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17修】
闻声,屋里众人面面相觑。
倒是天歌先反应过来,冲着多宝阁的方向抬了抬下巴。
姬修齐见状,连忙走到多宝阁边旋转机关,好尽快使东西归位。
他一边旋转貔貅,一边冲着生阳使了个眼色,后者遂连忙走到花株旁边,借由远镜往外瞧去。
就在这时,敲门声再次响起。
看着快要阖上的多宝阁,姬修齐不满地对着外头扬声。
“谁呀!”
外面没有声音,而此刻生阳从那远镜望去,也是一眼瞧不真切,尤其是那人离得太近,只能看见脖子以下的部分。
生阳蹙了蹙眉头,回答姬修齐的问题,“好像是一个穿着青色衣服的……”
话还没有说完,视线里的人影忽然消失,紧跟着屋门被突然一下撞开。
突如其来的响动先是让姬修齐一愣,而后带着满腔怒火愤然开口:
“做什么呀!”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目光正好落在刚刚合上的多宝阁上,暗道幸好林哥儿及时提醒,将机关复原的及时,否则若是被人撞见,那还得了?
然而等他回头的时候,原先坐着人的位置哪里还有天歌的身影?
“公子?”
这时候,背贴着墙壁死死挡着那花芯雕饰的生阳指着地上坐着的某人好心提醒,姬修齐这才回过神来。
这一看可了不得。
那一袭再眼熟不过的青衣,此刻正席地而坐于门口,嘴里还絮絮叨叨。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千金散尽还复来!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三百杯……”
姬修齐的嘴角抽了抽。
这是喝醉了?
不过……这人长得真他娘的好看呦!
望着自家少爷开始发直的眼睛,生阳有种不祥的预感。
就是这个眼神!
当初就是这个眼神之后,他被调出了京畿右卫营,成为姬老爷子身边的护卫,后来他才知道,这根本就是小姬少爷的意思!
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他长得好看……
“少爷,这个咱不能绑回去的。”
生阳带着几分为难好心提醒,生怕自家小少爷敌我不分,见人好看就又想法子要绑回去。
姬修齐闻言轻咳一声,然后横了生阳一眼,指着地上的人颇有几分不自在道:
“那什么,你去看看是哪一间的客人,醉酒走错了门,顺便给送回去吧。”
这样子,哪里还是先前叫嚣着要让人好看的姬修齐?
生阳只得认命,正欲走过来送人出门的时候,却听一直沉默的褚流先开了口。
“我来送这位公子回去吧。”
说着走上前来,拉过靠坐在门边像是一滩烂泥的胡承修的手腕,紧跟着一个用力,便将人甩到了自己背上,这时候青衣俊逸的少年忽的呕了一声。
褚流的动作微微一滞,姬修齐的面色也微微有些变化。
他连忙挥手,“快快快,快先送回去,免得这位公子的同伴找不见人着急。”
长得再好看的人,吐起来可就不见得好看了。
而他这样善良的人,最看不惯的就是这种美被破坏。
褚流没有说话,见背上的人再没有旁的动作之后,架着人出了屋子。
刚走没两步,隔壁乙字间的屋门便被打开,有人高呼一声“少爷”之后,便连忙凑了过来。
褚流见机将人放下,而后指了指身后的屋子,和听到响动正趴在门口探出脑袋看热闹的姬修齐。
“方才你家公子走错了门,误入了我们的屋子,我正要将他送回去。”
袁应一听,忙不迭赔礼道歉,又谢了几番之后,终于将人带回了乙字间。
汪皓望着方才稳稳当当出门,这会儿摇摇晃晃不省人事归来的胡承修,有些不解。
“胡兄这是怎么了?方才不还好好的么?怎么出恭回来就突然醉成这样了?”
袁应哪里知道?
他也还纳闷这位到底是怎么回事。
方才那样子瞧着不挺能喝的么?
