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明月心知那也不过只是个过场而已,一个月后,林太师照样出现在朝堂,照样不可一世,照样跋扈嚣张。
凤倾璃低头,轻声道:“林太师在朝中根基深厚,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够拔出的。这样一件不大不小的事,能够让他受罚已经是奇迹了。我们不着急,慢慢来。至少,经过这事儿以后,他们行事会收敛一些。林家受了小小的打击,你祖母自然也就没什么顾忌了。哦,对了。还有那个薛国侯夫人。”
他唇边似乎划过一丝笑意,看向秋明月的眼神中又似有异样的光芒闪过。
“上次你翻出二十年前的事,薛国侯不知怎的也听到了些风声,对薛国侯夫人起了疑。”
秋明月扬眉,当年若非林家的人算计。她父亲不会娶了林玉芳,林玉芝也不可能嫁入薛国侯府。据说薛国侯府对他那位青梅竹马,可是情深得很啊。
“薛国侯府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凤倾璃低低笑着,用手挑起她的下巴,眉眼灼灼似月霞光辉。
“我的萱萱就是聪明。”低头就要就着那艳红的唇吻上去。
秋明月头一偏,嗔道:“别贫嘴,快说。”
凤倾璃有些郁闷,“真是不解风情的女人。”
秋明月不语,心中有些好笑。
凤倾璃瞪了她一眼,才娓娓道来事情起因。
“去年薛国侯不是新收了一个小妾吗?前几天听说那小妾已经怀孕了,薛国侯很高兴,对那小妾更是关怀备至。薛国侯夫人心中嫉妒,又因为之前自己妹妹那些事儿影响到她在薛国侯府也有几分失利,心中更是怒火高涨,便欲打掉那小妾的孩子。当然了,这种事在大家族后院时常发生,而且她本人也算心机深沉,行事倒是也算小心翼翼。可是那个小妾也不是省油的灯,居然抓到了她的把柄。薛国侯震怒,当即就扇了她一个耳光,若非薛雨华出现…”
他停了停,眼神看向秋明月。
秋明月正听得入神,见他突然停下来,不由得蹙眉。
“说啊,后来呢?”
她想着,无论如何薛国侯也不会休了薛国侯夫人的。不过是一个小妾,虽然子嗣为重。但是大家族中,若是为了这种事休了妻子,是会为人笑柄的。何况薛国侯夫人靠山不小,薛国侯虽然不惧权威,但是也没必要为了一个小妾和林太师闹得不愉快。
果然,只听得凤倾璃道:“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就在这个时候,你那个妹妹,就是秋明珍,居然查出了薛国侯夫人曾经暗害薛国侯的那位青梅竹马事情,而且罪证确凿,薛国侯夫人辩驳不得。”
秋明月突然笑了一声,似笑非笑的看着凤倾璃。
“她倒是神通广大。都那么多年的事情了,她居然也能查出来。不知道是薛国侯夫人太蠢太粗心了呢?还是她突然变得聪明了。”
秋明珍要真有那本事的话,之前也不会轻易的被自己反算回去两次。唯一的可能,就是有人在背后相助。而那个人,还用猜么?除了眼前这个看似无害实则狡诈如狐的男人,还有谁?
凤倾璃倒也不矫情含糊,“你猜得没错,我是在中间做了些手脚。”
就知道是你。
秋明月翻了个白眼,“那个幕僚一事,也是你安排的吧?”林太师那样的老奸巨猾,怎么可能让人抓到这种把柄?
“不是。”
凤倾璃却摇了摇头,神色几分古怪几分叹息。
“不是?”
秋明月有些讶异,“那是谁?”
