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4节
毛洪言的话引起一片吃惊的嗡嗡声,但毛洪言此刻并没有利用主帅权威进行压制,反而进一步阐明自己的打算:“谈条件嘛,总归是就地还钱对漫天要价的,总要谈上几次,如此就给了咱们整顿的时间,各部要利用这个时间进行重编。”
众人这才了然,就听毛洪言继续关照道:“此外,挖掘壕堑也是首当其冲的要务,几个中垒团若还有些水泥的话,现在就要用在刀口上了。”
话虽如此,但毛洪言也知道各师能保存下来的水泥数量实在不多。一方面,中枢对西南的供应有限且需要千里运输,因此各部原本拿到手上的数目就有限;另一方面,水泥受潮会凝固,保存上也有所不便;再加上之前兵败撤退时丢了不少,最终能保留下来十之二三已经实属不易,不过廖胜无有而已。
所以毛洪言只是一笔带过,只不过接下来的内容就更加重要了:“粮食、火药、铅子之类的都要统一上缴,步铳、鸟铳、火炮肯定数目不会很多,所以要集中起来使用,各部跳荡也要集中起来由本帅亲自掌握……”
由于已经到了年关,再加上知道夏军存粮有限,席尔达虽然识破了毛洪言的缓兵之计,但还是一边期盼诱降成功,一边在做着强攻加长期围攻的准备。
此时得到噩耗的叙州守军急忙派人赶赴滇黔两省告急,但此时云贵两省实际上也十分空虚――夏军原本共有五十二师,其中浙西、浙东、江西、广南、贵州五省各有一个师的驻军,江南、福建、广东、湖南、广西、云南五省各有二个师的驻军,江淮有十一个师,湖北有二十一师,叙永有五个师――好在各省都知道唇亡齿寒的道理,硬是各派出一个师增援叙永,也就是席尔达按兵不动才给了夏方转危为安的机会。
而何乾方面得到前方兵败的消息也顾不得继续叩击剑阁,匆匆领兵退回顺庆府一线。
倒不是何乾跟毛洪言之间有心结不愿意直趋成都救援,而是何部成分复杂,其中自湖广入川的夏军主力已抽调一半交给了毛洪言,剩下的多系收编的川东明军及投诚绿旗兵后新编的长捷军诸师,战力可疑,可靠程度更低。在这种情况下,何乾自然不能轻兵西进,退保长江航道,接应更多湖广夏军入川成了他唯一的选择。
叙永和益东只能自保,没有外援的毛洪言部便只能在清军的重重围困和饥寒交迫下苦熬时日。好在清军因为天寒地冻道路不行以及粮秣供输上的问题,无法从甘狭继续派兵增援川中,所以夏军还保有着改变战局的最后一丝希望……
虽然不能说服席尔达接受自己的建议,但桑格还是给北京做了密保。得到桑格奏本的康熙惊得差一点从龙椅上跌落,知道事情可能有变的康熙不顾新年中不处置政务的惯例,派钦差赶赴四川督促席尔达进军,不过等到钦差顶风冒雪、一脚低一脚高的穿过蜀道来到龙泉驿前线的时候,时间已经过了第二年的上元节了。
康熙在新年里不得安生,郑克臧自然也是一样,被突然败坏的蜀中局势所牵动,郑克臧也在新的一年之初焦头烂额,以至于皇次女德阳公主郑歆柔的出嫁也全部交给皇后陈纤巧负责,自己根本无暇过问。好在七月间,皇长女德安公主郑歆佳已经顺利嫁给驸马欧阳和,否则就不止是方玉娘一个埋怨郑克臧了。
新年里无休好歹是有成果的,同样被驱使的人仰马翻的枢密院拿出来一个调动方案,根据这个方案,长江水师所属龙骧军第三师匆匆被调往湖南,相应的,原湖南驻军中抽出一个师并湖北驻军五个师循水路,日夜兼程开入川中。虽然一应重型火炮都无法克期抵达,但总算大部兵员在武成二年最初的时候调入了重庆。
然而可惜的是,援兵还是来得太迟了,在康熙使者的督促下,席尔达率领清军对龙泉驿发起了最猛烈的进攻。已经断粮两天的夏军饿着肚子进行抵抗,尽管给予清军以极大的杀伤,但是崩坏却已经不可避免了。
战至第二天辰时初,数量锐减至不足二千人的夏军只能依托驿镇内巡检司等少数官舍、商铺进行最后的抗击。此时已经知道再无幸免的毛洪言自戮,刘殊胜则在被俘后被清军杀害,黄德玉、唐芝奇、罗智也相继在战斗中牺牲或重伤,至于统制以下军官更是十不存一。
眼见得残余夏军将士困兽犹斗,清军不免兽性大发。
辰时一刻,清军纵火焚烧龙泉驿,大火直冲云霄,数千夏军宁可蹈火也不愿投降,遂与驿镇同殉,清军至此获得了最终的胜利。
