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道。”男孩指了指试卷。
时萤瞧了眼他指的题目,求磁场能量密度,颇有些难度的物理题。
不巧的是……她似乎不会做。
她盯着那道题目良久,尴尬开口:“能问下,你为什么问我吗?”
“因为你长得就像好学生。”
时萤:“……”
她高考时物理就拖后腿,毕业那么多年,剩下那点也早抛之脑后了。
最后,时萤将求助的目光转向站在面前的男人。
一分钟后,陆斐也拿着时萤递过去的试卷,审了会儿题,轻声讲起了解题思路。
抬头望着男人清俊干净的侧脸,时萤晕乎乎听着,思绪不禁飘远。
……
初三那年,她因为即将中考,寒假需要补课,方景遒也要参加竞赛班的封闭集训。
方景遒离家前一天,时萤陪他去复印店打印竞赛习题资料,那是方茼费不少功夫搞来的。
在那之前,时萤得知陆斐也和方景遒分到了同一间宿舍,盯着吭哧吭哧的打印机,没由头地来了句:“你室友是不是没有题做。”
方景遒瞥她一眼,颇有些莫名其妙:“我管他有没有呢,难不成我还要印两份?”
他话说的轻松,一转头,却对上了时萤略显认真的眼神,就像是在说:我看你就想自己偷偷做题,卷死人家。
方景遒叹了口气:“祖宗,印两份你付钱?”
家属院门口的打印店不便宜,时萤没有回答,手揣进放着钱包的口袋,盯着门外那棵快掉秃树叶的梧桐,思量着要不要付钱去赌陆斐也挫败方景遒锐气的几率。
她那时的想法实在幼稚,单纯觉得陆斐也看起来是真穷,哪怕拒绝了十万块包养费,可如果把数字乘十乘百,没准就会堕落学业。
这样的人,到底值不值得她贡献出钱包,还是八块五的巨款。
最后,因着方景遒那趾高气昂的态度,时萤还是掏出八块五打印费,又因补习班就在集训营隔壁,在方景遒剥削下连送了半个月的双份饭盒。
……
“在想什么?”
陆斐也的声音拽回时萤的思绪,她这才发现,两人就要到站。
男人视线灼人,时萤不敢直言,只能在心中腹诽。
在想如果我说我在你落魄时帮你付过八块五打印费,还送过半个月饭,备注的事能不能……一笔勾销。
最后一个工作日,在陆斐也过度平静的态度中过去,时萤想象的为难居然都没有发生。
一晃到了周六,她因提前约好的相亲被迫早起。
难得不上班,时萤没有穿平日的工作装,换了件浅黄色的丝质连衣长裙。裙摆飘逸,露出嫩白纤细的小腿。
十一点,她坐上了去世贸的地铁。
出了地铁站,时萤调出导航,跟着规划的路线步行走去于李记。
余绵这些年变化太大,许多路她都已经不太认得。
正低头看着导航,刚一转弯,时萤猝不及防地撞到迎面而来的人身上。
时萤连忙道歉,却没得到回答,一抬头:“陆par,你怎么在这?”
大抵是因为周末,陆斐也难得没穿西装,反而是一身休闲的运动装,整个人年轻不少,十分外显的英俊帅气。
他低头,眼神落在女孩那件丝质连衣裙和淡雅的妆容。
少顷,磁性悦耳的声音响在耳边:“锻炼,健身房在附近。”
时萤尴尬笑笑:“真巧啊。”
话落,突然的沉默。
时萤略顿,指下对面于李记的招牌,“那陆par,我还有事,先走了。”
“嗯。”男人没有阻拦。
时萤过了马路,走进于李记前,又回身看了眼对面。
陆斐也此刻被路边一位长发女孩拦住,瞧上去是在搭讪。
他一身散怠地站在哪,薄唇翕动,也不知说了什么。
没一会,女孩转身离开,看不清是高兴还是失望。
……
五分钟后,时萤总算坐到了那位相亲对象的面前。
于李记里氛围安静,格调雅致,处处显现着古色古香的精致中式装潢。
李成尚戴着副细框眼镜,身上是一丝不苟的整齐西装,五官还算端正,只是表情略为严肃。
在时萤落座后,他有瞬间的眼神变化,视线上下滑过时萤,静静打量后开口:“时小姐是吧?”
