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明艳进门先拜见了陈颐安,郑明珠又介绍了苏太医,郑明艳落落大方,笑着招呼了一声,就去看宝哥儿,宝哥儿认得姨母,笑嘻嘻的张手要抱,郑明艳刚伸手去接,却没承想苏太医一步上前就抓住了郑明艳的手臂:“你可不能抱他。”
虽然只是拉开了就放开手,到底是外男,这是极为失礼的行径,郑明艳不由的有些愠怒,苏太医忙忙的解释道:“哥儿虽小,长的却是健壮,其实是挺沉的,这位少奶奶月份还轻,只怕陡一使力,动了胎气,我这才急着拉了一下,我给少奶奶赔礼了。”
啊,明艳有身孕了?郑明珠大喜,反而郑明艳却是又惊又喜,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儿,郑明珠便道:“二妹妹还不知道?”
郑明艳道:“确是不知,我今儿是来给大姐姐和姐夫请安磕头的。”
郑明珠欢喜的拉了她坐下来:“你也真是粗心,这会子月份轻到处乱跑,回头出了事怎么得了,幸而今儿运气好,有神医在这里,正好给你诊个脉。”
苏太医忙道:“神医不敢当,不过喜脉是极好诊的,少奶奶只管放心就是。”
郑明艳位分不比郑明珠,平日里也没有太医院定时上门请平安脉,是以竟不知道,一时诊了脉,苏太医笑道:“约莫不到两个月吧,脉象是好的,只不过到底月份亲,少奶奶好生养着才是。”
郑明艳自是欢喜的很:“多谢苏大人,回头五爷回来了,再去府上道谢。”
苏太医又逊谢了几句,因着郑明艳在这里,陈颐安也就索性陪着苏太医一起出去了。
郑明珠笑道:“这可好了,你有了喜信儿,家里自是越发好了,如今你婆婆你姑爷待你可好?”
郑明艳笑道:“都好,且今儿就是来给大姐姐大姐夫磕头来的,回头五爷还要上门来,请大姐夫喝酒呢。”
这是怎么说?
郑明艳见郑明珠疑惑,便道:“莫非大姐夫还没跟大姐姐说?是这样,大姐姐知道,五爷原是领了个闲差,也没什么事,成日里着三不着两的,连衙门也不 用怎么去,我也替他发愁的很。没承想前儿突然欢喜的回来,跟我说他刚得了信儿,要把他调到盐茶衙门去了,今儿就得了文书,我就纳闷儿,这样好的差使,咱们 也没走动过,怎么悄没声息儿的就落你妹夫头上了呢?五爷一打听,才知道,原来是大姐夫替他办的,我便说,这世上竟有这样好的姐姐姐夫,我们还没吭声儿呢, 就关照上了,叫我怎么说呢?我们也没有什么可孝敬的,只得来给姐姐姐夫磕个头罢。”
怪道呢,这盐茶衙门专管各地盐茶买卖,发放盐引茶引,收购官盐官茶等,一等一的肥的流油的衙门,略出一个缺儿,便有无数人想要挤进去,陈颐安本事倒是不小,而且还肯给燕五少,显然就是看在郑明珠的脸面上了。
前儿燕家的事,郑明珠也是一五一十跟陈颐安说过的,后头燕五少的举动,郑明艳也遣人来回过郑明珠,陈颐安评价的是:倒是个聪明的。
或许是觉着这样的妹夫是值得照应的。
郑明珠就笑道:“一家子自是要照应的,妹妹何必这样客气,他既是你姐夫,不顾着你们又顾着谁呢?你只管嘱咐你姑爷好生当差,别给你姐夫丢脸也就是了,倒是你如今双喜临门,自是越发好了。”
怪道先前看着郑明艳气色这样好,她娘家得力,能助益姑爷的前程,一家子自然从上到下都会客客气气的,从太婆婆到婆婆,谁还会怠慢她呢?
日子舒心了,气色自然就好了。
郑明艳很是感激,两姐妹亲亲热热说了半日话,郑明珠再三嘱咐她好生养着身子,留她吃了饭才走。
到晚间陈颐安回来,郑明珠就问起这个事:“二妹妹说了我才知道,你也是,连我也不说,明明是好事。”
陈颐安笑道:“小事罢了,谁记得它!今儿见二妹妹来了,进门就说要给我磕头,我才想起来,只不过小苏在这里,我也不好说的。论起来,这也不是我突然想起来的,是大舅兄吩咐我做的,再说了,横竖是一家子,自然是要照应的,只不过……有人可就不欢喜了。”
郑明珠就知道陈颐安这人的秉性,绝不会只有一个目的,这一回出手帮燕五少,想来首先是还陈颐青的情,陈颐青这烫手山芋由郑明玉给解决了,陈颐安或者说陈熙华不能不有所表示,这也是投桃报李的意思,这是一件。
别的,大概就是陈颐安说的,有人可就不欢喜了。
郑明珠便道:“又是谁撞你手里了?”
