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萤,我在想你。
真巧,我也是。
南谣没有嘉宁白雪皑皑的粗旷,景色却一样让人豁然开朗。
置身于峭立山峰中,满目青绿映入湖涛。
像是《早春野望》里的那句:江旷春潮白,山长晓岫青。
收到梁榆微信时,时萤正对着画板,握笔坐在山边写生。
她穿着浅蓝牛仔外套和米白阔腿裤,整个人姿态放松,眼睛却全神贯注,沉浸在那副云雾笼罩山水的画稿中。
直到牛仔外套的口袋传来短暂震动,时萤分神掏出手机,点开梁榆那一条语气激动的语音――
「陆par真tm是我的偶像!」
时萤疑惑:「?怎么了榆姐。」
梁榆:「什么怎么了,你在逗我吗?」
梁榆:「我是说他这次的仲裁庭审!萤宝贝,你也太迟钝了吧,对象都冲上热搜了。」
时萤怔了下,出于律师的保密义务,她没刻意问过陆斐也的案子。
况且陆斐也投身的领域案件知识太过细化,都说法海无涯,就算对法学生毕业的她来说,那些专业词汇都有些陌生。
不然梁榆也不会拿他当目标。
至于陆斐也这次的仲裁庭审,她只以为是常见的跨国投资的股权纠纷,并没特别在意。
直到两分钟后,梁榆发来了一条微博链接:华石能源诉威力士电力纠纷案,中国海上风电道路还有多远?
时萤顺手点进去,快速浏览了下。
「自2022年9月双碳政策提出,国内一直在探讨能支撑能源转型,实现碳中和目标的支柱产业,海上风电反复被列为发展重点。
中国海上风电水平仍与国际顶尖水平有较大差距,如何提升海上发电机组技术依旧是困扰我国风电发展的症结所在。
近期,华石能源诉威力士电力股权纠纷案在香港国际仲裁中心进行裁决……」
梁榆:「刚刚在仲裁庭上,陆par关键问题的交叉质询特别精彩,逻辑滴水不漏!那个英国佬无赖不要脸,以为自己很厉害还想保有股权,结果被陆par秒杀!」
这起仲裁案表面看是普通股权纠纷,关键却在威力士以技术出资获得共同持股公司30%股权后,却拒绝共享海上风电发电机组技术。可以说,本次仲裁的结果,关系着身为国内最大风电企业的华石能源,将来能否在海上风电技术上取得突破。
毫不起眼的碎石,往往足以撬动一切。
时萤想起陆斐也曾说过:法庭和市井都有无赖,没有谁比谁高贵。
不过微博热搜上,网友们关注的其实不是晦涩难懂的仲裁案,而是一张陆斐也在仲裁庭审前踏进香港国际仲裁中心的侧影照。
「艹,陆律师怎么能这么帅啊?呜呜呜我的新晋老公!」
「怪不得我同学说陆par凭借一己之力拉高德盛颜值门槛,也太帅了吧!」
「陆par证明颜值和专业能力可以并存,谁懂去年看完陆par访谈,惊为天人在德盛官博捡垃圾的苦涩t t」
「姐妹,请问陆par还单身吗?」
「哈哈哈,我也想知道,有没有人敢当面去问一问啊?」
律师袍在陆斐也的身上潇洒而肃穆,衬出毫不掩饰的锋芒毕露,狭长的漆黑眼眸透出信服的坚定。
十年过去,他孑然的背影依旧孤傲。
此时此刻的陆斐也,仍然像是那个天边遥不可及的行星。眉眼恣意洒脱,是狂风骤雨消散后,破戟乘风,独属于他的光芒万丈。
……
时萤兀自失神,手机屏幕上倏地跳出一条豆瓣消息。
她长舒了一口气,点进去发现,依旧是之前那条高赞答案的回复。
「患有亲密关系恐惧症的人,心动的表现是怎样的?」
时萤上次答案的末尾写着:
没错,那个时候我的想法是:自己大概不适合拥有爱情。
往下滑动,她收到了很多回复――
「简直另世我,姐妹,能不能问一下,你和那个男生后来还见过吗?」
「我也想知道,虽然明知错过是常态,但依然想听到不一样的故事。」
「这么久没有回复,看来故事是到此为止了吧。」
除了催促后续的评论,偶尔也会冒出一两条关心她状态的善意评论。
翱翔的飞鸟越过山间,时萤心里兀然升起一阵释怀,望着无尽的山野,终于补全了那个被催更很久的答案。
谢谢姐妹们的关心,我很好。
至于大家想要知道的后续。
很荣幸地告诉大家――
没错,我谈恋爱了。
去年九月,我们意料之外的重逢,发生了很多的故事。
最恐慌的考验到来时,因为实在舍不得,怕真有一天会后悔那时的胆怯,我终于鼓起勇气,进入了恋爱关系。
曾经的我,想象着恋爱以后会面临无助的恐慌。可当亲身体验后,我却在慢慢改变。
如今去想,我曾经对亲密关系的恐惧,究竟是惧怕什么呢?
