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倾璃双手收紧,让她更贴近自己。眼神灼热而幽深的看着她,“可我就喜欢你这个表里不一的‘大家闺秀’,别人我还真看不上。”他单手挑起她精致的下巴,眉眼灼灼,如诗如画。
“没有风度和气度的世子,与不懂温婉和柔顺的大家闺秀,刚好天生一对。”
秋明月低低笑了开来,“真没见过你这么混的。”
凤倾璃在她耳边低低耳语,“也只对你混而已。”
秋明月脸色又红了一分,一份恼九分羞的瞪了他一眼。
“行了,我真的有事要问你。”她端正了脸色,想从他身上下来。这样被他抱着,隔着薄薄的衣衫,她都能清晰的感受到他的体温。特别是他说话的时候,气息绵长而柔软的吐在她脸上和脖子上,熏得她的心都跟着开始颤抖了起来。
凤倾璃却紧紧抱着她,半分不让。
“就这样说,我喜欢这样抱着你。”
秋明月无奈,知道他性子倔,也不再挣扎。
“要是这个样子被人看见了,我这辈子都被你给毁了。”
“怕什么,现在全京城的人都知道我要娶你,你迟早都得嫁给我,看见就看见。”
秋明月摇摇头,道:“说正事。”
“好。”凤倾璃也端正了脸色,“你想问我关于今天那些来得快也去得快的流言吧。”
秋明月点头,“荣亲王为什么会亲自干涉此事?”
“他儿媳妇都被人骂成那样了,他要是还在家当个缩头乌龟的话,这个王爷也不要再做了的好。”凤倾璃哼哼两声,语气颇为自大。
“何况这儿闹得那么大,他连家都回不了,他不出面谁出面?谁能震得住背后那些人?百姓愚昧被人利用可以原谅,可真正的幕后黑手却躲在一边看好戏,把所有人都耍得团团转,你以为他不愤怒?”
秋明月不置可否,“可是也用不着他一个堂堂的亲王亲自插手此事吧?”
凤倾璃轻哼一声,“父王这是敲山震虎。”他眯了眯眼,眼神冷冽而嘲讽。“父王这些年来几乎不干涉朝廷政事,对于皇子的明争暗斗也不理会。可是身在皇家,哪里能够独善其身?如今她们越发猖狂,竟然敢明目张胆的对付荣亲王府。父王便再是大度,也无法容忍了。”
秋明月听他语气淡然却言辞犀利暗藏风刀冷箭,心知皇家之人果真不容小觑。
“听说皇上很生气。”
“嗯。”
秋明月歪头看向他,“你怎么了?”
凤倾璃没有笑意的笑了一下,“没事。”
秋明月蹙眉,认真的看着他。
“你有事瞒着我。”
肯定句,而非疑问句。
凤倾璃垂眸不语。秋明月看了他半晌,低叹一声。
“算了,你不说就不说吧。反正我也不是很想知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她也一样。
“萱萱。”他扳过她的头,对上她的眼睛。
“你生气了?”
秋明月摇摇头,“没,我为什么生气?”她笑了一下,道:“我只是觉得,这事儿外面闹得满城风雨的,你父王会不会觉得我行为不检点,到时候就不同意我嫁给你了?”
凤倾璃冷哼一声,“他若敢不同意,我就终生不娶,到时候他还得求着你嫁给我。”
秋明月忍不住低笑,“喂,哪有你这样的儿子?竟然威胁自己的父亲。这可是大不孝。”
凤倾璃不以为意,“他之前就已经答应我了,要是因为这些莫须有的流言蜚语就反悔,便是失信于人,说话不算话。我没跟他闹都是好的了。”
“看不出来,你这么嚣张狂妄啊。”秋明月揶揄的看着他,“怪不得你整天就东跑西跑呢,也不怕你那些个哥哥弟弟夺了你的世子之位。就你这不可一世的性格,也没人敢欺负你啊。”
凤倾璃挑眉看着她,“谁说的,你不就一直欺负我吗?”