但不管怎么着,这话他却不能跟着说,毕竟他现在是这小子的随从,要给主子打掩护寻由头,不合理也得变合理。
“许是这酒后劲儿大吧。而且我家少爷寻常喝不得酒,今儿个跟汪少爷一见如故,这一激动多喝了几杯,先开始还不觉得有什么,但时间长了,酒劲儿上头,难免晕乎起来。”
这话说得汪皓极是受应,看着整个人都瘫在椅子上的胡承修,对着袁应点了点头。
“怪道我没什么感觉,想是因为平日里就喝得多。今日胡兄给我面子,就是拿我当真兄弟,真兄弟有的是来日方长。你且先送胡兄回去醒酒歇息,等再过两日,我再宴请胡兄。”
袁应瞬间千恩万谢起来,拖着胡承修就往自己背上拽,汪皓连忙上来亲自帮忙。
好容易将人架到袁应背上之后,汪皓还有几分担心,“要不我让车夫送你们?你这样带着胡兄回去,实在是多有不便。”
袁应心头一喜,正要答应,忽然肋下一疼,差点将胡承修摔下来。
“怎么了这是?”汪皓连忙问道。
袁应看一眼垂到自己肋下的某人的手,脸上强堆笑意。
“没什么没什么――我们住的地方不远,也就几步路,马车还是不用了,汪少爷不必见外。我能照顾好我家少爷,您就放心吧。”
汪皓面带担忧,但望着袁应稳稳当当的将人背了出去之后,他的心便放了下来。
主仆下楼,乙字间的门再次合上。
一名带剑的护卫走上前来,对着汪皓轻声回禀,“少爷,方才那人必有所图,不可轻信。”
汪皓瞥他一眼,给自己斟了一杯酒,靠在椅背上。
“他能图我什么?图钱?你方才也看到了,他连欠条都毁了,就算是我赖账,他也只得认。你觉得他还能图我什么?”
说着汪皓一瞥旁边的酒杯,那签了字据按了手印的纸笺可还在那酒杯里泅泡着呢。
那侍卫显然也是看到了这个,但口中却还是不甘的劝谏。
“那人手心有茧,可见是会武的,而且茧子很厚,想来已经习武多年,少爷还是小心为上。”
“胡兄在北地做生意,那里又不像咱们江南,跟一众莽夫壮汉在一起,要是文弱书生,这生意哪里做得成?会点功夫又有什么奇怪?你不也会功夫,而且习武多年?照你这么说,我是不是也得防着你?”
汪皓一句接一句,说得那执剑侍卫哑口无言。
自打欠条被毁之后,汪皓就对胡承修毫不怀疑了,如今听到有人诋毁他,反倒还主动帮他说起话来。
说完这话,汪皓喝了杯酒砸吧一下,看向垂头不语的侍卫,口吻缓了几分。
“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是舅舅既然能让你们跟在我身边,那就说明有你们在,就算是有人对我图谋不轨,你们也有法子解决不是?况且这是在江南,是在临安,是在咱们自己的地盘上,爷有什么好怕的?”
说着汪皓拿起手边的酒壶,塞给那侍卫。
“行了,别多想了,趁着今儿个爷高兴,赏你们美酒喝。拿去跟兄弟们分一分吧!”
那侍卫看着怀中的酒壶,最终什么也没有再说,默默地退了开来。
……
……
另一边甲字间中,姬修齐望着冒出头来的天歌纳闷道。
“方才怎么不见你人?咱们盯着的那人都闯进来了。你是不知道,那人长得还挺好看。”
生阳扶额,有这样的主子他完全没脸见人。
平素不表现出来还好,可是只要一显现出来,小少爷整个人的脑袋都有些不大好使。
真是美色误人呐!
天歌看一眼姬修齐面上毫不掩饰的惊艳,带着几分鄙夷淡然开口。
“我知道。”
平心而论,胡承修那小子的确长得不错。
只是可惜了,是个男人。
姬修齐这才想起来,一拍脑门,“对了,我忘了,你见过那人,还认识他。不过既然认识,怎么也不正好打个招呼?趁他喝醉咱们也能套些话出来。”
天歌一瞥姬修齐,果然一见美色就降智。
“正因为见过,所以才要躲着。因为我们不熟。”
而且,那人的话,是能轻易套出来的?天歌才不信。
揉了揉脑袋,先前被窗框磕碰到的地方隐隐作疼。
其实真正的原因,天歌自己也说不上来,但是自从青城相见之后,她总觉得这个人不简单。
直觉告诉她,见了此人能躲还是躲着,可以减少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一回生二回熟嘛!多见几次不就熟了?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还说要将我剁了丢进江里去喂鱼呢,现在不还是一起逛花楼喝花酒还一道赌钱的好兄弟?就差穿一条裤子了。”
姬修齐丝毫不觉得自己这话说的有什么不对,然而天歌和褚流的脸却同时黑了黑。
谁要跟你穿一条裤子?!
