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纳感觉心理暖洋洋的,有种受宠若惊的感动,他张了好几次口,说:“谢谢……谢谢大家。不过我还没想好该怎么做,我想,应该继续追随背叛者赛格莱斯的预言吧,柯沙瓦老师他老人家应该没事的,只要我与占星术士协会重新建立联系,一定会得知他的消息。”他忽然一愣,“说起来,没有认真注意过下一条预言是什么,不知能不能找到点什么线索。”
“看看看看。”锡比怂恿道,“不管你去哪,我们都跟着你,反正也没有地方可去,没有什么好玩的可玩。”
约纳伸手从贴身口袋里取出无名书的几页残纸,找到第三条预言:
“10月29日,火焰降落,河水遭到玷污,阿亚拉对伙伴说:‘吾将在别处等候’。”
接下来的第四条预言,更让人摸不着头脑:
“在永恒光辉之所,阿亚拉与迦马列第一次相遇,他们互相拥抱,说出圣徒的言辞。”
“没有日期,没有地点。这下,完全没有头绪了。”约纳读了几遍,摊开手。
埃利奥特捻着下巴:“迦马列。这是第二条预言里出现过的名字。”
“是的。”约纳承认。
“10月6日,迦玛列从天而降,带着所有经过选择的异教徒。阿亚拉看不到他,阿亚拉听不到他,但他在白骨的皇宫里居住,不感到慌张。‘不要接近镜子’,迦玛列给予他忠告。”
“当时,出于某种原因,约纳阁下你拒绝解释这条预言的内容。”玫瑰骑士说。
约纳感到一阵心悸。是啊,来去无踪的恶魔,虽然近几天不曾再出现,但这个秘密,不能对任何人说起。他艰难地开口:“对不起,埃利……我……还是有不能解释的理由。”
“当然。”埃利奥特坦然道,“每个人都有必须保守的秘密。总之,第四条预言是第二条的某种重现,无论那时发生过什么,都将在今后的某个时刻,以不同的形式再次发生。”
约纳愣住了,一股寒意涌上心头。
第二条预言,就是恶魔出现于世间控制自己身体的时刻,那么“阿亚拉与迦马列第一次相遇”,难道指的是恶魔将以真身出现,与自己当面对峙吗?
占星术士学徒思绪复杂地思考着。锡比打了一个呵欠,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说:“无聊,我听不懂。睡觉咯,明天还要早起,睡不够的话对美容是大大的不利,大叔,你偶尔也该保养一下脸上的皮肤。”
托巴用大手搓着脸说:“俺觉得俺皮肤不错啊?”
“哼,不错,跟钢丝刷子似的。”锡比说,一步跳到了自己的床铺上,忽然问:“对了,你们谁看到龙姬姐姐了?从刚才起一直就不在家。”
“我们去找她。室长大人,睡前要不要布置一下明天的战术安排?”玫瑰骑士拍拍独角兽的脖子,骑兽在地上踱了两步。
托巴迷茫道:“啥战术安排?”
埃利奥特耐心地解释:“对于明天要执行的任务,大家都还不够明白。你是否向大家解释一下明天的行径路线、战斗地点、地形、阵型、攻击时序、进入和撤出的策略呢?”
巴泽拉尔农民摆摆手:“别提那些了,最重要的问题俺都没想好。要不,明天再安排吧?”
