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灏坐在榻上,看着他的背影。
他已经不试图再去对这个人试探什么了,因为――
这个人几乎是个完人,叫人完全看不出软肋和突破口,哪怕是你说的再多,他要做什么事要说什么话也永远都只会按照他自己的意愿来,半分也不会被你影响,也半分都不会被你牵制。
换而言之,他想要告诉你的,不用你问他也会说。
而相反,他不想叫你知道的,就算你再怎么旁敲侧击的他也不会透露分毫。
现在他既然说是要等到寿宴之后,那就说明他主意已定。
宋灏很确定,纪千赫是在等待某个契机,可他要等的到底是什么却叫他百思不得其解。
难道――
是纪浩禹吗?
回去的路上宋灏也一直在揣摩这件事。
老皇帝的寿宴上一定会有事发生,这一点毋庸置疑,就目前的情况来看,很有可能到那一天大兴朝中的局势就可以全面稳定下来,所以说――
难道纪千赫等的就是这个?
对面的纪浩禹见他沉默,也很识趣的没有打扰,把他送回了行宫就也回了自己的荆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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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
皇宫,良妃寝殿。
最近这段时间老皇帝和萧以薇几乎形影不离,三餐都是一起用的,就连晚上也大多时候都是歇在她的寝宫,这一天一切如常,可是两人用完晚膳在御花园里散步的时候刚刚好偶遇了宫中新贵的李美人儿,一起走了一段路,萧以薇便很大方的把老皇帝哄到李美人儿那里,自己孤身一人回了寝殿。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萧以薇道,脱下繁复的宫装换了身宽松的衣物。
荷露带着人服侍她更衣,闻言便道,“马上就要初更过半了,娘娘累了吗?奴婢这就叫人去给您准备香汤沐浴。”
“嗯,叫她们去吧,你留下来给本宫按一按头,今天的确是有些累了。”萧以薇道。
“是!”荷露领命,给下头的宫女使了个眼色。
把人都打发了,她便扶着萧以薇在美人榻上坐下,要去整理软枕给她靠着的时候萧以薇却是拦着没让,道:“这里你别忙活了,先去帮本宫做件事吧!”
“是!”荷露手下的动作一顿,心里同时也是一紧,“请娘娘吩咐。”
她很敏锐的就能感觉到,萧以薇叫她去做的绝对不会是寻常事情。
“你紧张什么?”萧以薇看着她眼中一闪而过的不安就笑了出来,说着就从铺在美人榻上的席子下面摸出一个小纸包,拉着她的手拍到她的掌心里。
荷露看着那纸包,神色狐疑。
萧以薇看她一眼就把视线移到殿外的夜色当中道,“你去一趟天牢,明日一早东宫的一干人等就要被押解流放了,算是本宫的心意,你去替本宫送送太子妃吧。”
她说着,唇角就不觉的牵起一个微冷的弧度,加重了语气道:“明白本宫的意思吗?”
“是!”荷露点头,僵硬的扯了下嘴角,脸上神色十分的不安的盯着手里纸包。
“放心吧,那些人是死是活皇上是不会看在眼里的。”萧以薇看出她的顾虑,就安抚道,“而且这个纸包里的也不是什么要人命的东西,只是吃了之后会让人神智混乱,忘记一些事情。”
萧以薇和纪浩桀之间想要瞒天过海,她不可能瞒的过身边所有的人,总要有一两个心腹做内应替她遮掩才行。
所以对于她为什么要对太子妃下手,荷露心里其实是有数的。
现如今既然上了她的船,荷露也无可奈何,只能低声的应了。
“快去吧,趁着现在天牢那边的晚饭还没开。”萧以薇道,对她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来。
“是,娘娘!”荷露暗暗咬牙,捏着那小纸包飞快的去了,背影很快就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萧以薇看着,唇角慢慢牵起一个笑容,眼底的神色却慢慢沉寂,而越发的冰凉起来。
荷露拈着那包药去了天牢,天牢的位置在皇宫边上,靠近东北角,一般情况下的犯人都是收监在应天府的大牢的,但是这一次的太子谋逆案件事关重大,牵扯到了一大票皇家的人,所以太子妃等女眷还有太子膝下的几位郡主就被关在这里。
荷露得了萧以薇的吩咐就紧赶着去了,刚刚好赶上那边的食物送到,一众狱卒在外围的耳房里折腾着分。
一桶漂着几颗米粒的浑浊稀粥外加一筐硬邦邦散发出轻微馊味的窝头,汤水已经冷了,上面几片叶子摇摇晃晃的漂着,真不如直接喝水来的痛快。
荷露站在大门口看了一眼,想着太子妃等人的命运就暗暗叹了口气,刚要举步进去,却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身后冷飕飕的,像是被什么凶猛的野兽盯上了一样。
她猛地打了个寒战扭头看去,果然就见远处围墙的暗影底下隐隐约约的似乎是有个人影站在那里。
荷露吓了一跳,干吞了口唾沫,她先是往身后的耳房里看了一眼,犹豫着要不要喊人,但是转念一想,那人既然能够神不知鬼不觉的站在这里,想必是不怕里头的那些人的。
她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大着胆子一步一步小心翼翼的挪过去,最后在那人影后面五步之外站住。
那人站在阴影里,身上罩了件宽大的黑色斗篷,从头到脚都捂了个严实,再加上又是背对着她的,荷露一时很难区分。
她大着胆子往前探了探脖子,试着开口道,“你――”
“东西拿来吧!”那人开口,却是开门见山,毫不拖泥带水,说话间已经往旁边伸出一只手去。
那是个女人的声音,声音有点刻意的压得很低沉,但是却透着一种似乎是从修罗地狱里头爬出来的那种天然森冷的感觉,那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没有办法用言语形容的感觉。
荷露只是觉得她哪怕是在面对老皇帝的时候都不曾这样的胆怯恐惧过。
几乎是出于本能的,她赶紧的就把手里纸包递过去,放到那人的掌心里。
那人收了纸包就顺势拢在袖子里,然后冰冷而毫无温度的声音就传了过来:“回去之后知道怎么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