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娘是谁?!顾掌柜一听,纳闷了,再一打听,恼火了。
就这么一个棺材铺的孤女晦气人,怎么配得上自己的儿子呢!不成不成!死活都不成!
顾允抒破天荒的固执了,要我娶别的女人,绝对不同意!顾掌柜着急了,心想自己一向乖顺的儿子怎么就变成了这样,定是那晦气的孤女给他吃了那药了!气急败坏之下,锁了宝贝儿子就赶着驴车来了周记棺材铺。
一进门,也不由分说,劈头盖脸就将周锦骂了一通,骂完了,又将边上茫然不知的老周头骂了一通。
先前顾允抒虽然常来,但都是避了老周头,他若在,他就远远的看一眼就走,不在,才停下来说一会话。后来熟了,老周头在,他就给周锦使个眼神,约到了不远处的小溪边芦苇荡里说话,所以至始至终,老周头都不知这一对小男女竟暗生了情愫,并且背着他暗地里幽会了不知道多少遍!
老周头从来闷声不吭光做活的,看起来很老实,可是也是有脾气的,并且极好面子的,见顾掌柜将周锦骂得那么难听,又见周锦当真做了那些不知没寸没个要脸的事,脸气得又红又白,大怒之下,便推开顾掌柜道:“你个我滚蛋!我们家锦娘再没人要也不会嫁给你顾家的!”
顾掌柜见他这么说了,也不闹了,只丢了下一句“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就气哼哼的走人了。
等他走后,老周头又一个巴掌煽上了周锦的脸,“我养你这么大就叫你这么丢我脸的啊!你也看到了,他们顾家容不了你的,你给我死了这份心吧!”
那是生平第一次,老周头打她。
而这一巴掌,却也彻彻底底的打醒了周锦。
他们是什么人,他们又是什么人,还不就如顾掌柜所说的癞蛤蟆要吃天鹅肉白日做梦么!就算顾允抒再喜欢她又怎样,父母之命,他能逆得过么?就算最后争取到了,自己能嫁到顾家了,可还有好日子过么,不过是一辈子被人看不起,被人嫌恶……原来周锦深陷其中看不清究竟,现在醒悟,只觉心如刀绞。
可是再难受,她也得迫着自己快刀斩乱麻冷下心肠。
那一年的冬天,周锦这心都能比黄连更苦。
隐隐的,其实她还期待着顾允抒能过来给她个说法的,只是等到了开春,却始终等不到人来。她想,顾允抒大概也是想清楚了。渐渐的,她也就准备把这个人这些事给彻底忘了,而那个时候,老周头也病倒了。
可是世事总是难以预料,想见的时候不来,不想见了,那人偏偏又来了。
那一年的春末,周锦正在给老周头熬药,却见人有车在门口停下,一抬头,又见到顾允抒一身青衫的站在门口,跟当年一样,只是面容憔悴了,整个人也瘦了。
他说:“锦娘,我娘被我气病倒了,我忙着照顾她所以一直没来看你……”
他说:“我答应了他们娶许燕妮了,可是……可是我也是被逼的,锦娘,锦娘!我的心里只有你一个!”
他说:“锦娘,我不能不娶她,那你,那你愿不愿嫁给我做妾?我爹同意了,只要你同意,我们还是能在一起的……”
他说:“锦娘!你开口说句话吧!”
至始至终,周锦都不发一言,只是嘴角含着一丝意味难明的笑意,等到最后他急得不行了,她才抬起头,淡淡道:“你别再来了。”
你别再来了,一句话,将所有的意思表达清楚了。
顾允抒黯然神伤,周锦依然笑得朦胧难辨真假。
后来很长时间,顾允抒当真没来过,周锦忙着料理老周头的后事并且陷在悲伤之中,也就顾不得他了,等到了后来捡到了周舟,就更没心思想那些没意义的事了,横竖,这些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
而又一年过去后,她去大康镇买东西,见路人拼命往一个地方赶,一问,才知道今日是顾家少爷大喜的日子。周锦闻言淡然一笑,只道:倒真是巧。
后来再听说的,就是顾家少爷考中了秀才很是了不起云云,但那时候,周锦也只是听听而已了。
当然,顾允抒也并没有彻底做到“不再来”,去年时候,他就又开始往来平安镇,因为那时候,他听说周锦嫁给镇上的一个哑巴了并且当夜就成了个寡妇。
虽然不见,但顾允抒对周锦始终惦记着,经年累月,这份心底的情更深更厚,于是得知了周锦的境遇,就又赶了过来。
还是跟一开始那样,停着,看几眼,见周锦还是那么漠然,就开始逗那个小孩玩,见她也不阻止,下回来的时候就又开始捎些东西过来。于是渐渐的,周锦还是没什么跟他说的,周舟倒是跟他有些热络。
只是后来也不知怎么的,娘子许燕妮就知道了些事,也不吵闹,只继续对她贴心柔情的疼着。这让顾允抒有些惭愧,便又开始少了去平安镇的次数。而到了后来,许燕妮有了身孕,他也就没再来了。
当然,周锦对那些事一无所知,只是心如止水了,他来也罢,不来也罢,都随便了。
只是……周锦坐在马车上,看着顾允抒挺直着脊背赶着马车,突然想着:那时也就十四岁,却没想这一晃眼,五年都过去了。
周锦没矫情,更没想跟自己过不去,顾允抒说要捎他一程,她犹豫了没一会儿就同意了,只是这一路,她始终都没开口。那时候她总有好多话想跟他说,可是现在,她再掏不出一句话来了。只是想着,顾家只怕是更富贵了,若不然,也不至于将驴车换了马车叫她认不出来了。
看了会背影,周锦觉得没意思了,就靠在门板上眯上眼准备歇会。而在这时,同样沉默了一路的顾允抒终于开口了。
第17章 傻子也有智商的
“锦娘,我做父亲了。”他说。
周锦睁开眼,随后又闭上,不咸不淡的说道:“哦,恭喜。”
对于她的冷淡顾允抒习以为常了,他也只是随便说个话题,本就没指望她能说话,现在说了这几个字已经很好了,所以他稍显成熟的脸上浮出了一丝笑意,顿了顿,又道:“是个女儿,小小的,说是像我,我倒没看出来。”
“……”周锦理解他出为人父的欣喜,不过不能理解他跟自己说这些的心情,所以就没吭声。
顾允抒回头看了她一眼,见她面淡如水倚靠着静得像朵深谷中的花,眼中闪过一丝掺杂着怜惜的哀然――不管什么时候,她都那么美好。想了想,又问询道:“我想给她取名为年馑,你说如何?”
年馑,念锦,心思不戳就破。
周锦复又睁开眼,定定的看了他半晌,回道:“我还没死呢,用不着这样祭奠。”
顾允抒显然没想到周锦会这样回答,脸上一讪,转过头不说话了,心里想着,锦娘对自己到底是有些怨了。
而后这一路上,再没有人说话。
又赶了两刻钟的路,就回到周记棺材铺了。周锦下了马车想要背起竹篓,顾允抒抢先给她拿上,“我来吧。”
不经意的,两个人的手碰到了一起,周锦不露痕迹的退身,然后进了院。
周舟正在院子里收衣服,见周锦从门口进来,大喜,也顾不得衣服了,只奔过来道:“娘!你终于回来了!买什么了买……呀,顾叔叔,你也来啦!”看到跟在周锦后面的顾允抒时,周舟喜出望外。
对于这个常带给他吃的玩的的顾叔叔,他可是记忆犹新,哪怕他都大半年没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