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安侯府的八卦
郑明珠颇有点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登时又把墨烟看得出汗,少夫人也实在是太精明了一点吧,她也不敢说话,只提笔把礼单默出来。
郑明珠接过来看了,笑道:“少给我打马虎眼,这花了你不少力气吧?罢了,你告诉我,慎王世子和大爷关系怎么样?若是你还是不知道,便是没脸我也只得去问夫人了。”
郑明珠知道,凭陈颐安那个脾气,必然是不耐烦这些琐事的,在成亲前,他的走礼应是陈夫人在替他办,成亲后,自然是应该交给郑明珠。
但郑明珠知道,实际上并没有,难道现在还是陈夫人在办?
而且陈颐安外书房又是走自己的帐,这中间到底是个什么流程,怎样的交接?
郑明珠糊涂了。
墨烟说:“依奴婢看,这单子上略添一样两样也就是了,再给大爷看看,瞧大爷怎么说。”
郑明珠明白了,墨烟是真心的想把这事抹过去,她没要到礼单档子,又想要郑明珠不在这事儿上为难,是以这单子只怕是墨烟去寻了人合计过的,也不知道是谁,但至少是个平日里常与这些礼单打交道的人,郑明珠琢磨了一下,墨烟说的那个管库房的叫什么来着?
郑明珠想着就问了出来,墨烟有点不安的动了动:“回少夫人话,管库房的是绿衣姐姐。”
看来就是她了。
墨烟做事情十分周到,拟的时候特意给郑明珠留了一两处添加的地方,又是四平八稳,留有余地,到时候交给陈颐安,单看他添不添东西,也知道他和慎王世子关系如何了。
郑明珠是那种不弄明白不肯罢休的性子,不由的就问:“我来之前可是夫人替大爷办礼?如今呢?”
墨烟最怕她问到这个,可是偏偏少夫人就是挑了这个来问,她只得回道:“少夫人说的没错,原是夫人替大爷办这些事的,只后来少夫人进门了,夫人按照惯例,就把外书房一应事务都交接出来,奴婢也不知怎的,含混了两个月,大爷发话让宣纹姐姐揽总外书房事务。”
“惯例?”郑明珠听的清楚,却不明白。
什么样的惯例?
墨烟解释:“原是太夫人那时候的例,侯爷当年便是这样过来的,听说是老侯爷定下的,后来大爷成亲了,虽说大爷是夫人养的,却还是循了例,把大爷的那份儿分出来,交给大爷的外书房,所以外书房一应进项和开支,都是自己走账。”
郑明珠觉得,自己仿佛在听高门秘辛,八卦天生就比正事儿好听,不知不觉她的关注点就歪了过去,笑道:“越说越觉得含混起来,你到底知道些什么,不如一并说给我知道。”
墨烟说:“少夫人,这些事哪里是奴婢议论得的?”
郑明珠笑道:“你都说了这半天了,要议论早议论了,这会儿又来装什么,趁早儿说出来,我不告诉别人。”
墨烟啼笑皆非,这位少夫人,精明处是真精明,可是这有时候真让人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
她只得细细解说:“这事儿奴婢也是听说,知道的也不多,听说原本咱们侯府并没有这样子的规矩,只是因老侯爷元配的侯夫人福薄,只留下了侯爷这一根独苗儿就没了,后来续娶了如今这位太夫人,听说……听说和侯爷并不怎么合得来,老侯爷也无法,后来就定下了这个规矩,世子成亲后,单立世子外书房,就把一份儿产业分出来。”
“喔,这样,可是大爷还没封世子呢。”原来是这样,虽然墨烟不敢有任何的评论,郑明珠两世以来对这种事都是极其熟悉的了,立刻明白,这岂止是合不来,不知道多腥风血雨呢,不然为了名声计,这种勋贵之家,顶级豪门,怎么可能在父母在世的时候就分产业呢?
虽说做的小心,只是单立外书房,可这圈子里头的人都是再精乖不过的了,谁看不懂里头的花样呢?
墨烟笑道:“虽说大爷如今还没请封,可是既然侯爷和夫人都发了话了,自然也就无碍。”
潜台词就是,陈颐安是亲生子,和上一代的争夺的情形完全不同。
世子位是稳当的,产业也是稳当的。
没想到,原来武安侯府曾经这样腥风血雨啊,郑明珠突然觉得陈夫人和她颇有点同病相怜的味道。
不过人家是明白人,对着继母又是胜出者,而自己……还真是前路漫漫呢。
听完了八卦,郑明珠终于继续说正事了,这叫墨烟松了口气:“那么现在侯爷的外书房事务是由谁揽总管着呢?”