毛洪言兵败殉死的消息传回武昌,郑克臧潸然泪下,随即追封毛洪言为汝南郡伯、刘殊胜为竹山县子,一众殉难将士也各有追谥。鉴于清军在攻击龙泉驿最后过程中的残暴,郑克臧下令中断清夏之间谈判,由此拉响了继续北伐的警报。
第447章 僵局
龙泉驿大捷之后,清军兵分两路,一路由四川陆师提督富安率绿营川北镇、重庆镇、建昌镇约一万五千人沿岷江南下往攻叙州,另一路五万人由席尔达亲率直扑川东,至于桑格则留守成都,为两路大军确保后路。
由于康熙派来的督战钦差就在成都,所以富安部水陆并进,只用了七天就赶到宜宾城下。然而本想兵不血刃接收城池的清军遭到夏方守军拒绝,进城劝降的使者被斩首示众,由此激怒了想在康熙面前好好表现一把进而搏一个封妻荫子的富安。富安随即指挥清军攻城,但此刻城内已经先后进驻夏军两师,双方兵力相差无几,且夏方又有城池依仗,于是激战三天,富安损兵折将并无寸进,不得不退回内江一线休整。
席尔达这一路起初同样是顺利之极,那些叛清降夏的州县纷纷改弦更张,清军一路行进无非是接收而已,不过行至铜梁,清军前锋却发现当面出现了越来越多的郑军旗帜。席尔达一开始还以为是何乾所部在虚张声势,故意迟滞清军进军步伐,所以并不在意,结果致使由陕安、宁夏、肃州三镇组成的前锋马队在铜梁县东蒲吕镇撞上郑军主力。
川东的地形本就不能让驰骋西北的清军马队重现成都外围一役的辉煌,清军又遭遇到从湖北调来的、跟随郑克臧征战多年有着丰富反骑兵冲击经验的夏军精锐更,所以尽管郑军缺乏足够的火炮,但是三千马队还是一战尽没,只有少数逃回清军本队报丧。
噩耗让席尔达从一战收复全川的迷梦中清醒过来,事到如今,他不得不承认桑额的意见更为高明,但是什么都有买就是没有买后悔药的,机会失去也就失去的,再无追回的可能,不得已,席尔达开始盘算起自己是否有可能再次战胜当面的夏军。
根据清军探马发现的,夏军前后共出现八面军旗,按照这些年交手的经验来看,席尔达确认自己面前有八个夏军师,兵力跟遭其击破的毛洪言部相差无几,这就让席尔达犯难了。须知道席尔达原本只有五万人,之前还丧送了三千马队,因此兵力上跟夏军实际相差无几,而且龙泉驿一战让清军上下了解了夏军的顽强,在这种情况下,无论席尔达还是参战各镇都不愿意在势均力敌的情况下决一死战。
东路不能战,南路又有小挫,于是乎席尔达只能继续选择武装对峙这一条路,同时要求清廷再度追加成本,好让他以本伤人。与席尔达的选择一样,自知道再输就要输调华夏朝国运的何乾也不愿意冒险打一场输赢机率各半的战役,至此川中的形势在高潮后陡然平静下来。当然,这种平静只是假象,双方都在调兵遣将,不久的将来,势必要在四川打一场决定双方力量此消彼长的大战。
说起来,清夏两方的调动能力是有差矣的。夏方因为主要兵力都集中在长江沿岸,因此可以轻易的抽调兵力投入四川,而清廷一方因为关山阻隔,所以只能动员陕甘一隅的力量。
陕甘一向是清军重兵集中的地区,最高峰驻军曾达十万,只是当初在与西准格尔军作战时遭到重创,此后虽有所恢复,但因为清廷财力的窘迫,所以始终不能恢复到全盛,至席尔达攻打重庆前,仅能维持不足七万人。
席尔达顿兵重庆城下,为了应对可能出现的危机,已经从陕甘抽调了三万军马入川。由于陕甘面积广阔,西北、西部又有准格尔、卫特拉两部蒙古的威胁,北部又要震慑漠西蒙古各旗,内部还要预防汉回等族百姓起义,因此陕甘总督吴赫抽无可抽、调无可调,想尽一切办法只拼凑出万五大军再度援川。
不过清廷虽然无力在川中投入更多兵力,却可以在其他地方施加压力,以牵制夏军行动。这不,郑克臧前脚刚切断清夏间秘密谈判,身在北京的康熙已经未雨绸缪的调动了开封、洛阳等地近十万清军齐齐向南阳压迫而来。
面对一触即发的大战,郑克臧立刻作出应对,他下令从广东、赣南立刻抽调两个师星夜赶赴南阳;暂驻湖南的龙骧军第三师则调入川东;与此同时夏廷枢密院还从大战可能性较低的江淮抽出四个师开赴四川;为了防止清军声东击西,再调江南驻军一个师及东洋水师麾下龙骧军第二师北移江淮填补防务……