陈颐安笑道:“却不是我,前儿我陪了母亲回来,两个月不在家,自是积了许多事,爹爹在书房吩咐到半夜,末了跟我说,三房的七叔父前儿打听到一个好 缺儿,户部正在考察人选,虽说不是什么要紧的位子,倒也比其他衙门进益许多,七叔父就去求了爹爹,想叫自己家老三补那个缺儿,户部是我的大本营嘛,爹爹就 吩咐我去办,吩咐完了又跟我说起前儿太夫人和三叔祖母到咱们家,要抱走宝哥儿的事,爹爹说,你媳妇也发了脾气,叫三叔祖母在府门口跪了几个时辰,只不过, 敢算计咱们家子嗣,有这样容易了结的?既要这般顾着娘家,置夫家于何地?我自然就明白了,转头我就去户部寻了老张,把这缺儿给了燕老五。”
啊,三房!可不就是三叔祖那一房么。
三叔祖母不过是杨家大舅老爷的妻妹,于杨家只是转角关系,却置夫家于不顾,一径要抱杨家的大腿,前儿除夕夜,她就来出头,因没有什么要紧的事,侯爷和陈夫人不过是不和她计较罢了,可这一次,竟然伸手到了侯府嫡长孙身上,若是再不出手,侯府就成了软柿子了。
对这个敢撺掇太夫人打宝哥儿主意的什么三叔祖母,郑明珠没有丝毫怜悯之心,只是笑道:“阿弥陀佛,就该如此,一想到有人打宝儿的主意,我就好几晚上都不自在。”
陈颐安笑着捏捏她的脸,跟捏宝哥儿动作一样。
☆、第206章 庄顺公主
郑明珠就在他手里撇撇嘴,陈颐安道:“瘦多了。”
还很遗憾样的咧咧嘴,似乎觉得郑明珠没有当初软绵绵肉乎乎的时候捏着舒服了,郑明珠就把熟睡的宝哥儿抱起来:“捏这个。”
陈颐安义正言辞:“有你这样当娘的吗,宝儿都睡了你还欺负他。”
真是够了。
宝哥儿倒完全小猪一样,只是不醒。
郑明珠放下宝哥儿,看他动了动,便伸手轻轻拍拍他,一般低声问陈颐安:“先前你直对我摆手,你知道我要说什么?”
陈颐安笑道:“你想些什么还不好猜么,看你突然就一脸色变,自然是想到的极忌讳的东西,小苏虽说是信得过的,与他无关的还是不说的好。”
郑明珠点头:“我先前听他说淑妃娘娘宫里设小厨房,虽然是平常的事,可出动了沈大统领,就有点不寻常了。”
沈容中大统领是圣上第一心腹爱臣,刚毅冷峻,圣上对他用言听计从来形容都不为过,这一次由他亲自安排淑妃宫中事宜,显然是出过了什么事。
念及淑妃有了身孕快要临盆,多半就是谋害龙子的事了。
陈颐安问淑妃娘娘宫里有没有换过宫人,大约也是这样的想法。
只是郑明珠听了南安侯夫人轶事,又是南安侯夫人总进宫,并留宿宫中,外命妇留宿宫中是十分不寻常的事,这两件不寻常的事一对照,郑明珠突然就有了个大不敬的十分忌讳的想法,当即色变。
郑明珠轻声说:“南安侯夫人也是倾国之貌,圣上……”
当日圣上已经训斥过静妃,命她不要再与家人来往,可如今南安侯夫人竟常常留宿宫中,自然有点缘故,念及南安侯卫夫人的心狠手辣,淑妃宫中由大统领亲自安排保护,郑明珠觉得,虽然只是猜想,但未必荒唐。
陈颐安并不动容,显然他想的比郑明珠更深一层,贵妃虽说仍是容貌的盛年,但年已三十许人,她自是深知自己的一切是基于什么之上,如何甘于今后色衰 爱弛的结局,南安侯卫夫人是其幼妹,才二十不到,既有倾国之貌,又正是一朵鲜花刚刚盈盈开放的时候,既有成熟的韵味,又有年轻的鲜嫩,看其在南安侯府的作 为,这个女人绝对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往上爬的机会。
过了一会儿,陈颐安才道:“凡事涉及天子,就不可妄自揣测,你若是遇到她,心中留意便可。”
窥探天子可不是小罪名,郑明珠忙点头应是,又笑着解释:“苏太医在的时候,我倒是不是想说这个,虽说已经想到了,但我自然知道,这种揣测岂可随意说出来?也就是在你跟前说一说罢了,那个时候我是想说,这一阵子,卫氏诸女可有恩典?”
