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兄弟果然识货。”姬二叉着腰笑的得意,又生怕霁云反悔似的忙后退一步,“诊金已经付了,公子可不许再推脱。”
竟然是能解冥花之毒的冰晶雪莲吗?阿虎说,阿逊中毒只有比自己更深……
这花目前正是阿逊所急需。这般想着,愈发觉得眼前之人实在可疑。
霁云思索片刻,点了点头:
“好,我答应就是。”
那姬二顿时喜出望外,忙礼让着霁云去瞧少年。
十二和另一个暗卫对视一眼,也一前一后跟了过去。
姬二面上不显,心里也是暗暗吃惊,看这小公子的排场,也不知是什么来头,怎么这身边保护的人身手之高,怕是和羽儿身边的人相比也不差分毫!
霁云进了房间,已经有侍卫铺了上好的毛皮在榻上,又小心的扶着那少年慢慢躺好。
霁云缓步向前,在榻前坐了。姬二忙要帮着去褪下少年的裤子,后面的十二身形一闪,下意识的就挡在了霁云面前。
“你干什么?”突然意识到有人这么靠近,姬二猛地抬起头来,声音冷厉。
“无妨――”开口的是霁云,“这般寒冷天气,卸下衣衫,怕公子会伤情加重,我这金针便是隔着衣物也自可用。”
这话倒也不假,不过隔着衣物自然不如没有遮挡效果更好。
阿逊原本帮霁云施针,都是会掀开裤腿,只是近几年,随着两人日渐成长,霁云便不许阿逊再直接腿上施针,总是隔着衣物。到的后来,霁云学会这套针法后,便完全不须阿逊帮忙了。
姬二一听,果然不疑有它,忙道谢:“还是公子想的周到。当下解开那少年的棉袍,只留一条白色的衬裤。
十二的神情这才缓和了下来。
那姬二却暗暗奇怪,这侍卫的表现也太过了吧?不就是施个针吗,怎么一副别人要坏他主子贞洁的模样。
啊呀,不好,不会是这侍卫其实是断袖,却偏又不小心喜欢上了他主子吧……
姬二上一眼瞧霁云,下一眼瞧十二,这样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打量个不停,眼中更是燃起了熊熊的八卦之火。
到得最后,便是那少年也看不下去了,默了一下道:
“舅舅你下去歇息吧。”
啊?姬二这才晃过神来,大外甥这是在赶自己走啊!刚想反抗,霁云也同时淡淡的一眼瞟过来,明明瞧着比羽儿还小的年纪,偏是那骨子里自然散发出的高贵,让姬二顿时心虚起来,暗暗后悔自己方才所想是不是太唐突贵人了?
便扯了一把十二:
“咱们在外面候着吧,别打扰了公子施针。”
自己要走,这疑似断袖的家伙当然也要走,也算是替那小公子解决了一大困扰。
霁云伸手摁了摁少年的膝盖,少年眉头微微蹙了一下,刚想闭目养神,却听霁云道:
“这套针法并不甚难,公子可用心记下――”
那两朵雪莲太过贵重,虽是对方自愿,可霁云的性格也不愿亏欠于人。
话未说完,就被少年不耐烦的冷冷打断:
“怎么那么多废话,你自施针就是。”
霁云皱了皱眉,也不知哪家的熊孩子,这脾气还真不是一般的坏。
便也不理他,回头扬声叫了姬二进来,边讲解,边施针,姬二很快明白了霁云的意思,忙小心记下。
那少年没料到霁云小小年纪,竟是比自己还处事稳重,两相对比,倒显得自己跟个无事生非的娃娃相仿,便重重的哼了声闭上眼不再说话。
姬二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不把外甥的话放在眼里还能好端端和羽儿同处一室的,看向霁云的眼神儿瞬间崇拜无比。
霁云深知少年这是痼疾,又是第一次施针,必然剧痛无比,便尽量下针轻柔些。
那少年倒也是个犟的,虽是疼的身体一次次痉挛,却硬是一声都没哼。
好不容易施完针,霁云已是出了一身的汗。看姬二的模样,应该也已然把这针法记了下来,霁云便起身告辞。
打开房门才发现,天空中不知什么时候竟已下起雪来,和着孩子们的欢笑声,甚至远处,还有稀稀拉拉的鞭炮声,一年的除夕又到了吗?