是认为一旦我最坚固的防线坍塌,就等于亲手把伤害自己的利刃交到对方手中。
亲密是脆弱性的交换,能伤害你的,只有你爱的人。而他最锐利的武器,往往是将滚烫深沉的爱意逐渐冷却。
以前我觉得,那是很难接受的局面,现在却释然了。
至于释然的原因……大概是他的存在,让我有了勇气去寻觅更多热爱。
此刻的我在外写生,每天抱着画板行走于山间。
抛却一切束缚后,我发觉自己爱旭日朝阳,也爱万壑群山,爱海川涌动,也爱旷野星垂。不过佚?,更爱的是他。
只是今时今刻,我能接受他爱我,也能接受他不爱我。
毕竟他让我无比深刻地明白了,我最爱的,始终应当是那个鼓起勇气去拥抱无限热爱的,灵魂深处的自己。
……
回到民宿的晚上,时萤刷到了一条陆斐也在机场休息室被人偶遇的视频。
路人拿着手机上前,支支吾吾地寒暄,场面一时有些尴尬。
男人眼神散漫,礼貌婉拒,等他准备离开之际,对方才忍不住提高音量,问出了那句话――
“陆par,请问你现在还单身吗?”
下一秒,推着行李箱的陆斐也居然顿住了脚步,漆黑的眼眸缓缓睨来。
他嘴角漾起散淡的笑意,似乎是在透过镜头看向什么人。
很快,时萤听到陆斐也倦沉含笑的嗓音――
“抱歉,爱人还在家里等我。”
……
像是心有灵犀一般,视频结束的同时,屏幕上方出现了熟悉的绿色弹窗。
陆斐也:「几号回余绵?」
那一刻,时萤突然握着手机笑了。
如果说白天的陆斐也,让时萤看到了破戟乘风而又遥不可及的星。那么现在的陆斐也又让她明白――
他既是天边的人,更是眼前的人。
原来,爱不是执拗仰望,而是将万丈光芒拽下凡尘后,一以贯之的欢喜。
回到余绵的当天,时萤足足在家睡了一整个下午。
意识朦胧之际,身侧的床陷了下去,紧接着,一只骨骼分明的冷白手掌摸到了腰间,陆斐也将她拽进了怀中。
“醒了?”
男人的声音磨在耳畔。
时萤稍微扭了个头,费劲眯着眼,嘟嘟囔囔地说了声:“你回来啦?”
看样子就又要睡过去。
“时萤,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倦意尚未消散,听到男人的话,时萤头脑混沌地发懵。
陆斐也见状,惩罚式地咬上她绵软的耳垂,“说好的礼物呢?”
时萤还没开口,男人的手就探近了轻薄的睡衣,陆斐也清瘦的手掌打着圈摩挲在锁骨薄薄的皮肤上,渐渐往下。尚未出口的话被他瘦削的唇堵住,时萤浑身没劲,很快丧失抵抗。
不知过了多久,时萤卸掉了全身的力气,终于缓缓回笼了神智,再次想起什么。
“陆斐也,你要不要去趟书房。”
礼物什么的,她才没忘。
抱着浑身无力的时萤洗完澡,陆斐也擦着碎落微湿的发茬,一个人走进了书房。
黑色简约的书桌上,放着一台被设置亮着屏幕的粉色雷蛇笔记本。
陆斐也走到屏幕前,发现笔记本停留在视频的播放页面,准确的说,这并不是视频,而是一段制作精美的游戏动画――
少年背身立在独行的行舟,前方是一望无际的无垠辽阔的深海,洁白飞鸟盘旋在被皓月洗净的夜幕。
紧接着,画面一转,波涛席卷而来,骤然升起了惊险激烈的风驰电挚,艰难掌舵的少年被雨淋湿,在风声的嘶吼中挺直了背脊。
无尽的海岸线缓缓升起天光,似火朝阳震撼快进在眼前,风平浪静的海面中,烙印黑色箭羽的旗帜昂首飘扬在上方。
少年凌厉的眉眼透出熟悉,陆斐也很快意识到。
她画的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