时萤点头,不太习惯对方如此直白的注视。
“先自我介绍下,我叫李成尚,毕业于a大法学院,30岁,检察院上班。房子买在鑫城国际,90平,未来可以作为家庭的新房。”
李成尚讲话时底气颇足,说完停了下来,抬头望向时萤。
时萤意识到什么,出声附和:“李先生年轻有为。”
却并没有像对方一样介绍自己。
李成尚谦虚两句,继续道:“我听说时小姐母亲是a大教授,父亲生前是位法官,本人的专业也是法律,我想我们应该有共同话题。”
时萤勉强扯出笑意:“抱歉,恐怕要让你失望了,我的专业成绩并不突出。”
她已经发现,李成尚把她的家庭背景打听得一清二楚,却刻意没有介绍自己的家庭状况。
“没关系,我并不要求未来妻子法律上的专业。”李成尚端起面前的茶杯,“时小姐有什么爱好吗?”
时萤避开视线:“画画算吗?”
李成尚点头:“算,不过我本人更喜欢音乐剧,也希望未来妻子可以培养出共同的爱好。”
察觉出对方话语间的优越,时萤低眸,喝了口水:“是吗。”
不巧,她可没什么音乐天赋。
饭菜上桌,时萤专心吃起饭,李成尚却仍在侃侃而谈。
“我工作忙,婚后需要妻子多照顾家庭。不过如果有孩子,会让家母从老家过来帮忙,但希望孩子三岁前母亲能够陪在身边。”
时萤眉梢微动:“所以你的意思是,希望你的妻子放弃工作?”
怪不得刚刚并未过问她的工作。
“只是在孩子三岁前。”李成尚重复,又聊起母亲对孩子的重要性。
对话进行到现在,时萤已经明白对方的意思,他想要一个家世清白,且好掌控的妻子。
接下来的时间实在煎熬,她努力端着颜面姿态,直到这场相亲结束。
结账出门时,时萤把自己那部分饭钱发给对方,婉拒了李成尚送她回家的提议,表示和朋友约在了附近逛街。
李成尚稍显不悦,却没坚持。
只是在门口分别前,他突然停住脚步看向她:“对了,吃饭前看见时小姐在门口聊天,是和对方认识?”
时萤因为这突兀的询问有点懵,片晌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陆斐也。
“算是现在的老板。”时萤简单介绍,随后反问:“你也认识?”
李成尚颔首:“是同届的校友。”
对方和陆斐也差了两岁,以至于时萤没有联想到这点。
她准备结束对话,随声应和:“那陆par也挺厉害。”
“是吗?”李成尚挑了下眉,不知想到了什么,“不过你可能不知道,他也就只能当个律师了。”
语气轻蔑,略为讥讽。
时萤攥了攥手,没说什么,面色平静地再次告别转身。
一步,两步,三步,压不住心底叫嚣的火焰,双脚像是被绑上沉重的水泥,突然停住。
下一秒,时萤深呼口气,屏息转过身来:“李先生。”
李成尚冷不防被叫住,走向车子的身影停住,重新看向时萤:“还有事?”
他以为,对方是想暗示约下次。
时萤抬眸,目光直视着对方,声音清晰:“我不认为您身为一名检察官的优越感,该通过诋毁贬低其他职业来实现。不知道是什么使你产生了高高在上的错觉,但是你表现得越高傲,我就觉得你越自卑。”
她瞧见李成尚怡然的表情渐渐凝固,变得难看,但她没有停止。
“从你身上,我看到的是藏不住的不甘,真是对不起,你和陆斐也比起来――”时萤突然扯出笑意,一字一句将剩下的字吐出:“差远了。”
话落,她没等对方说话,攥着手转身,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
时萤脑中紧绷着一根弦,像是听不见身后李成尚气急败坏的声音。
直到转进街头人流稀少的巷口,才瞬间卸掉了全身的力气。
她极不擅长吵架,也不爱和人撕破脸。上学时基本没和同学起过争执,和方景遒吵架也很少能赢,每次都在复盘时懊恼自己的发挥。
强撑的勇气散尽,时萤几乎是控制不住地红了眼眶,双腿开始发软,蜷缩蹲在了巷口。
她从包里掏出张纸巾,还没来得及擦掉眼角的泪珠,朦胧的视野中,突然出现了一双崭新的球鞋。
时萤愣愣抬头。
陆斐也清瘦的身影不期然出现在眼前,左手拎着一杯奶茶。
随后,他半曲下身,眼褶浅薄的双眸凝视着她,声音一如既往地低沉。
“时萤,你哭什么?”
在对方漆黑的瞳孔中,时萤看到了自己此刻狼狈不堪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