阜远舟一个眼刀狠狠飞过去,然后粘到阜怀尧身上,秉着皇兄最大以及皇兄想要的无论是啥都得归皇兄的原则,道,“皇兄,远舟帮你把他绑到考场~~~”
燕舞泪水哗哗的:“……”这是差别待遇!!
阜怀尧有些好笑,“你绑了他他也不肯考呢?”而且苏日暮的实力和他旗鼓相当吧。
阜远舟扁嘴。
阜怀尧的目光转到下面绛红官服的人身上。
燕舞冷汗刷拉就下来了:“……爷?”
“燕卿,”阜怀尧眸中波光流转,“你对苏日暮似乎很了解。”
“没……”
“不如,你去把人给朕劝进考场吧。”阜怀尧的语气很庄重。
燕舞面如死灰:“爷,您不能送羊入虎口!!”
他是嘴皮子利索,可是他不想去挑战一个用嘴杀人于无形的人啊啊啊——
“朕送羊入虎口?”阜怀尧轻一侧头,款款乌发倾泻在雪白的帝袍上。
燕舞在心底暗道美人计啊美人计,嘴角一抽,谄媚一笑,“爷您听错了。”
阜怀尧长手一挥,“那你去虎口吧。”
“……”燕舞哭丧着脸,忽地道:“楚故楚大人对京城比较熟悉,说不定他认识苏日暮,要不臣找他一起去?”要死也要拉个垫背的,阿故你就大人大量牺牲牺牲吧~~~
阜怀尧也不在意,燕舞和楚故素来感情好(……你确定?),一起做事比较熟悉,“你们两个主考官商量商量吧,别耽误会试,尽量劝吧。”
挥退燕舞后,阜远舟不解地问:“皇兄不是说没必要劝那个苏日暮了么?”
天仪帝摇头,“朝中能撑住场面的太少。”尤其是苏日暮这样文韬武略的。
明明参他那天来的重臣不是一大堆么?——阜远舟睁大眼睛听他说。
他的手指落在书案上放着的官吏花名册上,一一点名,“右相和吴大学士已经年迈,左相李俐体弱多病,也有隐退的意思,”这么一来,朝廷里就少了三位巨头,需要新的接班人,“吏部尚书宗正和工部尚书丁尚源年都五十多了,资政殿大学士原晖用人调拨还行,议事能力始终差点,朕最放心的就是连晋和庄若虚,而楚故,燕舞,甄侦(翰林院学士),商洛程(刑部尚书),卫铎,周度(前文出现的被派去巡视春耕的资政殿学士),陈闽(工部主事,之前被派去和周度一起去巡视的),他们是朕一手提拔培养的人中最优秀的,将来会是朕最得力的帮手,司掌各部各殿,甚至是左右丞相……不过,现在他们还年轻,尚欠磨练。”
阜远舟低下头,看着花名册上朱笔鲜红勾画出来的人名,忽然觉得一阵后背发冷,
在帝位之争里,宁王党和肃王党几乎不择手段拉拢官吏,太子党按兵不动,所以即使阜怀尧政绩出色威信高竖,也有不少人觉得他会吃亏,而他刚才指出来的人,全是太子正式摄政那几年慢慢升迁上来的出众人才,一直态度暧昧不明,也不为名利所动,像是中立派,阜怀尧登基后在数次制度变革中他们逐一大放异彩,没想到这些人竟都是这位前太子一手安插的棋子!
这就是阜怀尧,铁血酷厉深谋远虑高瞻远瞩的阜怀尧。
那么,宁王党和肃王党的落败,又是他计划多久了的?
阜远舟深深敛下眸中波动,仰起脸,有些委屈,“是不是远舟也不够好?”