看霁云出来,十二忙跑过来,先把手里的貂裘袄子给霁云披上,又用雨披遮住上面,这才护了霁云往住室而去。
姬二收拾好霁云留下的金针,半晌终于道:
“虽是有些模糊了,可这套针法,阿呆当初委实也用过的――你说当初,明明把阿呆留给那个丑丫头了呀……”
哪知自己唠唠叨叨说了半晌,床上的人却是毫无反应,姬二愣了一下,忙就近查看,才发现,自家外甥早已睡得熟了。惊了一下,旋即大喜:
别人不知,自己可是晓得,羽儿平日里老是睡不着觉,经常睁着眼睛到天亮,何曾有过这般酣眠的时候?
原来这针法竟然如此玄妙吗,竟不但可治疗羽儿的腿疾,还有安神补脑的作用。
除夕夜的饭食虽不是如何丰盛,但因为是大灾之后,能吃饱,还能吃上肉,已经是让大家惊喜不已。
霁云却是怎么也无法融入这祥和的气氛之中,草草用了几口,便回了自己房间,隔着窗户,瞧着那苍茫的雪景,不由黯然神伤――
这般天气,也不知爹爹在军前可还安好,还有阿逊,到底又在何方呢?
辗转反侧,竟是怎么也无法安睡,听着外面已经安静了下来,所有人应该都已经睡下。霁云索性披了斗篷,穿好鞋袜,悄悄打开房门,却是一眼瞧见院中央长身而立的静默少年,那孤绝的身姿,和阿逊竟是如此的相像。
霁云眼睛一热,下意识的就捂住嘴,尚未系好的斗篷一下滑落地面。
少年听到动静,迅疾回过头来,亮亮的雪色映衬下,恰好瞧见霁云来不及抹去泪痕的斑驳小脸,愣了一下,眼中闪现一抹讥诮的神情,边走过来捡起地上的斗篷给霁云披上边哼了一声:
“斗篷掉了,捡起来便是,竟能哭成这个样子,这般没出息的男孩子,我还是第一次见。”
说完,也不理霁云,转身便回了自己房间。
霁云愣了一下,也默默的回了房。一直到鸡叫五鼓时,霁云才缓缓闭上眼睛,轻轻说了句:
“阿逊,新年快乐。”
终于进入了梦乡。
同一时刻,上京安府中,已经在床上昏迷了半月之久的阿逊,身子忽然动了下,嘴里轻轻吐出一个名字:
“云儿……”
66齐聚朔州
一场大雪过后,本就布满了石块高低起伏的官道上更是几乎冻成了一坨。
几个面黄肌瘦的差人并一群身体孱弱的囚犯却仍是顶着风雪在一锹一锹的艰难清理着官道――
可已经过了数日之久,进展却仍是缓慢的很,到现在也不过清除完几里的路径罢了。而且进展还愈来愈慢……
因为地震而突兀隆起的河道上,一个身着已经看不出颜色棉袍的中年男子,迎着凄厉的寒风,微微佝偻着腰一步步往官道而来。和他并排而行的是一个年轻的公子,身材高大,眉黑如墨,衬着高高的鼻梁微抿的唇角,生生多了一份威严肃杀的气势。
两人身后还跟了一个提了篮子的老仆,一个担着热水的随从,同样步履蹒跚、举步维艰。
“苏大人来送饭了――”有眼尖的看到了来人,忙扔下手里的工具就想迎上来,可即便是欢呼声,竟也是如此的有气无力,很快消散在寒风中。
那老仆忙把拿的竹篮子递过去,跑上来接的差人打开后不过看了一眼,就呆在了那儿――
今天的饭食也太简陋了吧?除了一二十个窝窝头,竟是连块儿咸菜都没有!而且二十多个窝窝头罢了,也就是说大家也就一人一个的样子?
对面就是自家大人,这差人虽是苦着脸,可也不好说什么,那群囚犯却是当即就鼓噪起来:
“苏大人,这么寒冷的天气,就吃这么一个窝头,我们哪来的力气干活?”
