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28日修】
随着天歌一声“时间到”,马步扎得腿脚酸软的孩子们“扑通”一声坐倒在地,一点也顾不得会不会弄脏了衣服。
更有人卸了劲儿,直接躺倒在地上喘气儿。
当头的烈日炎炎而照,明晃晃地刺人的眼,可是此刻他们一点动弹的力气都使不出来。
褚流回来复命的时候,瞧见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
然而与此截然不同的是,不远处的树底下,十几个孩子正啃着瓜果乘着凉,旁边还有精美的点心与荷叶鸡的残骸。
正当褚流疑惑不解之际,天歌已经向他走来:
“如何了?”
褚流收回目光,压低了声音:
“已经出了杭州府的地界。那罗旭快马加鞭,想来不是作假。”
“可知去了何处?”
“应当是往西南而去,但具体却是不知。”
“西南……”天歌略一沉思,“看来应该是函州了。”
元和十三年仲秋,函州府出现兵乱,府军大将吴悠杀府尹鲁仁,然翌日吴悠却死于罗刹司司正之手,函州兵乱遂终。
若是按照记忆中的旧事,这一年西南发生的唯一一件大事就是吴悠之乱。
按照罗旭的匆匆离去来看,只怕吴悠之举已经落入朝廷眼中。
否则也不会一夜的功夫,就被镇压平息。
但是话又说回来,如今已有潘炳涵之鉴,这吴悠但凡有点脑子,也不该在此时惹事。
摇了摇头,天歌止住了自己多思乱想。
无关的事情,不值得多费脑筋。
“等会儿用过午饭之后,你且将那些孩子送回安西街。”
听到这话,褚流面上无波,但说出的话却显示出此刻的诧异:
“公子难道是想只留下这几个?”
天歌顺着褚流视线望去,看着仍在缓气儿的孩子们,吐出几个字:
“也不一定。”
……
……
似是为了验证先前所说,午饭一经端出来,又一次引起哗然一片。
长条桌的另一头,鸡鱼虾蟹各色果蔬应有尽有,而田鸡等人坐着的这一头,每人面前一碗白米饭,一碟青菜炒菇,飘着的油腥还没有那一头桌上鸡腿所泛的油光亮堂。
几个孩子咽了咽口水,饶是一上午已经饿得不行,可这巨大的反差,实在让他们吃不下面前的青菜白饭。
“为什么他们有肉吃,我们却只能吃这些?”
天歌挑了挑眉,放下手中筷子看向终于忍不住的田鸡:
“因为他们不愿留在林家,那便是上门的客人,自然要好吃好喝招待着;而你们选择了留下,那往后便是林府的人,所以我吃什么,你们自然也吃什么。”
说完这话,天歌重新拿起筷子,夹了一筷青菜放入口中。
这时候田鸡等选择留下的孩子才发现,天歌面前放着的菜跟他们一样,也是青菜炒菇。
这样一来,纵使心里有怨,也说不得了。
看着埋头扒拉米饭的田鸡,天歌复又开口:
“你们若是想吃,也可坐过去。”
桌上的气息沉了一沉,却没有人动,反而都埋头扒拉起饭来。
伍怀送来的这批孩子,大都有一些功夫底子,虽说深浅不一,但却不是什么都不懂的懵懂小儿。
若是上午刚一开始,还觉得让他们扎马步是为了锻炼体格好做事的话,如今回味过来,也大都猜出了这是在教他们练功夫。
在安西街的时候,许三也给他们交过扎马步,可是却从来没有这么细心地纠正过他们的动作。
虽然屁股确实挺疼的,可是他们直觉觉得,留下或许比回去做乞丐会好一些。
“青玉姐姐,还有米饭吗?”
一道声音传入耳中,天歌抬起头来,正看到一个有些微胖的男孩抱着空碗跟青玉说话。
注意到天歌的目光,青玉抱歉地跟男孩摇了摇头:
“每人只有一碗哦。”
男孩闻言低下头,带着几分沮丧回到桌边。
这时旁边推来一只碗:
“肉包,我的分你一点,你不要嫌弃……”
男孩眼睛一亮,不过很快又黯淡下去:
“不用不用,分给我你就会饿肚子了。”
不过话虽如此说,那双眼睛却忍不住盯着那白花花的米饭看。
“没事的,我饭量小,能吃饱的!”
