瓷偏开头,不再去看他的脆弱。
外面的光太刺眼,睫毛一眨,大颗大颗的眼泪一齐涌了下来。
作者有话说:
我用英俊的狗头发誓,不虐了。
介绍一下英俊,我家的狗。
第68章 绯红
后来带上房门, 任他在里边安静待了一个下午。
温瓷坐在上回过来时一样的位置,冬日暖阳洒满全身,而后一点点偏西, 逐渐坠入高楼背后。
天光黯淡下来。
卧室好不容易有了声响,门锁咔哒一声, 温瓷望过去。
男人颀长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黑毛衣,黑西裤,几乎融入夜色。他抬手揉了下眉心, 随即朝她这里走过来。
从细枝末节里, 温瓷推断出,他大概已经从自己的情绪中走了出来。
看过来时,眼里的平静大于其他。
在她身边坐下,薄言摸了摸她耳边的碎发:“饿了吗?我们回酒店吃饭。”
声音比往日含混许多,实在让人心疼。
温瓷坐了大半天, 反应还有些迟钝。
良久才意识到他的动作不光光在帮她捋顺碎发, 而是在没开灯的房间里用手指来试探,看看她脸颊上是不是干的。
察觉到她此刻情绪也稳定, 他才提出一起回去吃饭。
想到他好久没正儿八经吃过一顿像样的餐点了, 温瓷立马裹上大衣起身,说话时带了点鼻音:“嗯,饿了。”
“抱歉, 让你等这么久。”
温瓷实在不知他有什么可抱歉的, 眼下言语显得苍白, 她只好用力握紧他的手:“那一会儿多吃点。”
行至路灯下, 橘黄的光将两人包裹起来, 温瓷才看清他的脸。
下颌钻出一片青灰色胡茬, 看起来很扎人,也很性感。
只是她现在没有欣赏的心情,盛在眼里满满都是心疼。
她随口扯了个轻松的话题:“天气预报说明天要下雪。”
“下雪吗?”薄言仰头望了一下天,“今年好像还没下过雪。”
“是啊,今年明明这么冷。”
说完这句,薄言忽然侧头看她,而后把身上的呢大衣脱下来罩在她肩上:“冷怎么不早说?”
“……啊?”温瓷一下没反应过来。
细细回味刚才话里的意思,她才意识到被他曲解了。
他的毛衣不知道在哪儿蹭了点灰,温瓷想替他揩去。
一伸手,被当成要把大衣还回去,薄言精准地抓住她的手腕:“别换来换去了,我去叫车。”
这两天他神经一直绷着,车停在酒店,温瓷不许他开。
眼下回酒店,他们准备打车。
裹着仍带有余温的大衣站在路边,等不到两分钟,就有出租车停在他们面前。温瓷收起大衣坐进去,等他坐定,把大衣从中一折,盖在他腿上。
“嗯?”薄言侧头。
温瓷好脾气地解释:“我也怕你冷啊。”
这么一说,前排司机拨开空调出风口:“冷呢?我给你们风打大点。”
一时间,车厢里都是呼呼的风声。
温瓷坐惯好车,往常坐的那些车空调风和煦又适宜,不太习惯这种一加大风口立马不要命往脸上吹的感觉。不多会儿,就觉得眼睛干涩,脸也升温。
不知道他是怎么在晦暗的车厢里发现的,重新调节好风口,而后捏了下她的手指,好像在说:好点了吗?
温瓷回捏:嗯。
司机自然不知道这么多弯弯绕绕,只当客人不冷了,又调了温度。
坐在车里的这会儿,让温瓷想起那天夜里,她自己一个人打车时的趣事。
于是轻声说:“前两天我自己打车,忘带手机。”
知道她是故意要讲点有趣的话题,薄言从善如流:“然后呢?怎么没把你扣下来?”
“哪能真扣人啊……”温瓷嗔怪道,“找遍全身,一张现金都没有。我就跟司机师傅商量,能不能用耳环抵。司机师傅以为我是骗子,说你那玻璃珠子才值几毛钱,不要不要。”
“玻璃珠子?”薄言弯唇。
“是啊!”温瓷哀叹道,“翡翠说它好冤的。”
这些天都没见她戴翡翠的耳环,此时耳垂上亮闪闪的是颗钻。
薄言问:“再后来还是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