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一针一针,刺入她的皮肤,不停地用棉球按拭着冒出的血珠。
……
“终于完成了。”米勒欣赏着他的作品。
“很好。”他立在这个独特的艺术家的身后,轻声赞叹。
“等放出了淤血和□,这个图案就会更加鲜亮的,但在这几天里,切记不能沾水。”
“米勒,我突然有一个想法。”他翻弄着她的身体,打量着前胸和后背上的两处纹身。他的眼光渐渐下移,他的手来回抚摸着她纤细脚腕的光滑肌肤,“你看,在这儿,我想纹上一个名字。”
“真是个好主义,在这个部位还没有人这样做过,她叫什么名字?”米勒手中握着带血的钢针,神情有些激动。
他眯起冰蓝色的眼睛,“不,我要的,是我的名字。”
1523暗夜的雪 24灰暗终结 25雪落无痕
23―黯夜的雪
……
薇拉那双紫罗兰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地板上殷红的一滩血迹,她耳朵里还有女孩阵阵惨叫,她的眼睛里还残留着女孩在晕死过去之前,气若游丝地求她杀了她,基于女人对女人最本能的同情,她该这么做,但是于人的本能,她什么都顾不上,直想逃离这个地方。
他从洗手间里出来,双手的血被冲地很干净,他甩甩**的手臂,那动作就像刚刚甩掉粘在他手臂上的血一样,他看到她在神色慌张地套上裙子,“怎么,你要走么?”
薇拉深吸了口气,调整着她的黑色丝袜的吊带,“盖尔尼德,我受够了,我不想再做你的挡箭牌。”
他挡在她的身前,眯起冰蓝色的眼睛,“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可以当着你的面,拿枪打穿她的脑袋。”
“你当然想这样,在心里想了不知道多少次,不过就是没有一次付诸行动。”薇拉错开他的身子,把她火红的狐狸皮围脖往长脖子上一搭。
“你想她死,你这个恶毒的女人。”他拿手指挑起她的下颚,“别告诉我,你在嫉妒她?”被那锐利如刀锋的双冰蓝色的眼睛这样近距离直视着,薇拉没有勇气再说出任何谎言,她的声音有些哽咽,“她,她只是个小女孩,你何必下手这么狠?我看过不了多久,她就因为受不了而自杀的。”
“自杀?哼,想都别想。”他的嘴角微微上浮着,语调却是刺骨冰冷。
薇拉忍不住颤抖,“你就那么恨她?她究竟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让你那么恨她。即使是对背叛了你的伯爵夫人,你也没有这样的深仇大恨。”
“深仇大恨?”他仰头大笑了几声,“不,不,宝贝,我想你误会我了,我并不是为了复仇
她长出了口气,紫罗兰色的眼睛里映出他的身影,“你这个十足的疯子,我能教会她技巧,可是天知道你到底要的是什么!你另请高明吧。”
他坐在椅子上,冷冷地注视着那个黑衣的妖艳女人夺门而出的背影,她飞快地跑下楼梯,这栋房子,她一秒钟也呆不下去。
碧云已经记不清是第几次被救醒,或许她想过只要还有一丝渺茫的存活的希望,就要牢牢的把握住,可她太累了,身心俱疲,现在她只想死,她曾经很害怕死亡,死亡是最好的解脱,她发现用这些玻璃的碎片,沿着自己的手腕的动脉割下去,并没有想象中那么艰难,这点疼痛对她来说已经算不了什么,割腕毕竟是她的第一次尝试,像是在学习医疗课程的时候,第一次拿着针头扎在用来互相练习的同学的胳膊上,她庆幸自己还有一点医学的知识,能够找到手腕上的动脉血管,其实已经无所谓了,反正她的手已经废了,即使那玻璃割断了手腕的筋腱,那也没有什么关系。
殷红的血沿着她雪白的手臂流出,她还是被这泉水般的汩汩的流血震撼了,她倒在冰凉的地上,知道这是生命在一点点从身体里流逝。她还有爱,她深爱着故乡的亲人、她的朋友,甚至是那些曾经给她羞辱、压迫,却尚存有一点善念的人,她对他们也充满了感恩;她也还有恨,恨她不能亲手杀了那个魔鬼,她也恨自己的软弱,没有勇气再跟他抗争下去。
她并不是故意选择这样一个下雪的夜晚,了结自己的生命,洗手间里有一扇透气用的小窗子,窗外整个世界灰沉沉的,她的眼睛里彷佛出现一片炫目的白,逝者的灵魂,像雪花一般,在轻盈地飞翔。