武成二年、康熙三十九年三月二十八日,洛阳、开封两地清军于许州会师。鉴于南线陈州、汝州、汝宁等地已经是一片荒芜、军粮不宜就地补给,军输又转运不便,因此指挥清军的征南大将军、显亲王丹臻决议自方城垭口攻入南阳。
四月初七,清军万人攻襄城,不战而胜后分兵袭取叶县、舞阳、鲁山,却在三地遭到夏军小股部队顽强抵抗。三县城小,而夏军又经过改造增厚了城防,并在城内设置棱堡,因此尽管各县守军均不超过一个旅,但清军急切之间并不能立刻攻陷。不得已,丹臻只能各留一镇围攻并留万人维持粮道,主力七万直扑方城、南阳之线。
清军杀到方城之下,此时夏军也做好准备整军而出。以枢密院枢密使同知身份转任羽林将军、湖广总兵的溧阳县伯孙有劳选择了一旅守方城、一旅守南阳,一旅驻防紫荆关预防甘陕清军,其余十师之众在方城城外立营,正面迎战清军的战法,遂于来犯清军形成对峙。
征南大将军、显亲王丹臻以鲁山、叶县前例决议先攻夏军营寨。但是有沙头市一役经验的满洲将官却极力劝阻,并声称这是夏军的诡计,意在消耗清军兵力。军伍上经验不足的丹臻因此不能决断,只能坐等郑军出砦野战。
但夏军又怎么可能在兵力不足的情况下出战呢?于是双方又一次陷入了对峙的怪圈。
其后清军虽然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攻破鲁山,但夏军从广东、赣南调来的援军也相继开到,清军兵力优势不增反减,愈发的不可能出战了。
此时清军的粮道又出了问题。夏军淮南总兵、明德副将军、平乐县子席大平派出骠骑军第一师自息县出击,越过泛滥的淮河沿线,突破广阔的无人区,出现在清军后方,利用马队的机动优势,接连击破清军数支运粮队,让清军首尾难顾。
清军虽然也从徐州甚至山东一线继续调兵,但是主力京畿军团却被夏军水师在渤海湾的频频出现所牵制。见到已无可能在南阳一线讨得便宜,又恐战事加剧清廷的财政危机,康熙最终下令南阳前线的清军撤回开封和洛阳。
五月十四日,对峙一个多月的方城前线再无兵戈之声,清军继放弃鲁山、襄城等地之后,又放弃郏县、禹州、临颍,随后清军以一部退保汝州、许州,主力退回汴洛。承担阻敌任务而非歼敌任务的孙有劳出于谨慎也未做追击,只是亦步亦趋的恭送清军退出夏境,随后夏军回转南阳归营休整。由此,双方的焦点重新回到川中。
“大人,如今江淮援军已经开到,各师滞留夔东炮械也已经悉数运抵,可以说我军在川中第一次有压倒清虏的力量,此时不战更待何时。”合川城内,枢密院二等参军官黄进语气恳切的向何乾请战着,作为军人他当然知道瓦罐井口破的道理,但是作为柳叶的同窗好友,同为甲寅期出身的他早就摩拳擦掌准备报复了。“大人,下令出兵吧!”
黄进的话引起了屋内的一片应和声,夏军自席卷南中国以来没有遇到过如此惨重的损失,以至于一众将官各个双眼血红。
何乾扫了扫屋内众人,几个参军长、参军官的激愤他视若无睹,但十几名坐在第一排的统制官也有类似的反应,他就不能不慎重了:“闭嘴!”
何乾大喝一声:“圣上不顾湖广危局把大军交到本官手上,本官又岂可随心浪战!”
吃何乾这么一喝,屋内的声浪顿时小了下来,于是何乾顺势问道:“打散重编的明军及本地补充的新兵目下训练得如何了?”
广威第四军统制黄伯明等六名统制官纷纷表态道:“训练三月,大体已经能上战场了。”
下面人信誓旦旦,但何乾显然对这些新兵并不抱有太大的希望,所以淡淡的应道:“如此啊,希望到时候不要添乱便算得上尔等一功了。”
何乾的话让几个统制闹了个大红脸,心里一个个下定决心回去后使劲操使这些新兵。
好在何乾只是点到为止,随后他想了想,向负责谍报的枢密院一等参军官张阳问道:“清虏的实力查清楚了吗?”
“回大人的话,这几个月下官督率的各师骑队与清虏的探马激斗过几十次,初步算是差遣了清虏的兵力。”二等都尉如是回答道。“只要清军没有进一步增兵,我可以保证,清军的数量不足十万。”张阳顿了顿,进一步解说道。“其中陕甘和川中绿旗兵的老底子不超过六万,多出来的几万也是与我军新兵一样就地征丁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