“好的。大家先休息,我们稍后回来。”埃利奥特微微鞠躬施礼,独角兽轻盈地跃出房门,消失在夜色里。
a51房间安静下来,唯有火盆发出噼噼啪啪的轻微响声。
约纳在床铺上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未知的明天让他感到焦虑,刚才玫瑰骑士讲的故事更让他百感交集,久久不能平静。
没用一会儿,托巴就响起鼾声。
“老哥,睡不着?”锡比忽然开口问。
“……嗯。可能是前一段睡太久了。”约纳自嘲地一笑。
“埃利老兄是不是把我的事情讲给你听了?”锡比问。
约纳对这个问题毫无准备,咳嗽几声,没有回答。
“没事的,我不怕。”小蚂蚱平静地说,“你们都是我最亲近的人,所以我才会坦白自己的过去。”
“锡比你……”约纳开口。
“也不用对我感到同情,我现在很好。”锡比说,“老哥你是不是想知道我跟大叔的关系为什么那么好?有些事情,是埃利不知道的。”
约纳点头,随即反应过来黑暗中看不到彼此的动作,张口说:“是的,但如果你不想说的话,就不要说。”
“放心啦。你跟大叔一样磨磨唧唧的。”锡比说,“很简单的事情,三句两句就能说完。一年多以前的那个冬天,扎维的骑兵打散了我所在的佣兵团,我和几个伙伴被暴君派出的刺客追赶着从王城一路向南,伙伴们一个一个死在刺客手中,我逃到圣河北岸,再没有退路,中了刺客的一剑,掉入圣河中。
河水卷着我向下游冲去,如果不是大叔出现,我会流血致死,或者淹死,或者体温过低而死,我不知道会先死于哪种致命的理由。大叔当时在樱桃渡岸边执行任务,看到河水中的我,立刻跳下河来救我。”
约纳愕然道:“下河?那是科伦坡人的禁忌啊!”
小蚂蚱说:“没错,科伦坡巡河人立刻向他开火,那场战斗非常惨烈。
最终大叔带着几乎冻成冰块的我回到房间的时候,身上插了七支投枪,每一支都深深刺入肌肉,伤及内脏。他独个儿消灭了整支巡河人的小分队,在科伦坡大部队到来前进入樱桃渡的保护范围,老爹接手了剩下的工作。
那天晚上,大叔把通体冰冷的我搂在怀里,坐在屋子中央,迎接一拨又一拨袭击者。a级房客的战斗力一旦下降,敌人就像闻到腐烂味道的苍蝇一样蜂拥而来,大叔不敢拔出那些枪头,也不敢放开我,用单手挥舞拳头,整整撑了一个晚上。
直到日出,我的体温才逐渐升高,慢慢醒了过来,一醒来,就看见他那张大脸堵住阳光,问我好些没,想吃点什么东西。说的那么轻松,就好像那七支枪头插在别人身上一样。
他救了我的命,却差点失去自己的生命。八目先生后来说,那七处伤口对一个正常人来说,是七次致命伤,就算大叔这样体格超强壮健的人,也在生死线上徘徊了十个小时。
后来我问大叔,为什么要搭上自己跳下河去救我,那个傻瓜居然说,我长得像他出生不久就死去的女儿,看到我,就像看到了女儿一样。有没有搞错!我的年纪比他还要大耶!
后来他在房中养病,我坐在屋子中央拉开弓箭,保护他三个昼夜。再后来,不知道为什么,我就叫他大叔,他就叫我小蚂蚱。我们俩特别合拍,对我来说,他就像我从未有过的宽厚的、好心的、唠叨的爸爸。
再后来有一天,我们到樱桃渡周边执行任务,在无权者当中看到了w。我一眼就认出了他,我的父亲,该死的北方精灵沃尔斯达,他和当年一模一样,没有一点变化。我立刻用尽全力射出一箭,他一看到那箭法就认出了我,愣在那里,并没有躲闪。
那一箭是北方精灵箭法中最恶毒的攻击方式,箭头切断了他左臂的血管和肌腱,断绝生机,从那天以后,w先生不能再拉开长弓放箭,只能继续用剑战斗,――对于一名北方精灵,有点讽刺是不是?
父亲并不还手,我试了那么多次,始终无法杀死那个伤害了我的祖父、我的母亲和我的男人。回到房间以后,我哭着向大叔讲了我过去的经历,没想到,他的经历,居然与我的血统有关。萨瑟兰,那该死的萨瑟兰。
大叔并没有责怪我,‘毕竟你已经不姓那个姓了嘛,’他说。
我问大叔,如果有一天我身上的诅咒发作,需要一位蘑菇农庄的女性才能救我的命,那该怎么办。大叔用他一贯的可恶的温柔的语气说‘到了那天再说呗。’我知道,他太善良,没办法全力去恨他本应该恨的东西。
就这样,说完了。有什么问题要问吗?”