“我何时欺负你了?明明是你欺负我,大晚上的就跑到我闺房来,还…”秋明月想到他第一次入她闺房的时候,她害怕被绿鸢发现,情急之下把他扔到了自己床上,两人同床共枕的情景,恍如昨日。
凤倾璃一直看着她,见她神色有异,带着几分迷茫嗔怒羞恼,他心思一转,立刻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微微一笑道:“好吧,我欺负你,以后,我准许你欺负回来,也只让你一个人欺负。”
秋明月再一次瞪着他,“整天就知道油嘴滑舌,没个正经。”话虽这样说,心中却有暖流划过。
凤倾璃含笑看她,“只对你不正经。”
秋明月不自在的轻咳两声,及时换了话题道:“对了,你今夜来有什么重要的事么?”
凤倾璃美目含怨带嗔的看着她,“为什么我每次来你都要问我这句话?没事我就不能来找你吗?”
秋明月嘴角抽了抽,一本正经道:“别给我油嘴滑舌的,我问你,那些流言怎么那么快就散去了?是不是你做了什么?”
凤倾璃看她一眼,漫不经心道:“我可没那本事。”
秋明月眯了眯眼,眼中明显有警告危险之色。仿佛就在说,你要是敢撒谎试一试?
凤倾璃不自在的轻咳两声,“好了,我告诉你还不行吗?”
秋明月毫不吝啬的给了他一个微笑。
凤倾璃沉吟了会儿,道:“我今天下午进宫去见了皇上。”
“嗯?”秋明月挑眉看他。
凤倾璃脸色有些不自在,低垂的眸子复杂难辨。
“其实没什么可说的,我告诉他,我要成亲了,有人不乐意看我好过,就在背后动了些手脚。皇上不是愚笨之人,微微思索一番便明白了几分。我又告诉了他当初大皇子娶薛雨霏的真相,以及上次有人刺杀你弟弟一事。他听了以后脸色就变了。”
凤倾璃声音很平淡,眼神淡漠而冷清。
“你看过本朝正史传记吧,应该知道十九年前的宫闱政变吧?”
秋明月点头,“祖母那个时候逃至扬州,困顿之际为我姨娘和外祖母所救。我爹也是那个时候认识我姨娘的。”
凤倾璃嗯了一声,“自大昭开国以来,先帝的子嗣算多的,可惜最终留下的却寥寥无几。”
“不是说先帝钟情于燕居夫人么?后宫为何会如此充盈?”秋明月突然歪头问了一句,神色却是异常的认真。她想着,大老爷钟情沈氏,甚至对新婚妻子都冷落不见,还多次与太老夫人反目。这与她对这个时代的男子认识有些不一样,所以听闻凤倾璃提及先皇,她便想到了那个传奇的燕居夫人,故有此一问。但问完以后她又不禁嘲讽一笑。自古最是无情帝王家,帝王再是专情一个女子,也不会虚设后宫三千。
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美好梦愿,也只有前朝皇室才能实现。即便是那些曾经的辉煌与盛世被淹没在泛黄的历史黄卷中,却也掩盖不了那些浮华之中曾留下的刻骨铭心。
凤倾璃沉吟了半晌,才道:“先帝遇到燕居夫人的时候已经先后封了两位皇后。”他说到这儿的时候顿了顿,“你可能不知道,皇祖母不是先皇的结发妻子,是继后。”
秋明月挑了挑眉,没说话。
凤倾璃继续说道:“而且那个时候先皇已经有了七个皇子三个公主。”
秋明月垂下眼帘,想着,帝王后宫三千,中国历史上数康熙为之最。先帝七个皇子三个公主,也不算多。
“那后来呢?”
“后来…”凤倾璃眼神带着一抹飘远之色,“先帝认识燕居夫人之后,几乎就不再踏入后宫。后来燕居夫人离开,先皇终日郁结,也无心于后宫。整整三年,后宫妃嫔几乎都难见帝君一面。群臣进谏,劝先皇广纳嫔妃,以充后宫,绵延皇嗣。先帝答允了,三年一次的选秀照样不落下,可是却鲜少踏进后宫。所以在先帝晚年的时候,后宫鲜少传出喜讯。”
秋明月沉默。
凤倾璃低头看着她,见她眉眼沉静,似乎在想着什么,不由得笑了笑。
“我发现你越来越老成了。每次我跟你说起这些事儿,你总是不发一言,神情似嘲非嘲,还得讥讽一番才罢。今天怎么不说话了?”