凤倾璃看了她一眼,抿了抿唇,终是说道:“是柏云。”
秋明月住了口,自从知道了凤倾璃的身世,她便隐隐知道,凤倾玥早就同他站在同一阵线,而且还是他不小的助力。只是她不明白,凤倾玥那般云端高华的男子,如何会涉足尘世这些勾心斗角?还是,只因为这个人是凤倾璃?所以他才倾心相助?从初遇至今,她都是看不透他的。他似乎看起来只是一个王府的世子,似乎胆大包天,似乎无所顾忌,似乎嚣张肆意…然而随着每一次的接触,她便发现他的不同寻常。他的身世,他的经历,他的一切一切,都不同寻常。
大婚第二日,他对她剖心往事,将那般噬心刻骨的伤痕累累,全部摊在她面前。她以为,她总算是走进了他的人生。可是如今却发现,那只是冰山一角。那些掩藏在厚重华丽宫闱面纱的背后,仍旧还有无数她看不见读不懂的心酸和不可解说。就如同现在,那种对未知的不确定迷茫再次在心里盘旋不定。
她闭了闭眼,忽然觉得有些无力。然而转瞬之间,她便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低低的叹息响在耳边。
“你又在乱想了。”他似乎有些恼怒,又似有些无奈。
“想知道什么,我告诉你就是了,何必在那儿胡乱猜测?”
秋明月抬头看他,他眉眼秀丽而流丽芬芳,无论看多少次,也是那般瑰姿艳丽,容华无双。然而也无论何时,都似蒙上层层白雾,隐住了那般明丽眉眼下的心事重重。
她低下头,摇摇头。
“你不说,自然有你的道理,我也不想知道。”
凤倾璃抿唇,单手挑起她的下巴,看着她的眼睛。
“萱萱,看着我。”
秋明月抬眼看他,这么近的距离,还是觉得看不清他。或许,也正是因为那云山雾罩的朦胧白雾,让她永远无法放开胸怀,真正接受他?大婚数日,她们琴瑟和鸣,如胶似漆。王府所有人都知道世子和世子妃感情甚笃,恩爱情长。然而没有人知道,这般温馨美满的婚姻,只是有名无实。
他夜夜拥她入眠,亦会对她狎昵亲昵,亲吻呵护。有时情难自禁,却终究顾忌她心愿,不愿强迫,只得生生压抑。
十七岁的少年,在这个世界,多少男儿已经三妻四妾甚至子女成群。他艰难困苦十多年,好不容易迎来所爱之人为妻,却相见不得碰。
这于他,总归是不公平的。他虽然口中说尊重他,心底大抵还是有创伤吧。
秋明月心中忽而一痛,伸手抱住了他的腰,把头深深埋在他的胸怀。
“子靖。”
凤倾璃一怔,有些欣喜她的主动又有些迷惑。她怎么了?
“萱萱?”
秋明月闭着眼睛没有应他,只是在想着。她既然嫁给他了,这一生便是他的人了,如此抗拒又是为何?只因对于那样陌生情潮的情怯?亦或者仍旧对未知的茫然和无措让她不敢向前迈步?
深深吐出一口气,秋明月微微睁开眼睛。
“子靖,答应我一件事。”
“嗯,你说。”
秋明月默了默,好长一段时间没有说话。凤倾璃也不催她,只是安静的抱着她,等着她开口。
良久,秋明月才道:“勿忘本心。”
凤倾璃微微一怔,低头看她。
秋明月声音忽然变得有些喑哑和低沉,“无论将来发生什么事,你要记得…我…”
我什么,她突然顿住了,眼底慢慢晕出水光,只觉得心头用处莫大的悲凉,如洪水般将她淹没。她闭上眼睛,将自己的面颊紧贴他的胸口,声音低闷带着压抑的痛楚。
“我心如一,永不变。”
这是这一生,她给他唯一最沉重的承诺。短短七个字,却似乎用尽了她一生的力气。然而彼时,他不懂那七个字背后所包含的沉重和悲凉,也没有看见她隐藏在眼底不舍哀绝的泪水。
他只觉得满腔的喜悦和感动,这就是他所爱的女子啊,他的妻,他的唯一。
双手紧紧抱着她的腰肢,在她耳边低低道:“我亦如是。”
秋明月身子颤了颤,不再说话。
但愿经年以后,我们,亦如是。
那脱口而出的疑问,秋明月终究没有问出来。或许是突然觉得没有必要,又或者是觉得,知道了又能如何呢?她是他的妻,他是她的夫。无论事实如何变迁,这一条,用不可变。
后来,凤倾璃告诉她。本来薛国侯震怒,要处置薛国侯夫人的。可是薛雨华阻拦了。这个他唯一的嫡子,他的继承人,那般优秀。便是薛国侯夫人有再大的过错,也是薛雨华的母亲。不过薛国侯夫人此罪不能饶,但也不能罚得太过,只令她去庙堂上香,以赎罪过。
这事儿倒是提醒了秋明月,薛国侯夫人之前一直在操心着薛雨华的婚事,也不知道怎么样了。她本来想问问凤倾璃,但是又想着这男人是个醋罐子,罢了。薛国侯府与她无关,左右不过是秋府有两个女儿嫁过去了而已。
翌日,秋明月正躺在床上看书。窗外明光照射,窗前纱帐起起伏伏,在她侧脸上投下微微的暗影。
“世子妃。”
红萼打了帘子急匆匆而来。
秋明月眉眼不抬,只淡淡问。
“出什么事了?”