陈颐安笑道:“果然聪明了一点,也问的很在点子上,卫氏诸女并无恩典,静妃的兄弟,卫夫人的同胞兄长却是赏了一个游骑将军的官职。”
越发像了。
不过这个实在也只是猜测,郑明珠便把这个放在一边,不再说了,只是把家里几件琐事,她觉得陈颐安应该知道的回给他知道,如今已经进入七月,外书房 陆续收到了各地缴来的租子、利润和红利,陈颐安外书房的收入十分惊人,今年又添了唐家的红利,六月中就缴来了约十万两白银,郑明珠都吓一跳,唐家以前全年 也就不过这样的盈利罢了。
今年这半年的一半就有这样多了?
陈颐安道:“唐家小姐颇为能干,绸缎那件事做的很好,如今蜀锦声势差了许多,所以我把部分盐引交给她运作了,现在看来,也是不错的。”
怪不得,郑明珠释然,盐务一向是最来银子的买卖,唐家的利润自然就上去了,看来唐家上了太子的战船,确是获益良多。
唐家蒸蒸日上,是郑明珠最愿意看到的事情。
陈颐安便道:“说到这里了,我正好跟你说一声儿,唐家如今做的大了,进益多,和以往那般单打独斗的家族样儿就行不通了。我预备安排一个组,参与进 唐家的事务中去,班底在户部里头挑,你在外书房替我挑几个人来管这个组,尤其是要有两个会做事的丫鬟,杨家是小姐当家,有女人来往方便些。”
郑明珠心中一跳,这是要扶持唐家做皇商的第一步了,她忙笑道:“大约什么时候呢?大爷说个日子,我好安排。”
陈颐安想了想:“八月吧,正好预备今年底的内库司招标。”
郑明珠便说:“墨烟我还舍不得放出去,玲珑这丫鬟你可记得?当初我就见她好,难得的是虽是丫鬟,却有格局,她与忍冬成了亲,不如叫他们两口子来办这件事,再在外书房挑两个伶俐的小子,大爷说可好?”
陈颐安道:“很妥当,就这么办吧。”
郑明珠原是预备留着玲珑做自己院子的管事媳妇的,不过在她心中,唐家自然优先,加上身为外书房大头目的忍冬,那又是陈颐安一手使出来的人,这样的安排,于公于私都十分的妥帖。
郑明珠又笑道:“赶在唐家妹妹成亲前办了这事儿,倒也算是份厚礼了。”
能成为皇商那就是有了官身,摆脱卑贱的商人身份,有朝廷支持,是无数商家的梦想,唐菱月自然欢喜。
就是父亲……九泉之下也会欢喜的吧。
郑明珠觉得眼中有一点发酸,忙眨眨眼掩饰过去了。
陈颐安道:“日子订在哪一天?”
