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这才回神,对啊,那女子怀了孩子,孩子的父亲是谁,没有人比那女子更清楚了。
云安然对上众人的视线,浑身都颤了颤。她很清楚二皇子的为人,如果她否认二皇子的话,以后的日子只怕会很难过。
而侯爷曾救过她,她知道侯爷是个好人。
云安然低垂着头,不敢对上沈玉案的眼神,她颤颤巍巍地出声:“……侯爷,是您将民女带入京城,如今民女有孕,您不认民女了吗?”
她没有明说孩子是谁的,但谁都听懂了她中的意思。
苏韶棠都不由得对沈玉案生出同情。
瞧瞧,多惨一男的。
官配被抢了不说,如今还要被迫接盘。
二皇子一直紧绷的身子在这时才放松了些许,但下一刻,沈玉案的问题让他头皮发麻:“不知姑娘有孕多久了?”
如今三月中旬,他养着云安然都近了五个月,但他比谁都清楚,云安然才有孕月余,这件事很容易被证实。
他想要撒谎都难。
云安然也不傻,她额头都快冒出冷汗,只能艰难地说:“已有月余。”
沈玉案颔首,眼中闪过浅浅薄凉:“二皇子身为内子的表兄,却替我养着有孕一月的外室将近半年时间,二皇子当真是心胸广阔。”
云安然有孕一月,但被二皇子养了半年时间,可这个孩子却是沈玉案的。
苏韶棠都快笑出声了,二皇子也不听听,这话他自己信吗?
沈玉案的话音甫落,就仿佛隔空扇二皇子一巴掌,只让二皇子觉得脸上一阵火辣辣的疼。
他眼中终于露出惊惧,沈玉案怎么知道他养了云安然半年时间?
“你胡说!”
沈玉案风轻云淡:“二皇子城南的那个别院,半年前搬进了一位女子,二皇子如果觉得我是在乱说,我这就让禁军去将那别院中伺候的人带来问话。”
二皇子哑口无言。
皇后也闭了闭眼,她无力地喝道:“够了。”
然而苏侍郎早就黑了脸,讽刺反问:“够?”
他逼视二皇子,冷声质问:“二皇子至今还是觉得这女子怀的是安伯侯的孩子?”
苏夫人不知何时也扶着顾姨娘出现在前院,几人皆是铁青着脸,等待二皇子的回答。
二皇子若是死咬云安然怀的是沈玉案的孩子,就代表他承认他不顾血亲的表妹处境,而替沈玉案养了半年的外室。
就等于彻底和侍郎府撕破了脸皮。
二皇子和皇子妃的计划本是告诉沈玉案,云安然有孕,然后等孩子出生,再让他们见面。
但皇子妃没有料到的是,让云安然有孕的会是二皇子,而且有孕的时间一拖再拖。
更没有料到的是,沈玉案和云安然之间是真的清清白白。
也就造成了如今尴尬的场面,不论二皇子如何选择,都是将侍郎府和安伯侯彻底得罪狠了!
然而见苏夫人和顾姨娘都出现后,沈玉案的苗头忽然指向国公府:“舅舅,你觉得呢?”
这是沈玉案第一次称呼邱皞为舅舅,却是将邱皞逼到绝路,邱皞浑身僵硬,他觉得什么?
他觉得今日的二皇子出门就压根没带脑子!
明知现在紧要的是拉拢沈玉案,他到底在做什么,是生怕不能将沈玉案推向大皇子的阵营吗?!
可这话,邱皞不能说。
国公府所有的指望都是二皇子,明日御史台必然会参一个今日二皇子德行有亏,要是再加上一个污蔑重臣的罪名,那不等守孝期结束,明日早朝二皇子就彻底毁了!
邱皞
只能僵硬地开口:“二皇子不会在这等重要的事撒谎。”
他这句话一出,就代表是国公府是力挺二皇子,也就等于他默认了二皇子忽视委屈苏韶棠。
一直神色淡淡的沈玉案倏然冷了下脸:“邱国公在世时,功勋无数,其品行令无数学者纷纷效仿,但如今邱国公才去不过三日,国公府的风骨就跟着一并去了,倒真让我大开眼界。”
他直接解开腰间的孝带,在场的人都惊得屏住了呼吸,冷声寒凉:“我替邱国公守孝三日,皆是因夫人。”
“我和夫人夫妻一体,轻辱她,就当于轻我,既然夫人在国公府眼中无关紧要,我安伯侯府也不会再上门讨嫌。”
只见沈玉案话落,就转身牵住了苏韶棠:“夫人,我们回家。”
苏韶棠怔愣,等她回过神,沈玉案已经拉着她走出了国公府。
苏韶棠目瞪口呆:“这都行?”
沈玉案轻笑:“有何不行?借此机会,日后夫人就能够彻底摆脱国公府了。”
苏韶棠的确讨厌国公府,否则也不会在闻时苑前挂一串红灯笼。
但她没有想到,在那种时刻,沈玉案居然还能惦记着帮她摆脱麻烦。
苏韶棠皱眉:“可是外祖母——”
沈玉案想起当时的苏侍郎和苏夫人,他摇了摇头:“放心吧。”
苏侍郎忽然发难,可不仅仅是想替女儿出个头。
如今国公府中的牵绊只剩下顾姨娘,苏夫人和苏侍郎是不放过这个机会的。
这方面,苏韶棠是信沈玉案的。
再想起那场闹剧,苏韶棠仍是百思不得其解:“二皇子是怎么想的?”