“是啊,昨天好歹每人还能吃上两个窝窝头,还有热汤喝,今天不但没汤了,连窝头都只剩一个了?”
“这么大冷的天,吃个窝头能顶啥啊,人都快被冻成冰渣子了,还哪来的力气干活?”
“就是,苏大人您也别说什么给我们请功减刑了,索性还是把我们关起来算了……”
……
“各位――”苏仲霖气喘吁吁的上前,便要安抚,哪知就这么一提气,竟是一阵晕眩,咚的一声就直挺挺摔倒在地。
“老爷――”旁边的老仆忙蹲□,边掐苏仲霖的人中边流泪道,“你们每顿还有这么一个窝头,可知我家老爷每顿连这样一个窝头都吃不上!
其他人顿时面面相觑:不是吧,他们的父母官,竟然把自己饿晕了过去?
“仲霖――”年轻人闻言大惊,忙解下自己的斗篷铺在苏仲霖身下,又托起苏仲霖的头吩咐道,“拿一碗热水并一个窝头来。”
旁边的随从忙盛了碗水,又撕碎一个窝头泡了进去,年轻人亲自端着一下下喂进苏仲霖口中。
片刻后,苏仲霖终于醒转,看到自己身下的斗篷顿时一惊,忙挣扎着满脸愧疚道:
“下官无礼,还请王爷责罚――”
王爷?其他人都很是惊异的注目那个年轻人。这人看着年纪轻轻,却原来竟是如此了不得的贵人吗?
“说什么无礼。”楚昭只觉得鼻子发酸,摆手让苏仲霖躺好,“是孤没有想周全。以后这清路的事就交由孤筹划,仲霖负责其他赈灾事宜。”
回头对随从吩咐道:“现在,去把奉元那些大户人家全给我请到官道来。”
“请那些大户过去?”消息很快传到朔州谢简的耳朵里,听了眼线的报告,谢简抿口茶冷笑一声,楚昭还真是天真。
不说大震之后,地方一片混乱,便是那些大户,要么粮仓损毁,要么想借此发一笔大财,楚昭竟然想要这些人去清除官道,无疑是异想天开。
“好了,楚昭的事先放在一边。”谢简摆手,“修林,那萱草商号的进展如何了?”
“有‘谢弥逊’和他的随从出马,进展还算顺利,”旁边一个面貌尚算清俊的男子闻声禀道,“我已经小心查看了,萱草商号果然豪富……”
男子的声音激动之下都有些微微颤抖,没想到这萱草商号手段如此了得,短短时间,竟能积累下这般惊人财富,只是去了几个分号,便有了这般收获!饶是他们方家世代小心打理,但是便只比起萱草商号分号来,也是小巫见大巫罢了!
“是吗?”谢简也有些飘飘然,便是再出身高贵,可这黄白之物又有哪个不喜?但是还有一个最重要的问题,那就是,萱草商号总号,还有它们囤积的粮食都在哪里。想要置楚昭于死地,甚至让容文翰和他手下的三军有去无回,这粮食就必须赶紧控制在自己手里!
“对了,修林,有没有问出萱草的总号,及粮食的所在?”
“啊?”正自眉飞色舞的方修林愣了下,顿时就有些心虚。不是他们办事不得力,只是关于萱草商号的位置和粮食所在,至今却是依旧一无所获。
谢简心知,方修林必是被那些财富给冲昏了头脑,根本就没把自己嘱咐的话放在心里,顿时就有些恼火,暗暗埋怨方修林毕竟是商人罢了,真真是眼光短浅。可又想着对方再怎么说也是太子的小舅子,听说他那姐姐在太子府中还很是得宠,也不好太过剥了对方的面子。
皱着眉头沉吟了片刻吩咐亲信道:
“去把那两个人犯带过来,本官就不信撬不开他们的嘴巴。”
很快,一阵沉重的铁镣声传来,两个浑身血迹斑斑的男子被人拖了过来。
两人被重重的推倒在地上,却竟然没一点儿动静。
谢简皱了皱眉头:
“把他们泼醒。”
马上有人端了两大盆冰水过来,朝着两人兜头浇下。两个血人儿身子同时一哆嗦,终于勉强抬起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