她的手腕在剧烈的收缩、痉挛,她并不丰富的医疗知识告诉她那是由于失血过多导致的,但是这种痛苦并没有持续多久,她很快就陷入了昏迷……
艾玛听见了洗手间里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她看见了那自洗手间的门外的缝隙渗漏出来的血,她捂上了嘴,但她没有马上去报告,这个中年的肥胖的妇人,沉默地走向地下室,她双手合十,握着胸前银色的十字架,蠕动着嘴唇,为那个女孩的灵魂祈祷着。
不知道是他对于血腥的味道具有天生的敏感,还是他估计那段时间太久了些,但是他还是晚了一步,当他踹开洗手间门的时候,她已经倒在血泊里,他满眼都是她的血,彷佛要在瞬间把他冰蓝色的眸子染红。
“不!不!”他的眼神有些狂乱,她怎么能死,他不准许她死,他还没有设计她的死亡。他拿手帕缠紧她流血不止的手腕,横抱起她已经冰冷的身躯,快步冲下楼梯……
医院里深夜应该是安静的,但是战事一起,黑夜就和白天没有什么区别,连走廊上都挤满了病人,他的警卫员冲在他的身前驱赶这些障碍,他抱着她直接进到主治医生的诊室。
对于这样一个不速之客,这个值夜班的中年男医师显得有些为难,“送来的太晚了,没有希望了,她活不了了。”他摇摇头,取下了在她胸前的听诊器,他的职业就是医生,他对死亡司空见惯,本来不需要多做什么说明,但他知道抱着这个黄种女人的军官的军衔很高,具体是什么职位他并不清楚,但不是任何一个军官都配有一辆梅赛德斯轿车,和使用几个精干的党卫军上尉做为警卫员。
“我说救活她。”他快速从腰间拔出枪,顶在这个医生的太阳穴上。
“长官,请您不要激动。”医生苦笑着按下那把黑色的手枪,彷佛是对于这种威胁司空见惯,这些军人一冲动起来就会拔枪,他颇为耐心地解释着:“长官,您看,她送来的太晚了,失血过多,再加上她本来就有些贫血的症状……”
“砰”地一声枪响了,医生的身躯倒下了,诊室里顿时陷入了死寂一般的安静,但这种寂静只停留了两秒,他出鞘的利刃一样的眼神扫过病房里的每一个人,所有的医生和护士像是被枪声催动了开关,一切都开始高速地运转,他的警卫把医生的尸体拖到一边,地上一道鲜红的血印,两个年轻的助理医生迅速沉默地替换了上来,一个在她冰凉的手臂上寻找着还能进行注射的血管,一个在为她准备配对的血浆。
他冷冷地看着这一切正有条不紊地进入秩序,从那个急救诊室里退了出来,他的手扶靠在走廊的窗台上,灰沉沉的夜色中,没有星光,雪越下越大,鹅毛般静穆地落下。他对着窗外干冷的空气,哈出一口浅浅的白雾,刚才走的太急,没有穿那件黑色红翻领的长制服风衣。
站在他身后五步远的雅各布上尉,那机警的眼神,正落在他黑色制服袖子上,他沿着那道目光看去,是自己的袖章被猩红色的血浸透,那是她的血,在走廊白炽的灯光下,血色更加鲜明。他没有理会那血迹,把脸侧向走廊的另一边,他知道这个男人从三年前就跟随他,他自以为很了解他,因为他一直是个尽职尽责的下属和值得信赖的伙伴,但是今天他的这种注视让他感到很不舒服。不仅仅是如此,经营俱乐部的薇拉,还有他的家仆艾玛,这些人也都一反常态,他突然感到他们都在针对他。
他从不担心被人误解和针对,相反人们应该惧怕他,几乎没有人敢在私下里直呼他的名字,每一个人听到他名字的代号-g,都该感到由心底而生发的恐惧,从帝国那些达官显贵的政要,王朝遗老,到那些战功赫赫的将领,到一个普通的公务员、一个杂货店的老板、酒馆里的艺人、工厂的工人……他手里几乎掌握着这个帝国每一个人的秘密档案,这些可以让一个人平步青云,也可以瞬间把他毁灭殆尽。他的眼神变得幽深,直射向那夜幕下漫无尽头的灰。
她彷佛是死了,身子像踩在软绵绵的云朵上一样轻,她也化成了天空中的一朵雪花么?如果她是一朵雪,那么她想乘着风,向养育她的祖国飘去。可她还有分明知觉,分明还没有死,她的手腕清晰地传来阵阵痛楚,她再次被救活,她该再对自己狠一点,直接用玻璃割断颈部的动脉,因为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就会被救活……他反复折磨她,但总会给她留一口气,只有有一口气在,就会被救活。这才是地狱,无间的苦痛轮回的地狱……
24―灰暗终结
“她醒了么?”