明明一直都在拉拢沈玉案,怎么就忽然作死了呢?
沈玉案眉眼未抬:“许是有人给他提供了错误的认知。”
借此逃出了矿场。
苏韶棠顿了顿,才反应过来沈玉案说的是谁,她眯着眼眸呵呵:“现在知道自己当初救了个麻烦了。”
这件事上是沈玉案理亏,哪怕被夫人当面嘲讽,此时也不敢顶嘴。
一行人回了安伯侯府,大门刚关上,络春在地上摆了火盆:“侯爷和夫人快跨过来!”
这是去参加了丧仪,跨火盆就图个去去晦气。
苏韶棠没拒绝络春的好意,刚要去拎裙摆,就有人先她一步,苏韶棠回头看了眼,沈玉案就在她身后,正弯腰替她拎着裙摆,苏韶棠扫了眼他毫不犹豫弯折的脊背,怔了下,才转过身跨了火盆。
络春让人将火盆都收了起来,才不解:“下葬的时辰还未过去,夫人怎么就回来了?”
沈玉晦站在一旁,也投来视线。
苏韶棠只是撇了撇嘴,没有多说,但是松箐这个大嘴巴子一直跟着,当下就一股脑地将国公府和二皇子做的事情说了出来。
沈玉晦听得脸色冷然:“堂堂国公府,居然如此谄媚,当真是连脸面都不要了!”
苏韶棠深以为然,她转头看向沈玉案:“这件事,你打算怎么办?”
沈玉案笑容温和:“我刚要去书房写折子。”
二皇子养云安然做外室一事,别院中伺候的人不少,只要想查,很容易就能查得出来。
二皇子为了洗清自己,居然不惜让皇室血脉沦落在外,而沈玉案很清楚,当今圣上最在乎的不过血脉二字,否则也不会这般看重他,二皇子这是触及到了圣上的底线。
安伯侯府和二皇子如今撕破了脸皮,沈玉案对二皇子自然不会手软。
苏韶棠对朝堂上的事情不感兴趣,一脸嫌弃地离开。
络秋早就先见之明地让人备了热水,六扇绣纹烟雨屏风后,雾气弥漫,络春蹲在那里,替夫人揉按着膝盖,心疼不已:“夫人这几日受苦了。”
有苏夫人和沈玉案在,苏韶棠已经能偷懒就偷懒了,但她肌肤白嫩,稍有点痕迹就格外明显,跪了三日,膝盖处淤青一片,疼倒不是很疼,反而是被络春揉按时,让她疼得直哼唧。
络春没停:“夫人忍忍,揉开了才好得快。”
苏韶棠娇气地泡在水中,恹恹地耷拉着眼皮子:“明泽明日也要上早朝,他的朝服都备好了吗?”
络春不敢马虎这件事:“礼部送来的,早就收拾妥当了。”
说着,络春不由得感慨:“夫人向来不记事,倒是难得将小公子的事一直记着。”
苏韶棠对此,只是漫不经心地撩了一捧水:“谁让他是个讨喜的孩子。”
络秋和络春对视一眼,都觉得有点好笑。
虽说小公子对夫人每每都恭敬地喊上一声嫂嫂的,可实际上夫人的年龄尚不如小公子大,结果夫人居然评价小公子是个孩子。
苏韶棠觑向她们:“你们笑什么?”
络秋掩唇揶揄:“夫人越来越有长嫂的模样了。”
络秋只是无心一句调笑,但苏韶棠脑海中却忽然闪过在假山中沈玉案蹲在地上替她剥烤薯的场景,她回神,恼瞪了络秋一眼:“就你话多。”
当晚,沈玉案回了闻时苑,也和苏韶棠说起了沈玉晦明日要上朝一事。
苏韶棠心不在焉地应了几声。
沈玉案有些意外,夫人对明泽一直都很上心,他只当夫人对此不感兴趣,刚要换个话题,就听夫人问:“他会留任京城吗?”
沈玉案一直都知道夫人聪慧,但没有想到她会这么犀利,稍顿,才神色平静道:“如果是早两年,我会想办法让明泽做个京官。”
就在他眼皮子底下,他也能护得住明泽。
可是如今京城局势不明,各方势力动荡不安,任何空出来的机要官职都被各方势力顶上,现如今想要给沈玉晦在京城谋一个要紧的职位,不是一件易事。
这只是其一,最重要的是,如今的京城并不安全。
苏韶棠眼中闪过了然,朝堂上的官职调遣,苏韶棠管不到,而且,她也没有想要将沈玉晦困在京城的意思。
这个话题很快过去。
苏韶棠觑了眼沈玉案,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可一时之间又说不上来。
等吹灭了灯,沈玉案躺在她身侧时,苏韶棠才意识到哪里不对劲,她倏然出声质问:“沈玉案,我怎么没听见你咳嗽过?”
话音甫落,身边就传来一阵猛然的呛咳声,其激烈程度,让苏韶棠无意间碰到沈玉案的手背,都能察觉到上方青筋凸起。
黑暗中,沈玉案下颌绷紧:“夫人为何会问起这个?”
苏韶棠还有狐疑,但思及在国公府假山中时,沈玉案也是猛然才有的一阵咳嗽,她渐渐放下了疑心:“没事,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