天仪帝轻弯了眉眼,苍白的指尖滑过他乌黑的长发,“朕说过,你是最好的。”
阜远舟依旧仰着脸看他,似乎有些不太理解这句话其中的意味。
阜怀尧有些无奈,他不该说这些的,但也许就是明知道他听不懂,就失去了全力掩饰的心思。
“对了,有样东西要还给你。”他突然想起某件事情,站起身来,走向御书房中的书架,抽开上层的一本书,伸手进去,不知按到什么开关,一层书凹了下去,现出一个暗格。
阜远舟好奇地走过去。
阜怀尧从暗格里面拿出一样长约三尺的细长木盒,用明黄的绢布包着,递到他面前。
青年的心猛地撞击了两下,面上表情恍然又迷惘,几乎本能地伸出双手,庄重地接过那样东西,掀开绢布,打开盒盖,露出里面的东西。
这是一柄剑。
一柄足以让天下铸剑师毕生追求锻造的剑。
剑长三尺三,通体银白,不觉奢华精致,只用极细极巧的手法在剑鞘上雕出道道简练如狼毫的纹路,古朴非常,剑落到阜远舟手里时,隐隐发出嗡鸣之声。
阜远舟的目光痴迷地巡视在剑上,左手按着剑鞘,另一手已将寒湛湛白皑皑的锋刃一寸寸拔出,腕中微一吐力,霜寒森冷的精芒如流水般泻、出,长剑如虹,又隐隐有一分妖异之感。
剑光映亮了他的眼。
剑之成也,精光贯天,日月争耀,星斗避彩,鬼神悲号。
他轻轻吐出一个词:“琅琊……”
琅琊。
狼牙。
森冷锋利如狼牙的剑,甫一出鞘,便可撕裂敌人的喉咙。
窗外红杏妖娆,清风浮动,腰间束着的雪丝攥花长穗鸾绦被风吹起,阜怀尧琥珀般瞳中就敛着疏疏微红的影,对上阜远舟痴望着剑的眼,他说:“你的琅琊,朕完璧归赵。”
……
御花园。
正值三月,天色透蓝,空中有白云疏淡,垂柳匝地,条条柔枝舒展了翠叶,随风摇摇轻舞,满树桃杏花开正浓,一阵风过,带起一丝含着水气的草木清香,樱色的花海如波如浪。
一条人影焰花流火般翻腾在花影间,衣袂带风,猎猎作响,剑光如银练,剑尖笔直拉成一道道雪亮的线条,伴着蔚蓝的身影在花间忽隐忽现,在某一刹那真气尽催,剑芒所指之处,震得四周肆意怒放绚烂如海的花丛如同浪推风过,刹时间落英缤纷,飘花如雨。
阜远舟吞吐气息,稳稳收剑,没有繁复的招式,但却有着一种势不可挡的气魄,当他抬眸时,几乎可以看到剑光在他眼中掠过的影,凛冽而冷锐。
烟分顶上三层绿,剑截眸中一寸光。
他静静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平息许久没有练剑而暴涨溢出的杀气。
常安看得怔怔难以回神,天分果然是最重要的,不是你的就强求不来,他练了四十年武功,还远远不如阜远舟的十几年。
阜怀尧坐在湖边临岸而建的溯阳亭中,换了一身家居的银绣百龙穿云牙白长袍,手里端着热气氤氲的碧色茶水,见练完剑的青年快步朝他走来,狭长的眼微抬了抬,语调不高不低,略显清冷,“如何?”
阜远舟将锋利的剑放在离兄长远一点的地方,才在他身边坐下,揉了揉手腕,道:“有些手生,得练练。”
其实武功到达他这种境地已经没有必要天天练了,不过阜崇临送他的那杯毒酒还是有些伤了他的功力,加上很长一段时间没有碰剑,自然有些生疏了。
“朕觉得,很好。”阜怀尧看着他放剑的动作,道。
有宫人递过巾帕,天仪帝接过来,替他擦拭额间的汗水。
“真的?”阜远舟咧开一个孩子气的笑,像是得到奖励似的,眯着的眼都弯成了月牙儿,看起来心情颇好。
阜怀尧看着他,原本有些悬着的心也落回原地。
赵衡的下落一直没找到,不过影卫们查出当日出宫时导致两人走散的迎亲队伍没有问题,就是说阜远舟的走失只是因为凑巧被赵衡撞见了。
琅琊是阜远舟入狱之时他收起来的,后来发生了很多事,就一直放着,只是苏日暮的出现让阜怀尧惊觉,皇朝第一高手也不是天下无敌,江湖中能人辈出,他习惯常常出宫,阜远舟多半是跟着的,说不定哪天就会遇上一个,他承担不起一个万一。
罢了罢了,既然下定了赌注,就不该疑神疑鬼。
第二十七章 皇后
擦了汗喝杯茶,翻腾的真气已经完全收拢到了经脉里,原本一直凝滞的地方也顺畅起来,阜远舟很愉快地想要按一贯的习惯去拭剑,但是看到身边白衣的兄长,又按耐住了。
阜怀尧看出了他想做什么,便道:“无妨,朕准你在御前带剑。”
结果素来对他颇有百依百顺意味的阜远舟坚决摇头,很严肃地道:“皇兄你不要碰琅琊。”
说着,还特地跑去把那柄银白的剑放得更远一点。
阜怀尧微怔,“为什么?”