“还没有醒,将军,不过她已经渡过了危险期。”
“知道了。”
碧云躺在床上,把他和医生的对话听得很清楚,但她没有勇气睁开眼睛,她清楚地听见他踱步进到了病房里,她的眉头微微簇动了下。
他没有开灯,在黑暗中注视着她。她安静地平躺在床上,他看不到她那干裂的、没有半点血色的嘴唇,也看不到她紧皱的眉头和颤动的睫毛,只能看到她纤弱的身子深深地陷到白色的被褥里,她的手臂上挂着血袋和点滴,身上插着仪器和管子,她很虚弱,病房里那么安静沉寂,却听不到她的一丝呼吸。
许久,他终于自言自语地开口,开口就是那种不可一世的傲慢的语气,“愚蠢的女人,你以为自杀就可以终结一切么?”他如同在自编自导自演着一幕戏剧,“告诉你,这一切不会终结,永远不会。”
这个恒温的温暖的房间突然让他感到胸口一阵憋闷,他快步走到窗前,猛地用力推开了窗子,冻结的空气从大开的窗子里迎面扑了进来,漫天的雪花飘落地诗意而委婉,他伸出手掌,接住一朵雪花儿,那冰雪的结晶瞬间被他手心的温度融化,他冰蓝色的眼睛注视着掌心这一滴晶莹的水,像一滴泪水,沿着他掌心的线渐渐下滑,他的声音变得低沉暗哑,“什么是终结,如果没有开始,就永远没有消逝,……其实有时候,你挺可怜的,真的,你那么孱弱,在皮鞭下瑟瑟发抖,任是谁看了都会心生怜悯……”
他突然转过身,从几米开外狠狠地盯着她,冰蓝色的眼睛里彷佛有股无形燃烧的火焰。“但你不值得同情,因为这一切都是你一手造成的,你不该用你的黑眼睛注视着我;在我注视你的时候,不该躲开我的目光;你不该,在你没有注视我的时候,依然诱惑我……”
说着说着,他的怒火在不断升级,变成有些沙哑的低吼,“所以这一切都是你的错,是你自找的。你这个无耻的表子,肮脏的黄种女人!你是条蛇,你的目光就是你的毒液!你毫无顾忌地向我喷洒毒液!”
碧云紧闭着眼睛,听着他的吼叫和玻璃器皿在地上摔碎的声音,“你这个愚蠢的女人!恶毒的蛇!你企图腐蚀我!妄想控制我!你根本就不应该来招惹我!你要为你的卑劣行为付出代价!”
微小的玻璃脆片溅落到她的脸颊上,远处传来他沉重的喘息,“是的,自始至终你没有对我笑,但是你让我知道了什么是迷醉与怀疑、战栗与惶恐、期盼与羞怯、焦躁与落寞……它的本质是什么?是两颗寂寞的心互相慰藉?是花前月下的浪漫和典雅的诗篇?是精神的飨宴**的节制?还是人类本能的无限放射?……让那些下流胚子的荒唐论调见鬼去吧!”