约纳沉默了好久,“……不仅大叔,你对w先生的恨呢?”
“我恨他。可如果有一天,我即将死去,死前最想看到的人,还是他。”小蚂蚱叹了一口气。“我没关系的。――就这样吧。就这样吧。”
第88章 陌生的朋友(上)
第88章 陌生的朋友(上)
顾铁放低枪口,眼神锐利地盯着玻璃窗上龟裂的三个弹洞。没有击中。直觉告诉他,无论在外面窥探的是敌是友,都是一个不好对付的家伙。
娜塔莉亚听到枪声,喊着顾铁的名字推开洗手间门,“铁,你没事吧!”她手中多出一把小巧的,食指放在扳机上,保险已经打开,随时准备击发。
顾铁摇摇头:“可能是错觉罢了。我们出去。”他把装进裤兜,示意女主人不要那么紧张。这时,敲门声响起,“咚咚咚”三声一组,敲了三组。
“谁?”娜塔莉亚慢慢地走过起居室,枪口对准房门。
“湿婆的朋友,夫人。”一个男人的声音很有礼貌地回答,说的是英语。
顾铁竖起手指,做了个“等一分钟”的手势。
他转身两步跑回卧室,抓起那座沉重的俄制相控阵卫星天线,迅速接通卫星链路,半闭眼睛,登陆“创世纪”终端。
花了几秒钟时间、3ppm的能力,顾铁找到一颗空闲的“快鸟”型近地轨道民用卫星,传递所在地坐标,立刻,上千张卫星照片雪片一样流过他的识海,顾铁又用几秒钟编写简单的程序对照片中的可疑物体进行识别,很快,结果呈现在“净土”黑色的天空:以这个距离莫济里市四十五公里的山地农庄为圆心,十公里半径内,没有任何飞行物体、装甲车辆和两人以上的小队伍存在,而从红外照片中可以看出,农庄中的有机体除了女主人、顾铁、一只狗与数十只羊以外,只有孤零零的一位访客。
“开门吧,娜塔莎。要小心。”顾铁睁开眼睛,说。完成这一切,他一共花了五十五秒钟。
娜塔莉亚把藏在身后,拉开一条门缝,“请表明身份。”
来人笑道:“能找到这里的只有两种人,夫人,朋友和敌人。敌人不会请求你开门的,他们会用子弹敲门,――就像刚才那位所做的一样。”
女主人回头看顾铁,得到肯定的眼神后,拉开大门。
门口站着一位中等个子的亚洲人,穿着米黄色风衣,短头发,三四十岁年纪,眼睛周围有深深的鱼尾纹。“你好,夫人,初次见面,请关照。你好,顾铁先生。我是长谷川崩阪。”来人鞠了一个日本人特有的半躬。
“你好,……长谷川?”顾铁点头致意,无意识地抓起一个餐桌上的苹果抛来抛去,“我好像听说过你的名字,什么时候的事来着……”
“两年前,在北京,巴尔文德拉先生是介绍人,你帮助我取得了一批很重要的净化设备,我们在阿尔及利亚的地下设施如果没有你的协助是不可能顺利竣工的,顾铁先生。”长谷川崩阪微笑着回答,眼睛眯成一条线,看起来像一位温和无害的杂货店售货员。
顾铁一拍脑门:“我说呢!你是‘疯子’长谷川!上次没有见到你本人,没想到你长得这副模样,太有欺骗性了!”
