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儿,你胆子也太大了些。西戎虽然民风开放,可你就这样将一个男子藏在自己床上。这要传了出去,终不是什么好事。”
“怕什么?”
秋明月无所谓,“反正你们也不会说出去。”
端木弘本不好的脸色更黑,“小七。”
“什么?”
秋明月瞥他一眼,却发现这个笑面虎哥哥难得的露出有些愠怒的表情,不由得有些诧异。
“三哥,你怎么了?出门不顺?还是多日不曾流连温柔乡憋坏了?”
司徒睿脸上表情一僵,凤倾玥一愣,端木弘瞪着她。
秋明月却一抚掌,很慷慨道:“早说嘛,宫里什么都没有,就美人多。咱们兄妹一场,你要是有什么需要,就说一声,我立即让人给你送十个八个美人去你的王府,让他们好好伺候你——”
“端木静曦!”
端木弘沉着脸,眼神里酝酿出腾腾的怒火。
秋明月住了嘴,挑眉看着他。
“怎么了?嫌宫中的女人不够美?那就从大臣之女里面挑,西戎遍地都是美人,尤其在这帝都之中,更是数不胜——”
端木弘已经坐了下来,凉凉道:“别忘了,你可是有夫之妇。”
话音刚落,屋子里其他两个男子都沉默,秋明月微微颦眉,抚了抚自己腰间的流苏,淡淡道:“三哥,我记得你去大昭之前还在劝我选皇夫。”
司徒睿脸色变了,凤倾玥面具后的容颜浮上几分奇异之色。
端木弘气结,“小七,你在大昭长大。大昭的礼法对女子尤为苛刻,你从前不也谨慎遵守吗?我让你选皇夫你给我搬出一大堆的大道理,如今这才两个月,难不成你就变卦了?我刚出宫前你还对我说了什么来着?”
“够了!”
秋明月恼怒的打断他,“我做什么了?不就是救了个人嘛,你用得着对我这么疾言厉色?你到底是不是我亲哥哥?”
“当然是。”端木弘眉毛一肃,见她气急败坏的样子,想起她还怀着孩子,不由得软下了声音。
“小七,你救人我不反对。但是也不是这么个救法啊——”
“我有什么办法?”秋明月气恼道:“当时你和阿睿都不在,国师带着人闯进来,我不这样做,他落到国师手上就得死。你让我怎么办?她要是因这事儿给我按一个联合外贼刺杀她这个有功之臣的罪名,我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威信就荡然无存了。”她站起来,一挥袖将桌子上的茶壶茶杯都掀到地面,碎裂成片。
有些激动道:“她控制了我三年,三年,你知不知道?我受够了,我准备了这么久,绝对不能再让她东山再起。”
“小姐,怎么了——”
听到声音的红萼急急而来,看到屋内的情况,有些怔忡。
“出去,就说司徒世子来了,朕无碍,让那些太医都滚回去。”
秋明月挥了挥手,语气有些冷。
红萼听出她语气里的不耐,也不敢反驳,连忙福身离去。
“静儿—”司徒睿站起来,想要扶着她坐下,却被她挥手挡开。
她看着因她方才一番话眼露怜惜的端木弘,目光狠绝而冰冷,如凌冽的寒风刺骨的冰雪,一寸寸让人从头冷到脚。
“我不能再等了,三哥。我明确告诉你,我生产后,燕居,她必须死。”
最后四个字落下,铿锵有力,屋内三个男人都震了震。
沉默良久,凤倾玥才低低开口。
“青儿——”
端木弘悠然抬头盯着他,目光又有些古怪。
“小七,你的名字真多。司徒叫你静儿,他又叫你青儿,我那妹夫叫你什么?”他向后靠了靠,目光懒散而微微挑衅的看了眼凤倾玥。
容烨喜欢小七,他自然知道,据说小七曾经还对这个男人动过心。这样一个危险的男人,他那个傻乎乎的妹夫怎么放心让他呆在小七身边?这不是引狼入室?
卫王殿下现在对凤倾璃这个妹夫印象很好,任何打他小妹主意的男人,他都得替自个儿妹夫防范着,绝对不能让某些人趁虚而入。
秋明月瞪着他,忽然觉得有些啼笑皆非。这个三哥,总能在任何严肃的时刻这般的漫不经心,却又偏偏让人无法生气。
“我懒的跟你说这些有的没有的。”
她重新坐下来,看了眼凤倾玥。
“我给你一个月时间,无论如何都得好起来。不管怎么样,至少得能走能跳。然后扮成宫女呆在我身边,等两个月后,为我接生。”
“什么!”