重新坐回来的阜远舟道:“古剑一般都有灵性,会认主,而琅琊是真的融了千颗狼牙去锻造的,妖性很重,皇兄你没有内力,很容易会被伤到。”
刚才要不是有木盒装着,他差点就被自家兄长吓死了。
阜怀尧再怔。
作为剑客,先帝也准了阜远舟在宫廷里佩剑,他也剑不离身,连在玉淑宫见德妃都不例外,不过他每次来见阜怀尧的时候从来都是解剑放在一边的,阜怀尧当时没怎么过问,只当他不想授人把柄,没想到,竟是这个原因。
这是不是证明,他在他心中占有极重要的一地?
“皇兄?”
有只手在他面前摆了摆,阜怀尧瞬间回神,“你刚才说什么?”
阜远舟也不在意重复一次,“远舟是说,要不远舟教你武功吧。”
一旁的常安忍不住插上一句话了,“殿下,你记得你的武功吗?”别练到一半走火入魔了啊。
永宁王殿下阴森森瞪他一眼,五指一握,指骨咯吱咯吱作响,“要不常总管和我练上两把试试?”
常安败走,“谢殿下盛情,奴才还要留着这把老骨头伺候万岁爷呢,不敢不自量力和您过招。”
说完,默默默默地后退到一个安全距离。
阜怀尧无奈,“你又欺负人了。”
“哪有。”阜远舟耸肩,抱住兄长的腰,“练武的事皇兄还没说好不好呢。”
天仪帝摸摸拱在胸前的毛茸茸的脑袋,“朕要早朝,朝中事务也多,恐怕没时间。”
他从儿时就是太子,一直忙于政事,除了骑射之外其他的功夫都没时间学。
“不需要很长时间,一些简单的防身功夫而已,保证皇兄一学就会~~~”
“为什么一定要朕学?莫非远舟要走?”阜怀尧难得打趣道。
阜远舟使劲摇头,“当然不是,除了皇兄身边远舟哪儿也不去,”顿了顿,咕哝道,“这不是不放心么……”
被苏日暮刺激到的可不止阜怀尧一个。
“好吧,有空就学,”阜怀尧抑制不住轻笑,拍拍他的背,“现在,该去用膳了。”
“哦,我叫御膳房做了皇兄最爱吃的辣子鸡哦~~~”
天际,暮色将至,霞光万丈,绚烂的花海在这样极致的焰色中,无端渲染出宛如即将凋零前的盛大的凄华。
常安看着在晚霞中远去的两个人影,淡薄的碎光勾勒出无比美好的剪影,他的眼底一片复杂。
他跟了阜怀尧十几年,从未见过他如此愉悦,这些天他露出笑容的次数,恐怕比以往十几年都要多。
所有人都可能不知道,但是他最清楚阜怀尧对阜远舟有着怎么样隐秘不见天日的感情。
一旦曝光,也许这就是天仪帝一生英明中的唯一污点。
自从阜远舟疯了以来,只要他们两个单独在一起,跟在阜怀尧身边的都是心腹宫人。
常安不想出差错,哪怕再相信阜怀尧的克制力。
他没有刻意针对永宁王的意思,只是,天下男子女子那么多,为什么能影响阜怀尧的偏偏是阜远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