长谷川崩阪哈哈一笑,走过来与顾铁热情握手。
娜塔莉亚看着两个男人自来熟的样子,脸露不豫:“早餐要凉了。”
顾铁亲昵地搂着日本人的肩膀:“娜塔莎,这家伙可是个真正的传奇!别看他是个日本人,――没有别的意思啊。”
“我时常以我的四分之一中国血统为荣。”长谷川崩阪毫不介意地笑道。
“ipu众多激进派组织中最激进的一个叫做‘一亿玉碎’,听名字也知道是日本人组建的啦,这家伙就是一亿玉碎的首领,‘疯子’长谷川。娜塔莎,你要想听这家伙的疯狂经历,我一晚上也说不完,前几年gtc为了找他,把中东和非洲翻了一个底朝天。”顾铁拉开餐椅,让长谷川坐下,自己在对面坐了,给对方和自自己一人倒了一杯热牛奶。
“干杯。一见如故啊老兄。”顾铁端起玻璃杯。
“干杯。见你一面,我感到很荣幸,你就像一个幽灵一样,整个ipu都传说有你这样一个神通广大的人物存在,但几乎没人见过你,甚至没人知道你的名字。……恕我冒昧,顾铁是不是你的真名?”长谷川举杯道。
顾铁喝口牛奶,挠挠头:“其实我一直没有刻意做什么保密工作哇。搞得神神秘秘的,至于嘛,我整天就在家里宅着,要不是老巴喊我,我都好久没出家门了。”
长谷川一笑:“当然,铁先生。”他把牛奶杯放下了,唇边没有沾湿的痕迹。
“不爱喝奶?”顾铁看到了这个小细节。
“乳糖不耐。你知道,亚洲人……”疯子长谷川腼腆地笑笑。
女主人坐在餐桌侧面,用叉子敲敲餐盘:“在炒蛋变凉之前吃完,我是上过女子大学的,我的营养学老师尤利娅?卡扬科夫斯卡娃说,早饭吃冷掉的食物会毁掉你的胃。”
“好的,开饭开饭。”顾铁连忙抓起烤面包片,涂了厚厚一层黄油,“娜塔莎,那个叫什么卡扬鳏夫卡的娃的不是你的伦理学老师来着?”
女主人瞪了他一眼。
顾铁埋头吃饭。
长谷川笑呵呵地靠在餐椅上,掏出烟盒:“出门前吃过了。可以抽烟吗,夫人?”
娜塔莉亚瞧瞧他,又瞧瞧顾铁,点点头。
日本人燃起香烟,深深抽了一口,表情舒适地说:“无论什么时代,对身体有害的东西总是最迷人的。”
顾铁举起叉子:“我可以举出中国晋代无数沉迷于黄白之术的风雅人士作为例证,不过想了想,贵国的av产业似乎更符合你的描述。”
长谷川苦笑:“很尖锐的指证呢,铁先生。”
“本人是受害者之一。”顾铁哈哈乐了,放下餐叉,“等等,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老巴告诉你的?老巴回到俄罗斯了么?”
长谷川崩阪掏出一个精巧的银质烟灰盒,打开来,向里面小心翼翼地磕了两下烟灰,“我在明斯克处理一些事情,ipu在明斯克的主题召集人――就是类似协调人的那种角色――联络到当时身处明斯克的所有ipu成员,传达一个非常重要的消息。我在那里遇到了巴尔文德拉先生。会后,他对我说已经让队员先穿越边境回到俄罗斯,自己还有一点收尾的工作要做。我当时一下就猜到切尔诺贝利那场闹剧是湿婆做的好事。”
“我猜猜。”顾铁咽下口中的食物,“因为所有人都问是不是你干的,只有老巴没有问,对不对?”
长谷川笑道:“就知道铁先生猜得出来。我很佩服湿婆的勇气,但不大明白这样做的目的何在。与马来西亚东亚核心路由爆破事件有关吗?ipu组织之间的通力合作非常少见,如果湿婆是为了给另一支队伍争取时间,那双方的关系非比寻常。”
顾铁也不说破,“算是吧。老巴都说什么了?”
“巴尔文德拉先生说他马上也会离开白俄罗斯,又说起你现在在莫济里附近的安全屋中,可能需要帮助。就这样,我搭乘夜班火车从明斯克到了莫济里,今天一早赶到这里。不过看起来,你并不需要什么帮助。”长谷川崩阪用下巴隐秘地指指女主人,冲顾铁挤挤眼睛。
“还好还好……一亿玉碎的队员们呢?”顾铁问。
“有四个人在明斯克,其他人在老家。白俄罗斯政府因为普里皮亚季公园的一场大火,宣布全国进入三级警戒状态,人数少一点,麻烦少一点。”长谷川吸了一口烟,缓缓喷出烟雾,回答道。
“烟龄多少年了?”顾铁吸吸鼻子,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