秋明月抬头看他,漆黑的目光藏着他看不懂的颜色。
“我只是在想,很多人,终其一生都在执着和追求一些永远也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到头来,发现也不过繁华一梦。”她叹了口气,身子软软的倚在凤倾璃怀里。
“就说你皇祖父吧,他便是对燕居夫人痴情又如何?却终究做不到专一无二。我曾经看过前朝历史传记,上面清清楚楚记载了伴随着前朝立国至覆灭的忠义王府凌氏一族。据正史言,前朝自开国皇后之后,又出现过一个睿贤皇后,也就是第一届忠义王的女儿凌汐涵。她在前朝的正史和野史上,都算一个很传奇又耐人寻味的女人。”
“哦?怎么说?”凤倾璃来了兴致,好奇的问。
秋明月想了想,“我曾经看过前朝一本《后宫志》,上曰,女者,当以神瑛皇后为典范,以睿贤皇后为榜样。倾国五百年历史,历代帝君皆专一痴情,一生只封一后,绝无二妾,可谓羡煞旁人。然,在前朝的十几位皇后当中,历史上给予笔墨评价最多的只有三位。第一个自然就是开国皇后,巾帼红颜,惊才绝艳,传说其容颜倾世,凡见者无不倾心。更有野史言,大倾国开国帝君冲冠一怒为红颜,覆了天下。”
凤倾璃笑道:“我发觉你对前朝的事很关心,也很了解。”
秋明月白了他一眼,“你们这些男人自然不懂,凡是女子,都羡慕前朝的那些受帝君恩宠挚爱一生的皇后。”
凤倾璃不置可否,“神瑛皇后固然巾帼不让须眉,但是在大倾国野史上,却有人批判她红颜祸水。其才华冠盖天下,前朝开国帝君元倾帝对其恩宠备至,甚至连上朝都带着她,半分不离其左右。《后宫志》曾言,后曰,疟疾,君至榻,躬侍之。日初之始,必为其挽发描眉,梳发点妆,恩爱无二。只可惜神瑛皇后那般惊才绝艳的女子,却是红颜薄命。而一代圣君元倾帝,也为其殉情。是以后世曾有人断言她狐媚妖冶,魅惑主上,乃红颜祸水之精也。”
秋明月轻哼一声,“任何事都有正反两面。那些所谓清正的史官,不过就是一群迂腐又顽固不化的刻板保守派。他们的所谓的义正言辞,固然于整个皇朝有着重要的发展和与后世文学历史有着深远的影响,但是他们的刻薄和肤浅也给后世之人留下了不可磨灭的阴影。”
凤倾璃笑笑,“整个大昭国,敢这般大胆评论史官是非的,也就只有你一个了。”
秋明月不置可否,“难道我说得不对?你们这些男人只看到神瑛皇后影响元倾帝之深甚至为之抛弃家国天下,你们怎么没看见她对大倾国的贡献和付出?怎么没看见她所著的《时世农合》以及《兵策七列》对前朝以至于后世发展有多么深远的影响?我看啊,那些说神瑛皇后红颜祸水的人,就是嫉妒她的才华。你们男人天生就有一种大男子主义的优越感,总喜欢凌驾于女人之上。但凡女人的睿智才华超过男人,就会被男人被世俗鄙弃和厌恶。其实你们只是嫉妒,只是不甘心。你们不相信千百年来奉行男尊女卑的封建霸权制度被女人挑衅打破,所以才有了那么多对女子严厉甚至是残酷的不公平束缚礼法。只有这样,你们才能重新找回你们身为男人的自信与自负。”
秋明月说着说着就有些激动起来,“什么红颜祸水,说到底,不过是历史上那些昏馈帝君为自己找的借口而已。他们自己没用,成了亡国之君,却偏偏将这一切罪过全都附加给无辜的女人。试问,如果一个女人真的有那么大的本事,又岂会千百年来都活在男人的统治和欺压之下?哼,红颜祸水,不过是那些昏君给自己一个心安理得的一个名词,是史官在笔下终结这个王朝最冠冕堂皇的理由却对女人最为残忍的刑法而已。”
她越说越激动,甚至连看凤倾璃也不顺眼起来,冷着声音道:“历史的河流之中,女人永远都是屈辱而卑微的活着。到头来,却被史官在历史上留下最残忍最耻辱的一笔。”
“好了好了,你不要激动。”凤倾璃见她越说越激动,就差把气全都撒在自己身上,连忙制止她。
“那都是好几百年的事情了,你那么激愤干嘛?你要是不喜欢,再不去想那些事便罢了,何苦平白给自己找罪受?举世混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这人间百态,红尘污浊,并不是每个人都那样清明无私的。你只要保持一颗眀正之心便可,管其他人说什么?这般又怒又怨,岂非庸人自扰?不值得!”
