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缓慢驶出校园。
往左是回家,往右是去公司和老宅。
薄言没问她,直接拐向左侧。校园的绿荫道逐渐被甩到身后。
才开了不到十分钟的路程, 温瓷手机响了。
看到是老宅那里过来的电话, 心里一阵烦乱。
她耐着性子接起,几秒后语气陡然生变:“在哪?”
薄言放慢车速,抽空望过去,见她下意识地攥紧了手指,眉心也蹙了起来。
料想电话那头有要事。
还没来得及等电话挂断, 温瓷忽然回过头, 语速很快:“去仁和私立,十几分钟前奶奶刚送去过。”
她和老太太关系并不像表面看的那么好, 甚至……
薄言知道她心里对老太太有怨恨。
只不过她又是个很柔软的人。
薄言没多问, 立即调转车头往反方向疾驰。
碍于温瓷什么都没说,他只有在红灯间隙用仅有的信息来加以安慰:“仁和的医术和设备都很先进,不用太担心。”
“我知道。”温瓷抿了下唇, “我只是觉得奶奶身体一向硬朗, 怎么会突然倒下。”
“谁打来的?”
“管家李叔。”
距离仁和还有一个红绿灯的地方, 温瓷忽然接上了暂停在那的话题。
“也不是李叔发现的, 是爸爸让李叔打的120。”
薄言还不知道今天在加德, 章合泰在温瓷心里的正面形象已经几乎要被磨灭了, 只以为她在陈述一件事实,于是不明其意:“嗯?”
“你觉得……”温瓷把脸偏向窗外,“爸爸是个怎样的人?”
医院砖红色的大楼近在眼前,薄言顺着车道拐进停车场。
地下车库的等一盏接一盏晃过他眼前,就像过去的桩桩件件也一件件铺陈开来。
话到嘴边,他只是很客观地陈述:“是个成功的商人。”
“在我这,商人从来就不是一个褒义词。”温瓷说,“成功的商人尤甚。”
她最近藏的事尤其多。
薄言内心不悦,但碍于现在场合并不对,只是心不在焉地嗯了一下,以作回答。
温瓷也同样心不在焉,好像并不在意他怎么回应一样。
抵达住院楼的vip电梯口。
温瓷先一步下车:“你有其他事的话――”
“没别的安排。”薄言打断,“你先上去,我停完车就过去。”
“好。”温瓷乖乖点头。
视线透过车窗落在她身上,或许是因为事发突然没心思顾及自己的形象,她的裙边没完全抚平,在等电梯的间隙她才注意到,弯腰捋了几下。
很快身影消失在电梯的金属门后。
薄言这才收回视线,坐在车里给方经纬拨去电话。
“怎么了?”方经纬的声音从蓝牙耳机里传了出来。
“上次让你转的资产,怎么样了?”
“哎呀这件事啊……”方经纬听起来没怎么上心,“我在至圣本来就没有多少私人资产,基本都是你俩的,我有什么可转的啊。再说了,突然转出来干嘛?你连提两次……还特意让我不要跟庄思邈说,不会是……我们至圣出什么大问题了?”
“没有。”薄言揉了揉眉心,言简意赅,“转不转移随你。不过损失自负。”
他都这么说了,方经纬心中一凛:“几百万也是钱啊,我下午就取去。”
“想个周全点的法子。”
薄言还没说完,方经纬立马道:“我知道,我肯定不让别人知道。”
正要挂电话。
方经纬见缝插针道:“你不想回答的话就当我随口问问。毕竟我也有出资嘛,有知情权也是应该的。”
薄言不耐地敲指:“你说。”
“为什么突然这么急?”
“一个风险很大的项目,想加快进度。”
方经纬明明想问风险到底有多大啊,大到需要让他赶紧拿走自己没来得及领的那笔分红,整个至圣现在风险最大的不就是和温家的那笔投资吗?
但那笔生意薄言和庄思邈都把更大的身价赌在里面了,他们都不怕,自己怕什么呢?
可是临问出口,他却问了另一个问题:“为什么要加快进度?”
望着温瓷消失的方向,薄言忽然意识到当初冠冕堂皇谈的计划,在他心里不过是再见一面的借口。良久,他才道:“没什么,把事情拖太久不是我的习惯。”
挂掉这通电话,立马有另一通等待中的接入。
意料之中,是庄思邈。
他上来就说:“听说温老太太进医院了?”
薄言不咸不淡地评价道:“你消息很灵通。”
“eddie。”那边顿了几秒,语气倏地轻松起来,“时机到了。”
薄言按压着眉心,显然比对方冷静许多。
“我知道。”他说。
***
温瓷赶到楼上的时候老太太还在手术室。
敞亮的走廊里人出奇得多。章合泰,管家李叔,还有平时走得近的几房亲戚都在。
一见到温瓷,李叔先过来跟她说情况。
“下午老太太请了章先生谈事情,中间我进去送了一趟茶水。到快傍晚,章先生说老太太不舒服,要叫家庭医生来看看。等我打完电话回去,老太太忽然没站住,就摔倒了。”
“书房监控看了吗?”温瓷问。
“看了。”管家答,“和章先生陈述的差不多。”
奶奶在书房安过监控,只记录画面,不记录声音。
温瓷往走廊那头望了一眼,垂下眸:“知道谈的什么吗?”
“应该是投资的事。”管家说。
“现在医生怎么说?”
“心情起伏太大引起的轻度脑梗。人还有点不清醒。”
温瓷点了点头:“好,知道了。”
从温瓷出现之后,走廊里的人几乎都把注意力放到了她身上。
这么多人在这,管家来了以后谁都没招呼,谁都没说,只有温瓷出现后才单独在旁边聊了几句。无论怎么看,温这个姓氏确实越过其他任何限制。
饶是章合泰做了这么多年温家女婿,也要排在他这个唯一继承人的女儿后面。
章合泰本人好像没什么意见,朝温瓷招招手。
温瓷坐在他身边,还没开口。
章合泰先道:“老李都和你说了?”
温瓷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只点点头:“嗯。”
“我的错。老太太年纪大了,有些投资上的失误不应该跟她说。让她白担心。”
都这么说了,温瓷一大堆问题反倒只能在这件事上切入。
她抿了抿唇:“投资出什么事了吗?”
“单月收益率出了点问题。”
“很严重?”温瓷问。
“我相信不会对整期造成太大影响,正在努力挽救。这件事薄言应该――”
话说一半,电梯叮的一声停在本层。
金属门刚打开就看到了薄言挺拔的身影,说曹操曹操就到。
章合泰朝那扬起下颌,“薄言应该清楚。”
温瓷食不知味地哦了一声:“我们之间不怎么聊这些。”
她坐在这,看着薄言一步步走近,再细想章合泰嘴里的话,脑子里一团乱麻。唯一清晰的那根线就是不应该是章合泰说的那样。
没什么投资失利可以让一向稳如泰山的老太太有那么大的情绪波动。
一定还有什么内因。
章合泰这时候起身,“我去找这里的院长聊聊。你们先等。”
温瓷突然出声叫住:“爸爸。”
“嗯?”
温瓷暂且放下想要捋清思绪的心,谈起另一桩:“一会有空吗?想和你确认点事。”
章合泰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好。”
章合泰离开后,离手术室最近的这张沙发椅上只剩下温瓷一人。沙发另一头轻轻下陷,熟悉的冷松气息缠绕而来,像双大手将她包围。
温瓷朝他安慰性地笑笑:“轻微脑梗,应该没什么问题。”
薄言观察了一会儿她的表情,低声:“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