他的音调渐渐放地低沉,彷佛大提琴最娓婉的低音,“你不会知道,永远也不会知道,它是不可抑制的渴望,它的炽热胜过千万团的火,或许人活着总要有这样一回,得不到的无奈,日复一日的牵挂,要失去的痛心,这一切妙不可言么?这一切充满了痛苦和疯狂!一切都超出了理性、一切都没有逻辑可循……”
窗子开着,白色的窗帘随风飘动,雪停了,洁白的雪把窗外的风景装扮成了一个梦幻瑰丽的童话中的世界,他站在清冷的雪色中,俨然是一位金发碧眼的英俊的王子,冰晶般的瞳孔里充满了淡淡的忧伤。
终于,他的声音归于平静,“是的,或许,该终结了。”
他走出她的房间,地上尽是粉碎的器皿,他摔碎了这个房间里任何一件触手可及的东西,只有一个例外,那就是躺在病床上的她,在他的暴风般的席卷之后,她还是那么安静得平躺着,病房的窗户大开着,阵阵寒风扑进房间,冷热的对流将房间的温度迅速降到接近零度,她的泪水沿着冰冷的腮边滑落,几乎要冻结成冰。
过来好久,护工才进屋来,将这一切打扫干净。
第二天,晨光崭露的时候,雅各布上尉轻步来到她的病床前对她说,“凯蒂小姐,我奉将军的命令,接你回官邸。”
碧云双眼木然,彷佛失去了灵魂的行尸走肉一般,呆坐在病床上,但雅各布知道不能耽误,不等她反应,就上前把她横抱了起来,他把她冰软又瘦弱的身子抱到了黑色的梅赛德斯轿车上,为她关严了车门。
车子在道路上匀速缓慢地行驶,透过车窗,外面是冬日的寂静,道路两旁白雪皑皑、稀少的行人和几辆同样缓慢的车辆,然而,车还是到了那栋别墅的大门,这里日常警卫森严,雅各布上尉打了个手势,让守卫们放行。
她被他搀扶着下了车,像一只在雪地里被冻僵的松鸡,双脚不听使唤,每走一步都不停地战抖,雅各布上尉把她一直扶到了二楼的会客室里。他的任务已经完成,但是他没有立刻离开,他又深深地望了她一眼,她安静地坐在椅子上,皮肤苍白、眼睛漆黑,手腕上缠绕着渗着血丝的纱布,一动也不动。
“你好自为之吧。”雅各布上尉知道自己不能做什么,只能留下一句话,他也知道这句话无关痛痒,他转身出了会客室。
很快,他就推门而入,身后跟着女仆,她的手里捧着一些衣服和盒子,那件粉红色的连衣裙,并不是先前的那件,先前的那件的裙摆已经被她撕碎成了纱布,替他包扎了伤口,这是一件完整的崭新的裙子。
“放在这里,你可以出去了。”他侧头低声对女仆说。
女仆谦卑地退下,她浑身淤青、贫血虚弱、眼神凝滞。他轻轻解开她的胸前的衣服带子。
……
他打开丝绒盒子里,取出那挂缀满钻石的项链,这挂项链搭配这件连衣裙显得太过炫目太过夸张了,他迟疑了一会儿,还是给她戴在脖子上。
他尽心地打扮着她,彷佛在进行一场神圣的仪式,然后,他冰蓝色的眼睛注视着他的作品。
他单膝跪在地上,像中世纪的骑士对女主人宣誓效忠,他用修长的手指抚摸她,从脚踝开始,那骨骼纤细的脚踝上纹刺着他的名字,他抚摸着这个刺青,又向上抚摸她的小腿,他的手并没有进入她的裙底,而是隔着裙子,抚摸着她的大腿和臀部柔美的曲线,她的腰肢和平滑的小腹,她耸立的柔软的乳-房,衣服的领子开的很低,露出半个白嫩的胸-脯,左边乳-房上是他的族徽,一只黑色的狼,她的肩胛骨上是闪电的标志。他在她的身上烙上了他的印记,她是他的物品、他的奴隶、他的女人。他突然感到血液在沸腾,心脏在胸膛中鼓动,彷佛随时要跳跃出来。
终于,他还是把她按在桌上。
他那么混沌的热,她是那么刺骨的冷,他还是被她冷却了下来。
……
他整理好她粉色的裙子。
“走。”他对她说,她彷佛被牵着线的木偶,僵直地挪动着双腿,亦步亦趋地跟在他的身后,来到府邸后面的树林里,她的裙子是丝做的,很单薄,她的鞋子也是,细腻的羊皮高跟鞋,这些都是春天的款式,不适合雪后的冬日,但是她丝毫没有感觉到冷。