墨烟低声道:“自然是夫人。”
唔,郑明珠明白了,侯爷的外书房是夫人管事,那么陈颐安的外书房就该是郑明珠管事才对了。
不过她现在也是很清楚原本那个郑明珠有多糊涂,对庶务不仅不是不会管,更是不愿管,一心还以为自己是国公府的大小姐呢。
是以成亲后,陈夫人为了儿子儿媳脸面计,为陈颐安设立外书房,分了产业,陈颐安本也想把一应事务交给郑明珠管理,只是没想到郑明珠竟是那样子一个样儿,如此便交不出来,如今竟然是由一个通房丫鬟管着。
真不够打脸的!
也难怪宣纹敢和她打擂台,今日她要备礼单,便是要夺了宣纹的权,叫她如何肯?自然不愿坐以待毙,便要奋力反击。
只可惜……她再能干又如何?到底只是个通房,就算能把外书房事务打理的完美无缺,单是一个通房身份就让整件事有了大瑕疵了,单看如今只是自己略微露出一点明白来,陈颐安就要叫她备礼,这无非就是要试试看的意思,目的还不是为了把事务交给她来管。
宣纹显然也是明白这一点,才要给她下绊子。
郑明珠若是办的不好,这件事自然就会再次无疾而终了。
只是,身份永远是难以逾越的天堑,郑明珠再糊涂也是陈颐安的正妻,宣纹再聪慧能干也只是个通房,这样的人家,断然没有让通房越过正妻去的道理,脸面还是要紧的。
郑明珠笑着摇摇头,宣纹虽说聪慧能干,到这种关头,也糊涂了。
郑明珠心中有了分数,便说:“我明白了,就这样吧。”
墨烟踌躇了一下,还是忍不住说:“奴婢也觉得宣纹姐姐糊涂,只是还求少夫人看大爷面上,不与她计较吧。”
郑明珠笑道:“如今哪里是我要和她计较?你瞧瞧我什么时候喜欢找人麻烦了?这事儿你别操心了,我横竖有分数的。”
是呀,少夫人的确不爱找人麻烦,可是有人看少夫人好欺负,麻烦找到她的头上,她可不会给人留什么余地的。
墨烟在这边伺候了不到半月,亲眼见了多少事,心中早已越发恭敬起来。
心中便只是替宣纹担忧。
好歹也是这些年的姐妹,别的不论,宣纹待她们都很大方宽厚,是一个好姐姐,可是,她在这样大的是非之前却怎么这样糊涂这样固执呢?
今天劝了她这样久,她竟一直咬着牙不肯松口,唉,宣纹姐姐怎么这样不明白,她与大爷再有十几年的情分,少夫人到底是少夫人呀!
墨烟刚掀了帘子出来,正与玲珑走了个对脸儿,看玲珑的脸色,她的差事显然也没办好,墨烟不敢久站,只与玲珑打了招呼,就走了出来。
玲珑此时站在郑明珠跟前,回道:“少夫人,奴婢寻了两个办事利落的小子出去找人了,北城下街不仅是羽衣馆,便是其他几个铺子都问过了,并没有廖三娘子。”
郑明珠心中一跳,连忙问:“是怎么说的?”
玲珑说:“羽衣馆说的是没有这个人,不过下头街尾有个小铺子里有位小娘子说,廖三娘子如今不在帝都了。”
郑明珠怔怔的,只觉牙根咬的发疼,果然……果然还是什么都保不住么?
不过是一个绣娘,竟然也容不下!
玲珑见她一言不发,不由的觑她脸色,见她脸色有点发白,心中虽讶异,却是一点都不敢露出来,只越发小心翼翼的侍立在跟前等着。
郑明珠想了半天,也拿不定主意,如果她一定要寻三娘子,她自己是没有半点人手的,势必要动用陈颐安的人手,可是这要如何解释?
郑明珠实在是没有任何理由让陈颐安动用人手替她寻一个绣娘的。
不行,不能妄动!绝对不能这样做。
郑明珠是没有理由认识一个绣娘的,她如今不过是因要替小姐们寻绣娘来教一教刺绣,才灵机一动,用这个机会去找廖三娘子,只要她进了府,自己慢慢的便能知道自己来到这里之后唐家的情形。
虽然郑明珠觉得自己所猜测的必然和真实情况差不多,可耐不住实在是想要有个确定。只希望三叔看在唐家长房无人的面上,肯回来。
只不过……单看廖三娘子被逼出了帝都,郑明珠就知道,真实情形或许比她猜想的更糟些。
只是,既然已经这样了,急也是没用的,不如徐徐图之。
上苍怜悯,让她一生二世,至少要先把眼下的日子过好,如今这里满地荆棘,处处束手,不能更添枝节!