司徒睿傻了,端木弘惊得直接跳了起来。唯有凤倾玥淡定自若,揭开面具,微笑点头。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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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章生产吧,哎,然后就解决燕居,然后就回去。
第十五章 阿璃苦心,迟来感动
无论司徒睿和端木弘多么震惊,都改变不了秋明月的决定。用她比较冠冕堂皇的理由就是,凤倾玥去刺杀燕居,最终目的也是为了她。如今他伤重,手底下的人也差不多都死了,他没有躲藏的地方。而这皇宫之中,也就只有她这个女帝的寝殿最安全,也是最能逃避追查搜索的地方。
她那天被国师闯入寝殿的举动给惊了胎,那些个太医她信不过,自然要司徒睿近身看诊,实际上还是给凤倾玥治伤。而燕居,就凭她公然带人闯入帝王寝殿的大不敬行为,也已经够朝中那些人不满了。
秋明月不追究,好歹在外人看来,燕居还是她的师尊。得理不饶人步步紧逼这种事,在对上孝义礼教上,无疑是不堪用的,否者就是欺师灭祖。
她等着,软刀子割肉最痛了。她要慢慢的吞噬燕居的人心,让她一点点失去所有。再到最后,一击击败。
端木弘对秋明月将凤倾玥安排在自己寝殿里很是反对,将那些腐朽的礼仪教条和皇家规矩全都在她面前念了个遍,直至秋明月烦人至极,恼怒的问他。
“阿睿成天呆在我身边不见你说什么,如今我不过是将一个伤患安排在我寝殿内,我都不怕名声有损,你在一旁忧心个什么劲儿?”
端木弘一顿,目光幽幽的看过来,眼睫如蝶翼落在她身上,有些深邃,深邃里又化出叹息来。
“因为你是有夫之妇。”
秋明月怔了怔,有些怪异的看着他。
“你知道我嫁人了以前还整日的劝诫我选夫?三哥,我怎么觉得你去了一趟大昭,回来后就变了呢?该不是发烧了吧?”
端木弘脸一黑,继而无奈摇摇头。
“你那夫君在桐君阁种了一院子的蔷薇花,日日都倚窗观景,睹物思人。我是不忍见他一片痴心错付东流。”他眼波微转,见她表情一瞬间有些怔愣和迷离,流荡的眼波似漂浮着迷雾点点,看不清雾中之景。
“从前我觉得司徒品貌端庄文武双全又身份贵重,最关键的是对你一片情深。而且就算知道你怀了别人的孩子,他也对你一如既往。你要是嫁给他,他定然将你当成宝贝一样的宠着。不过这次我去大昭,见了你那夫君,才知道什么叫做情深似海。”
他背过身,右手执扇负手立在床边,看着窗外姹紫嫣红,脑海中却浮现桐君阁院子里那一溜的蔷薇花,绚烂瑰丽,硬生生将这皇宫华丽之景给寸寸掩下。
“容烨对你是个什么心思,你比我清楚。你如今怀着孩子,就这样将一个男人安排在自己寝宫里,总归是不妥。你若是怕被国师发现他的存在,那么我的王府应该比你这个静曦宫更安全。”
“不行。”
秋明月断然否决,“你王府里人太多,你能保证没有燕居的耳目?人多口杂的万一传出点风声,该如何是好?而且别的不说谁给他看诊?一般的大夫不行,稍微资深点的大夫就会看出他的伤不同寻常,便很容易出现变故。而且你那王府女人多,你平时公务也多,万一一个不慎被人发现了他,你俩都的死。”
“他自己不就是天下第一神医么…”
“医者不自医。”
见他还要说,秋明月挥了挥手直接打断他,“三哥,我知道你的意思,我也明白我现在在做什么。”
她顿了顿,眼神垂下,慢慢看向窗外那一片花团锦簇,在这深宫红墙内,这些如画的风景,也不过只是点缀而已。脑海中浮现桐君阁清雅而华丽的建筑,浮现起院子里的秋千,秋千旁有一方石桌…她喜欢安静,却讨厌整日呆在屋子里闷得慌,所以就在院子里给她做了秋千。
犹记得九月金黄菊花满地开遍,她仰躺在秋千上,半阖着眸子沐浴在暖日下。而他,则端了凳子坐在旁边,低头温柔凝视她的容颜。说,“等来年我将这里种满蔷薇,你就可日日在这儿赏花泡茶,作画赋诗…”
彼时正情浓。
然而时隔一年,却似乎已过千年。言犹在耳,却早已物是人非。
她闭了闭眼,不无苍凉道:“三哥,你不明白。他欠容烨的,欠凤倾玥的太多,这辈子都还不清了。凤倾玥倾尽一生助他,是希望他最后能够登上高位,不负君之所望。”
“他虽然生为皇子,但自幼凄苦,若非得荣亲王庇护,只怕早已命丧虎狼之手。幼时他心心念念想将他母亲的衣冠冢从皇陵里移出来,所以他必须强大,必须一步步上位。纵然,他讨厌那个位置,讨厌那世人艳羡却在他眼底如粪土的权利。但是他必须那么做…”
她的声音漂浮如流云,流荡如春水,尽数化为重重烟雾,散尽人间。
“凤倾玥为了他甘愿埋没十年隐身做了容烨,虽然看着风光,其中艰辛,不足为外人道也。”她似乎有些累了,靠在窗沿上,道:“三哥,从小在皇宫长大,你应该比我更懂得。身为皇族华丽的外表下,是无尽的沧桑和肮脏。有些人,生来高贵,然而却注定没有普通人的快乐和幸福。”
端木弘沉默,静静看着身边这个少女。碧霞罗裳,眉目婉转如诗如画,凝脂若肤,红唇嫣然。该是最好的年纪,最好的容光。然而谁又能想得到,就是这样一个花样年华的少女,近乎经历了这人世所有悲欢离合,爱恨痴缠。
“小七…”
“我第一次遇见容烨的时候,他被燕居重创,奄奄一息,我顺手救了他。”秋明月默了默,不太愿意再提起这些旧事,只淡淡继续道:“你也应该知道华家诅咒一事吧,他二十年生命,却用十年的时间缔造了另外一个身份,白天黑夜两重天。说起来容易,其中的苦楚,又有谁知道?”