“这支枪里只有一颗子弹,如果没有打中你……”他略略停了下,冰蓝色的眼睛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有些沙哑地说到,“那么,你就自由了。”
她低垂着眼睛,并没有看到他眼中的闪烁,但是“自由”这个词,让她木然的眼神终于闪动了一下,大脑也重新开始思考,他是真的要给她机会,还是故意给她一个并不存在的希望,让她死灰一般的心再次燃起希望,看她徘徊在生与死的边缘,痛苦挣扎。
他举起了枪,对准她的额头,当他举枪的时候,冰蓝色的瞳孔里向来没有任何温度,“现在,你可以走了……”
以他精准的枪法,一颗子弹,足以让她毙命,他终究还是有些仁慈,他给她一颗子弹,干脆地结束她的生命。碧云调转了头,迈出了第一步,第二步,第三步,她一步一步向树林深处走去……
四、五、六、七、八、九……她数着自己的步子,就像夜里因为疼痛和恐惧而失眠的时候,在寂寞地无奈地数着数字,鞋子踩在雪地里,嘎吱作响,林子深处很暗,她向那深处的黑暗走去,那里有个手持镰刀的死神,正在等待着她。
25―雪落无痕
她走了很久,自己也数乱了步子,或许有百余步吧,又或者是二百步、三百步,她记不得了,她脑海里突然涌起了一个疑问,那就是――为什么枪声还没有响起。
是的,枪声没有响!四周一片寂静,她停住了脚步,她只听得到自己在干冷的空气中哈气的声音,还有树杈上厚重的积雪,折断了树枝那“枝桠”的响声,雪和树枝一同掉落在地上,和地上的皑皑白雪融为一体。
蓦然回头,他已经不在,连远去的背影都消失了,雪地上只留下一行渐渐远逝的皮靴的脚印。
碧云愣在原地,先是陷入了僵直,从大脑到四肢,都是僵直的。她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难道他真的要放了她么?不,怎么可能!他不可能就这样放过她,他是个侩子手,黑衣的死神,他所说的终结,就应该是终结人的生命。
她的意识在慢慢地恢复,她开始感到了寒冷,周围的温度一定是零下几度的,她的脚被冻得发麻,手被冻得僵硬,连胸膛都要被冻透,可是一股热潮突然涌上她的心头,让她的心脏骤然收缩、跃动,不,不会是那样,绝不可能是那样的……他故意放走了她,是因为他仅有的一点良知和人性还没有完全泯灭么?还是正如她在病床上昏迷中听见的那样,他对她有种深刻的复杂而微妙的情愫。
她不敢断定那种感情就是爱,在她看来,爱应该是全然的奉献,为了所爱慕的人过的幸福而无私的付出,从始至终,他的做法就和爱情毫不沾边,他诱惑不成就有用鞭子让她屈从,用刺刀逼她就范,反复地对她施暴,他冰蓝色的眼睛里只有强横的占有和疯狂的嫉妒,他像狼群之王一样嗜血残酷,像闪电之神一样暴虐无情。在医院的病床上,他面对着昏迷的她,诉说着他的荒谬的逻辑和对于爱的独到见解,他们这些纳粹党人,即便是有着严谨的黑格尔的哲学体系武装的头脑,但这一切听上去都那么可笑,那么荒谬,一只狼竟然爱上了他的猎物,它用犬齿凶狠的撕咬它,用利爪把它弄地鲜血淋漓,以此来验证它的爱情。
但是这既是荒诞离奇的又暗合着逻辑――因为爱,所以他靠近她,同样是因为爱,所以他选择放了她、远离她……
碧云不愿意再沿着这个思路想下去,再想下去她会被逼疯,他施加在她身上的痛苦,已经够多了,她不会任他再次用悲伤,在她的灵魂上施加禁锢。她闭上眼睛,泪水奔涌而出。她一面放声痛哭,一面向森林深处奔跑着,她脚下踩滑,跌了几个跟头,灌木丛的树枝划伤了她的脸、她的胳膊和小腿,她顾不上这些,就这样一直在雪地里跑着、跑着……