秋明月瞥他一眼,也知道自己太过激动了。微微平复了心中的怒气,平静道:“我不是激愤,我就是觉得憋屈,为女人憋屈。”
凤倾璃不说话,心知今天流言一事她虽然表面上没说什么,但是心底还是在意的。如今就让她好好发泄出来,不然长久的憋在心里,会憋出病来的。
秋明月顿了顿,又继续道:“你是男人,你自然不知道生活在这个封建礼教严苛的时代,对于女人来说又多么的不易和痛苦。你们男人可以上至朝堂执笔江山挥斥方遒,女人却只能在家针织绣花相夫教子。你们男人可以在战场上杀敌去寇保卫国土,女人却只能困在后院里整天争宠夺权。男人在外面花天酒地三妻四妾是理所当然风流潇洒,女人便是和陌生男子多说一句话都会被安上水性杨花淫荡无耻的骂名。你说,同样是人,为什么就那么不公平?”
她转过头来看着凤倾璃,凤目熠熠而坚毅,不甘而倔强。
“或许女人天生柔弱,但是并非无能。女人无才不是因为她们愚蠢,而是因为你们男人一句‘女子无才便是德’的美德实则胡言乱语毫无根据的昏聩之言而困窘一生,自甘平凡毫无作为。我实话告诉你吧,我就是不安于室,我就是不想就这么一辈子碌碌无为的困在这深宅大院里。凤倾璃,要我嫁给你可以,但是你不能限制我的人生自由。或许我这些话在这个时代会引起争议甚至可能算是大逆不道,但是我还是要告诉你。我很清醒,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在说什么。”
她顿了顿,声音低沉了几分。
“你也发现了,我和这个时代的女子不一样。或者说,我有更为先进独特的思想。我只能说,那是区别于一个人灵魂和肉体的理智表现。所以你也不要为我有别于这个时代拘谨和小心翼翼的言辞举动过于惊讶,你既然要娶我,就得习惯和包容我的一切。你可明白?”
她看着他,眼神从未有过的认真。
他对上她的眼,两双眼睛,同样美丽,同样清透又同样深邃。让人看一眼就不觉沉沦。他沉沦在这样的眼神里,郑重的,点头。
“明白。从我认识你的第一天起,我就知道,你是特别的。正因为你是这样的特别,我才喜欢并且珍惜你。萱萱,这绝不单单只是一句话而已。”他拉过她的手放在自己心口上,第一次庄重而认真的表明自己的心意。
“我承认,最开始我说想娶你,只是因为觉得你合适。因为你聪明,坚毅而冷清。从你身上,我看到了我自己的影子。但是后来,我是真心想娶你,想对你好,想一辈子呵护你保护你。并且包容和接受你的一切。你信么?”
他看着她,眼神诚挚而期待,不错过她脸上任何一丝表情。
秋明月看着他,妖娆清透的凤目若一汪深潭,缓缓的植入人心。良久,她忽而笑了,不带丝毫算计和深沉的笑意,像一缕阳光,一寸寸一点点透过四肢百骸抵达他内心深处。
“我信。”
凤倾璃浑身一颤,眼神激动而狂喜。他控制不住的收紧手中力道,紧紧的将她拥入怀里,不停的呼唤着她的名字。
“萱萱,萱萱,萱萱…我的萱萱,你是我的,只能是我的,只能是我一个人的。”
秋明月靠在他怀里,听着他霸道的自言自语,嘴角微微上扬一抹好看的弧度。拍了拍他的肩膀,柔声道:“好了,先放开我。”
“我不。”凤倾璃却更加用力的抱紧她,“我不放,一辈子也不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