郑明珠拿定了主意,心中虽难受,脸上却也缓和了颜色,对玲珑说:“既然不在,便罢了,待我问问哪里还有好的绣娘,再去请吧。”
玲珑自是不敢问什么,只应了是,见郑明珠没有别的吩咐了,便悄悄的退了下去。
出门之前回头,只见郑明珠靠在大红的引枕上,静静的望着窗外,容色十分宁静,与往日没有丝毫不同。
☆、恩典还是处置?
郑明珠静静的发呆了很久,久到天色微暗,外面丫鬟一叠声的报:“大爷回来了。”她才惊醒过来。
她只是苦笑了一下,便收拾情绪,款款的站了起来。
陈颐安并没有发觉她有任何异样,郑明珠带着丫鬟服侍他换了衣服,坐下来上茶,笑道:“今天门上送了几只野鸡来,我想着虽说开春了,到底还冷些,便吩咐他们做了野鸡热锅子。”
倒春寒倒比初春更料峭些,陈颐安便点头:“母亲那里可有送去?”
“自是送了,这还用大爷单吩咐?”郑明珠笑着,拿了礼单给陈颐安:“这是昨儿你吩咐的,看看可成,我原不大会,怕误了大爷的事。”
陈颐安就接过来扫了两眼,点头说:“添一对儿如意纹金碗,就这样吧,今天折子已经明发了,大约明天请柬就会来,你要备些小东西,到时候只怕孩子们多。”
郑明珠点头记下,说明这是青壮派为主,要备临时的表礼。
陈颐安斟酌了一下,又说:“如今圣上就这一个叔叔,虽说怪诞些,世子却是得圣上看重的,又与我一向交好,礼略厚些也使得。”
这是在和她交代这些关系了,郑明珠凝神听着,果然,陈颐安又说了几个,显然都是与他交好的,大约为了交际上让她心中有数。
郑明珠自然不敢怠慢,细细的记在心里,陈颐安笑道:“一时间你也记不清这许多,我身边有个丫头叫青果,平日里我外书房有东西送给内宅女眷之类都是让她去办的,这次便让她跟在你身边伺候着去,也好替你分说。”
郑明珠笑道:“这敢情好,我就怕弄出笑话儿来呢。”
陈颐安外书房四个大丫头,郑明珠总算都搞明白她们的职分了,她又笑道:“另外还有一件事,要和大爷商量。”
“你说。”
郑明珠笑道:“我想着,你外书房四个大丫鬟,只宣纹格外不同些,看着有些不像,不如把宣纹抬了姨娘,另外补一个大丫鬟给你,也是她服侍你一场。”
陈颐安一怔,倒是十分意外,没头没脑,郑明珠怎么突然要给宣纹这样的恩典?
他的目光就落在郑明珠精致的脸上,见她只是笑吟吟的,看不出什么情绪来,再然后,他的目光就落在了炕桌上那份草拟的礼单上。
陈颐安是何等样人,立时就明白了,郑明珠哪里是突然想给宣纹抬姨娘,她这分明就是告状而已。
郑明珠要备礼,从外书房走帐,又是第一次,难免需要在外书房找档子参考,这样的流程陈颐安是知道的,那么多半就是宣纹为难她了。
否则,她什么时候不提抬姨娘,偏要这个时候说呢?
只是主母要给一个丫鬟抬姨娘,而且还是个没有生育的通房,那自然是极大的恩典,宣纹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能来磕头谢恩,乖乖的把外书房交出来。
郑明珠这一手极其光明正大,你一个通房,只能暗地里使一点小绊子,而作为主母,则随时可以掌握你的生死。
这是她很早以前就明白的一个道理,在上位者的绝对权力之前,那些小花招小动作都是毫无作用的,完全不够看。
宣纹想要把持住她在外书房的权力,她所能做的非常有限,不过是只能不配合她的要求,寄望于郑明珠做的不好而致使陈颐安失望,不把外书房交给郑明珠。
或许,她成功过一次,新婚的那两个月,大约就是郑明珠的失败和宣纹的成功。
可是这一次,她遇到的人已经不同了。
郑明珠要想收拾她,手段多的很,只不过她必是顾虑到宣纹服侍陈颐安这十多年的情分,选择了最体面的一种,给她抬了姨娘,这样的恩典,任谁都说不出她的不是来,但宣纹便只有如同其他姨娘一样,搬到甘兰院后面去住着,守着小院,等着陈颐安。
姨娘怎么可能还在外书房当差?自然就要把外书房交出来了,这也是顺手卖陈颐安一个人情,因是你的人,我才这样容让的。
陈颐安心中也自有考量,当初让宣纹揽总外书房事务,虽说是看着她老成稳重,做事周全,但也不过是权宜之计,身份在那里,并不能长久,如今自己有意让郑明珠接掌外书房,本来是再名正言顺不过的事了,她竟敢从中作梗,必是不能就此姑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