稍微懂点枪的人就会知道,他并没有拉动保险栓,一只没有上膛的枪只是个摆设,没有什么实际的攻击力,他朝她举起枪,只是为了宣称她该走了。他没有回头看她,在她木然地回头,向着树林深处迈开第一步的那一刻,他就已经转身离开。
他一直没有回头,因为他不愿意看见她像跳跃的小鹿一样急不可耐地向树丛深处跑去的样子,他不愿意看见她远离的样子,此时此刻,像是有只大手,揪着他的衣襟,让他的胸膛发堵。他径直地走回府邸里,朝地下室走去……
除了那黑色的头发、黑色的眼睛、黄色的皮肤,她只是个普通的女人,但她让他尝到了拒绝的滋味,她一直以来就是把他拒之门外,拒绝他的魅惑、拒绝他的暴虐,自始至终他也没有征服她,即使无数次征服了她的身体,她的灵魂始终那么高高在上,不可触及。
他见过不少高贵的灵魂,那些在私下搞小动作的反对份子们,那些暴露在他手里的敌国的特务和间谍,他们的信仰那么坚定,面对酷刑不会发出颤抖,面对死亡也没有丝毫畏惧,这些在死前高呼着信仰,用最恶毒的词语诅咒他的高贵的灵魂面前,他从来不会觉得有什么难堪,他冷冷地笑着,甚至对这些毫无感觉,因为他们跟他毫无关系,他们就是秘密档案上红色名单里的一个个名字,他们的生死,就是他用钢笔将那名字勾去或者打上叉。可是在这个女人面前,世界完全颠倒了,她的一个轻蔑的眼神,就会让他顿时变得卑微而渺小。
她真是绝,说了一辈子不对她笑,不会为他弹琴,就真的没有笑过,一次也没有,他只能站在她的身后,或者从窗帘后,去窥测她的笑容,他得不到的,他宁愿把她摧毁,他让她的手断裂了,那一刻,他也觉得痛彻心腹,可他还是能听见那琴声,那音符彷佛就幽灵一样,附着在书房的落地窗帘上、钢琴的音箱上、那些书籍的空隙,甚至是地板缝里,到处都回荡着那首该死的乐曲的声音。
他放走了他,从一开始就决定要放走了她,并非因为他对她仁慈,因为他的灵魂和思维再也受不了这种分裂,在睡梦中分明是看见她笑了,温柔地钻到他的怀里,醒来的时候,看到的只有哭泣,那个让她哭的人就是他,他在用鞭子让她哭泣、颤抖,比起她的愤怒、恐惧、憎恨,他更怕看到冷漠……
他迈着大步,任凭纷乱的思绪主导着他,径直地来到地下室的酒窖里,酒窖里的木质架子上排放着很多的酒,平日他喜欢在工作劳累的时候喝一点酒,那会有助于他情绪放松和更好的睡眠,但他从来没有真正的醉过,因为他清楚酒精会让人情绪亢奋,忘乎所以,对于平常人来说,酒醉或许算不了什么,但是对于他来说,酒神那芬芳的令人着迷的沉醉之地是绝对的禁域,他有着极其高超的表演天赋,连他自己都佩服不已,他的惺忪醉态都是伪装出来的,他必须时刻保持着清醒、时刻处于警觉,按照他的狼的哲学,即使是趴伏在溪边饮水的时候,也要随时留神那密林深处那虎视眈眈的凶光。他想生存,就必须时刻警觉,想生存地更加荣耀,就必须比对手还要敏捷、加倍残忍。
可是这一次,他真的想尝试一下喝醉的感觉,他只是听说,醉了之后就会毫无感觉,因为那只大手丝毫没有放松了他,一直在紧紧地揪着他,那邪恶的手越收越紧,扼住他的喉咙,他感到喘息都困难。他反锁上地下室的门,从酒架上取了一瓶酒,咬开瓶盖,灌了下去,但这并没有让他好受一些,他的胸口在隐隐作痛。这让他更加烦躁,将酒架子上整整一排的酒全都打翻在地。
……
“将军,您还好么?”雅各布上尉终于冲破了房门,在地上发现了他。
他倒在一堆玻璃瓶子里面,这些瓶子有的空空如也,有的还晃着半瓶酒,有的瓶盖开启着,汩汩地流淌着,有的是半截的玻璃碴子,他手中握着一瓶烈酒,往嘴里灌着,琥珀色的酒,沿着他的尖狭的下颚流下,湿透了他前胸的衬衣。
“请不要这样,您喝的太多了……”雅各布上尉想把他手里的酒瓶夺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