看着说话的孩子,天歌记起这正是上午回答张伯说了什么的那个,好像是叫糯米。
就在肉包犹豫之际,一块白米饭掉进了他的碗里。
“天鸡哥?!你平时吃那么多,怎么能给我呢!”
对面的田鸡扒饭的手一滞,目不斜视:
“我又不是你,少吃一口就走不动。赶紧吃,再不吃我就拿回来了。”
一听这话,肉包忙不迭拿起筷子扒起来,就在他刚吃完的时候,又一块饭团进了他的碗:
“糯……糯米?”
“我少吃一块不会饿的。”
抱着碗冲着肉包一笑,糯米又给对面的田鸡夹去一块。
“田鸡哥你也吃,我饭量小。”
田鸡张了张口,最终却还是什么都没说,只点头啃饭。
有了这么一出,旁边其他人也从自己碗中扒拉出一块米饭放进肉包碗中,生生吃得胖小子打起了饱嗝儿。
身边几人被这一声嗝儿逗乐,注意力放在了摸着肚皮的肉包身上。
没有人留心到坐在他们不远处的天歌,眼睛也弯了弯。
……
……
午后的太阳依旧闷热,可是当其余十三个孩子离开之后,校场之中便只剩下树上的蝉鸣聒噪。
七个孩子站成一排,齐齐看着面前拎着树条的天歌。
“先前我说过了,你们并不是卖身到林府,所以需要你们干的活,我会付给你们工钱。”
孩子们眼睛一亮,没想到还有这一回事。
“但是,以你们现在的能力,能做的事情并不多。所以我会帮你们请师傅教你们,可这就意味着你们需要交学资。”
孩子们又是一愣。
学资?他们哪里来的钱?
“所以,眼下你们有两个选择――第一,选择不学东西只做简单的事,那么从这个月开始,每个月我会给这些人每人十两银子的工钱;第二,选择跟着师傅学东西,然后帮我做更困难的事,但是每个月十两银子的工钱抵作学资。不管是哪一种,林府都会给大家一样的食宿。”
如果说学资让人诧异,那么每个月十两银子的工钱就足以让这些孩子瞠目结舌。
寻常三口之家吃饱喝足,一年的米粮也不过五两银子,他们一个孩子给人做工,一个月就能赚够这么多!
是了,这是不学东西才能拿到的工钱。
若是学东西,就没有工钱可拿了……
而且不学东西做简单的事,学了东西要做的事情会更困难……
可饶是差距如此之大,却没有草草做出选择。
“我们要跟师傅学的是什么?”沉默几许之后,有人问到。
这一次开口的是个麻子脸的孩子。
到了这个时候,这些孩子反而没有了上午的紧张,说出的话也逐渐显露出与上午经不住美食诱惑还吃苦怕累的孩子不一样的冷静与谨慎。
“文师傅会像学堂中一样,教你们读书识字;武师傅会像许三哥一样,教你们功夫。”
到了这个时候,天歌也不再藏着这些话。
“我们的武师傅是你吗?我们会像你一样厉害吗?”有人迫不及待问道。
天歌摇了摇头:
“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只要你们愿意学,总有一天会比我厉害。可是所有的回报都需要相应的付出,如果你们要学东西,要经历的事情会比上午扎马步痛苦十倍百倍。但是――
只要选择了不学,就不用经受这些,林府的杂活很简单,你们只要帮着扫扫院子,除除草,喂喂鱼,每个月就能拿到十两银子。
你们每个人都有一刻钟的考虑时间。我就在树下,等你们考虑清楚了,来找我说便是。
记住,没有人能帮你们做决定,也不要去看别人如何做。在做出选择之前,考虑清楚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么,别人的决定,不一定适合于你。”
说完这话,天歌迈步往树下走去。
似是先前的话起了作用,尽管孩子们面有迷茫,也会忍不住张望旁人,却并没有彼此商量讨论。
滴漏声声,不多时,一道身影出现在天歌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