她深呼一口气,看着天空悠悠白云。
“从前我还没嫁给他的时候,就觉得他身上秘密太多。凤倾玥那个时候不过七岁稚童,除了一个王府世子的身份,他哪里来的资本哪里来的实力去做好容烨那么一个人?纵然他再是天资聪慧得天独厚,难道十年时间,旁人就看不出丝毫端倪?尤其是凤倾寰。”
她眯了眯眼,“所以就要靠他,靠他装作脾气暴躁性格古怪又任性刁钻的公子哥,掩藏那些睿智深沉,抚平那些漏洞。他们两个十年互相互助,有兄弟之情,也有惺惺相惜之情。而我的出现,险些打破了这个平衡。”
端木弘抿了唇,不说话。
秋明月忽然笑了一下,“或许他们都不知道,我最初怀疑凤倾玥是容烨的时候,是在洛老王妃进京之时。不,或许更早。即便是凤倾玥和容烨看起来性格迥异衣着声音喜好都大相劲庭,然而每次我看着凤倾玥,总觉得似曾相识。”
端木弘忍不住嘀咕道:“你以前不是喜欢他么?女人都是敏感而爱幻想的动物,也许那个时候你对他怀抱期望,指不定还以为你俩天定姻缘前世注定呢。”
秋明月一噎,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
“我是喜欢过他,可还没对他神魂颠倒到如此地步。何况那个时候我境遇不佳,秋府群狼环肆,我又被燕居那个女人控制着,哪里还有心思去想这些风花雪月?你有一句话说对了,女人是敏感的动物。而我,天性比旁人更敏感,尤其感官视觉。哪怕从前被燕居封印了内力,只要再三丈之类有人靠近,无论那人武功多高,我都能第一时间察觉。”
端木弘有些讶异。
“别用这种目光看着我。”秋明月侧过头盯着窗外,声音悠悠荡荡似浮生琉璃。
“容烨虽然看起来对我表现出极大的兴趣与热情,但是我却能察觉他有意无意的疏离和冷淡。而这种感觉,与我在凤倾玥身上感受到的,如出一辙。”
端木弘蹙了蹙眉,“所以你就开始怀疑他?”
“不。”秋明月摇摇头,“一来那个时候我处境太艰难,根本没空去思考这些问题。二来我向来不做没把握的事,感觉这种事总归是太过虚无缥缈。而且那个时候他们两个人在我看来,完全就是云泥之别。试想,一个人怎么能将和自己完全不同性格的人伪装得如此淋漓尽致入木三分?”
她叹了口气,有些自嘲道:“大抵那个时候我还是太自负了,自觉我本人演戏演得不错,世上难有人出其右,所以也就忽略了。直到那日我在镇南王府看见洛竹音——”
她神色有些飘忽,眼前浮现那日丹华园中衣衫鬓影,群芳汇聚,袅袅娜娜,娇声笑语。而那女子独立众芳之间,嘴角的笑意冷淡而嘲讽。
转眼间,又见那日皇宫,昭阳殿外,那女子一身白衣,与刀光剑影下牢牢护她安全,最终葬身于血泊之中…
“女人的第六感向来很灵验。那个时候,我看到了洛竹音看凤倾玥的眼神。那绝对不是一个幼年只凭一面之缘就深藏爱慕于心的眼神。她是一个骄傲的女子,也有足够让世间男儿疯狂的资本。她说她第一次见凤倾玥的时候,只有五岁。五岁的孩童,纵然早熟,也决计不可能因对一个七岁的少年有如此的执念。更何况,我不认为她是一个除了情爱就一无所有的女人。那样的眼神,分明是看着一个非常熟悉以至于将那熟悉提炼成了习惯,在习惯中沉沦痴恋…”
“她自幼在洛阳长大,又岂能见到从小在京都的凤倾玥?”她又笑了一下,眉目多了几分叹然和苍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