郑明珠道:“还没订呢,四月才放的小定,后头母亲与姨母都回了南京,也没空操持这事儿,我瞧着,说不得要到十月去了。”
其实也没什么相干,唐家和卫家早走动起来,唐菱月更是与卫江俊连江浙都一起去过了,考察那边的织坊,采购进货,一个多月才回来。
对商家来说,女孩子抛头露面实在是平常的很。
唐菱月从江浙回来,就来给郑明珠请安,带了两个大木箱子的东西,绸缎首饰药材干货,连金银器皿,漆具瓷器,什么都有,唐菱月如今越发长高了,似乎比以前更俏丽些,神色从容,言谈间别有一股自信之感。
唐菱月说,过继给唐白月之父的儿子唐东辉如今正在读书,待过了十五岁便开始学着管理家族生意,等他长大了,能全面接手了,唐菱月就都交给他:“这是大伯父的产业,交给辉弟才是应该的。”
郑明珠很欢喜,也很放心,再无需要牵挂的事了。
这些琐事说到了后来,就该歇下了,陈颐安又想起来,吩咐道:“明日二弟要返回军营了,你去公主府瞧瞧公主去吧。”
“我知道了。”郑明珠应下了。
第二日果然去荣安堂伺候过陈夫人和众位小姐之后,就坐车去了公主府。
陈颐敏听说郑明珠要去公主府,立刻蹬蹬蹬的跑过来:“我也去。”
又转头央求陈夫人:“母亲,我也跟嫂嫂去。”
这种事,陈夫人自是无可无不可,只说了两句不许淘气,要乖乖的听嫂嫂的吩咐,就让她们去了。
公主府并不是新建的,原是前朝万安公主的公主府,如今只是内务府收回来重新修葺过,因才新婚还没过一月,依然大红色彩幔挂着,连树上也挂了许多。
陈颐敏好奇的左右张望,郑明珠一手牵着她的小胖手,配合着她的小短腿慢慢的走,陈颐敏说:“这就是公主府啊,其实和咱们家也差不多嘛,好多树,没有花。”
郑明珠失笑,大概在小朋友心里,要有花才热闹,才像公主。
郑明珠笑道:“不过我听说公主府有很多宫里才有的点心,等会儿你可以吃一点。”
陈颐敏立刻表示很期待。
庄顺公主得了通报,亲自到门口迎郑明珠,郑明珠笑道:“原是来给公主请安的,倒累的公主下阶,怎么敢当。”
庄顺公主忙笑道:“嫂嫂太客气了,以前您是表姐,如今又是嫂嫂,都是一家人,再亲近不过了,可不要这样客气才好。”
又拍拍陈颐敏的头:“快给公主请安。”
陈颐敏只在成亲当日见过庄顺公主,只觉得疑惑,怎么那个时候的公主和现在的公主长的不一样呢。
因着成亲当日新娘都是化妆化的没人认识,连公主都不例外,是以陈颐敏疑惑半日,才期期艾艾请了个安。
庄顺公主笑着牵起她的手:“先前听说嫂嫂和妹妹要来,特地吩咐厨房做了些宫里常用的点心,妹妹正好尝个新,回头也给母亲带些去。”
陈颐敏的圆眼睛刷的就亮了起来。
郑明珠揉揉她的头发,只管放她在一边盘着腿坐着吃果子,自己和庄顺公主说些家常话,郑明珠其实也担心陈颐青这愣头青做出些蠢事来。
此时见庄顺公主容颜恬淡,言语柔和,并没有表露出丝毫不满来,总算放心了一点点,听公主说:“自是好的,自己的公主府,身边都是从小儿伺候的嬷嬷 丫鬟,驸马也知道尊重,就是驸马身边儿的人也都是我的嬷嬷亲自j□j的,能有什么不好?嫂子这样爱护我,实在叫人动容,我原想着今儿驸马回了军营,我就去 给母亲请安呢,偏嫂子先来的,果然是比我周到,今后还要嫂子多扶持才是。”
郑明珠笑道:“公主也说了,如今是一家子了,何用这些客气?公主是新媳妇,头一回当家,难免有些生疏,我过来瞧一瞧,见公主府井井有条,公主又是 好的,也就放心了,回头好给母亲回话,别的也罢了,只要公主在咱们家不委屈,也就是咱们家的福气了。也就一条,二叔进了军营,难免比别的差使严些个,回家 的日子倒有限些。”
庄顺公主笑道:“这才是正理,越发要严些才有出息,就是我,也是情愿的,横竖一旬就要回来一回呢,也并不要紧。跟嫂子说句心里话,虽说他是驸马, 可到底我母亲位分低,我也并不是父皇爱女,空有这个公主名头罢了,对他能有什么助益?无非就是今后若有了儿子,求了父皇,赏一个爵位罢了。倒是他若是在军 营里出息了,比什么都强呢。”
郑明珠深以为然,见庄顺公主这样明白,眼光深远,自己的地位身份摆的极正,实在没有什么可担心的,说话就越发轻松起来。
庄顺公主对郑明珠态度谦逊,对陈颐敏又随和,亲自牵了陈颐敏的手带她去厨房挑点心,看点心模子之类,还对郑明珠笑道:“嫂嫂坐着吧,厨房里那地方,可别弄脏了嫂嫂这件丰云纱的衫儿,怪可惜的。”
片刻后陈颐敏跑回来,兴奋的脸红扑扑的,身后丫鬟捧了好几个点心盒子不说,还有好些模子器具,扑到郑明珠身上:“嫂嫂,都是公主给我的,咱们回家做新点心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