红萼张口准备说什么,忽听得有轮椅咕噜噜的声音响起。二人抬头,见凤倾璃已经推着轮椅进来。
红萼赶紧躬身,“参见世子。”
凤倾璃淡淡道:“你下去吧。”
红萼看了眼秋明月,低低应了声。
“是。”
秋明月此时也放下了书本,看着凤倾璃推着轮椅向她走来。习惯性的给她掖了掖被角,“冷么?”
秋明月笑了笑,“如今天气慢慢转温和了,我的病也好得差不多了,哪有那么娇气?”
“嗯,气色是要比昨日好些了。”
凤倾璃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展眉笑道。
秋明月没有接话,只是低眸看着他。
“事情处理完了?”
虽然整日呆在这桐君阁,但是她却也敏感的察觉到,今日王府气氛有些紧张。这种紧张压抑的气氛,已经通过空气传播至每一个角落,她便是不出门也知道出了事。想来前几日的事有结果了吧。
“蓝侧妃被削掉了封号,贬为一般侍妾,禁足终生。”
凤倾璃突然开口,饶是秋明月有所准备,却也是怔了怔。
“禁足…终生?”
她原以为,这事情闹开了,依照蓝侧妃的城府,无论如何就算与荣亲王妃鱼死网破,也不至于输得太惨。何况,这事儿说起来荣亲王妃涉及最大吧。却没想到…或者,是她低估了荣亲王对云皇后的感情。
“那么…王妃呢?”
凤倾璃看了她一眼,淡淡道:“依旧是王妃,依旧是王府的当家主母。”
秋明月一愣,眼神微微睁大。
“怎么…可能?”
凤倾璃嘴角似有讥诮,又叹息一声。
“那日大嫂从蓝侧妃那里回去后,蓝侧妃就对青芙动了杀心。她猜出这是王妃的一石二鸟之计,既要借盗窃的罪名杀了青芙,更是要拖她下水。于是她在当天晚上就命人给青芙下了毒,只不过被我派去的人给调换了食物。青芙知道蓝侧妃和王妃都要杀她,很是惊惧。我便告诉她,说出这些年知道王妃和蓝侧妃的所有秘密,便保她一命,她答应了。昨日我拿着那支金步摇去了父往那里,将前因后果都告诉了父王。”
他顿了顿,声音有些低。
“可是我没有想到,在此之前,祖母便已经见过了青芙。”
秋明月有些惊讶,眸光变幻了一瞬。看来,这个荣太妃,倒真是个人物啊。
“青芙否认了自己是王妃派到蓝侧妃身边的卧底,反而质控蓝侧妃在大嫂的枕芯里放麝香,并且指使人偷窃王妃的首饰,也就是那支步摇。原因很简单,那是我父王送给王妃的定情信物。”
秋明月漠然,一枚步摇,是出自荣亲王的手,但是到底是送给谁的,时隔多年,已经无人知晓。只知道,那步摇,最终在王妃手里,却被别有用心的蓝侧妃给偷盗了去。
凤倾璃突然讥笑一声,“青芙倒是聪明,知道拿出世子之位来说事。蓝侧妃想给自己的儿子争取爵位,自然就不能让大哥有子嗣,所以给大嫂下毒很正常。她嫉妒王妃拥有父王送的金步摇,所以派人偷窃,不惜动用了安插在王妃身边十年的暗线。”
他又短促的笑了声,“你一定想不到,不过一枚小小的步摇,却揭露了多少张丑陋的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