看一眼因为美色判变的姬修齐,天歌重新换上一副神色。
“姬兄,你说是方才那位胡公子长得好看呢,还是阿芮小姐长得好看呢?”
姬修齐闻言面色一红。
“瞎说什么呢!那姓胡的是个男人,小爷我又不是断袖!自然是阿芮更好看!――这世上就没有比阿芮更好看的人!”
似是怕人不信,姬修齐还再次强调。
“你们别看我夸他好看,我也是知道的,他是敌人嘛!而且作奸犯科,所以我不会因为他长得好看就对他心慈手软的。对,阿芮最好看了!”
说完这些话之后,姬修齐忽然觉得屋子里有些闷。
“人现在都已经走了,我还是去将窗户打开吧,免得一会儿闷出病来。”
众人不置可否,目送姬修齐过去将窗户重新撑开。
外面的嘈杂之声再次传入屋内,姬修齐张开手臂展了展腰。
然而动作刚到一半,就停了下来。
“咦?!那不是朱二老爷么?”
天歌一听这话,也离席走到窗户边,“朱二?”
姬修齐点点头,伸手将大堂的书生指给天歌瞧,然而很快他就发现,好像根本不用自己引荐。
“林哥儿也认识此人?”
“那是朱记脂粉行朱老爷子的二儿子,姬兄是如何知道他的?”
天歌蹙着眉头,先前她跟徐芮说揽金阁调查出买凶之人就是朱二的时候,姬修齐恰好没在。
……
……
醉韵楼外,袁应背着胡承修一边走,一边暗自腹诽这人瞧上去消瘦,但身上肉却不少,背着简直要沉死人。
先前在茗香楼相见的时候,胡承修便告诉了袁应,这些日子不用他回翟府去找侯茂彦,还说好了他们之后会住的地方,如今袁应就是背着人往那个方向走。
然而当他刚拐过一个弯儿,身上便蓦地一轻。
袁应连忙回头,以为自己把人摔地上了,谁曾想却看到一个站得笔直的人正清冷地望着自己。
“你先自己回去吧。”
“大大大……不,少爷?”
袁应结巴了,眼前这人面上哪里还有半分醉意?
袁应忽然想起先前肋下那一疼。
敢情还真是装的?
胡承修看他一眼,显然是承认了他的猜测。
“我还有些事情要办――记住,如今你既跟我在一处,就莫要在我未允准的时候去寻侯茂彦,否则你若坏事,我不介意杀了你。”
袁应一摸自己脖子,心道眼前这位怎么知道自己要去寻侯大人?
但是话又说回来,九十六万两银子的欠条就这么没了,这么大的事,他怎么能不让大人知道?
胡承修见他不语,抬手掐住了袁应的脖子。
那一刻,袁应清楚的感受到眼前这位骤变的气息――前一刻的冷清是漠然,后一刻的冰冷是杀意!
袁应忙不迭忍痛点头,“大人放……放心,小的不会……不会说出去的……”
胡承修的手一松,袁应当即卸去力气,靠在身后的墙上捂着脖子拼命喘气。
“你最好惜命。”
胡承修看了一眼袁应,脚下轻踩,整个人便跃上了屋顶,就此再也不见踪影。
想着方才的一幕,袁应脊背冷汗冒个不停。
他是真的很想问问侯大人,怎么就寻了这么个翻脸比翻书还快的煞神来做事?而且事事不按常理出牌,甚至还敌我不分,这样的人怎么能当得起那声“大人”?哪有这么做官的!
但是袁应不敢。
因为他怕死。
方才那一刻,他是真的感受到了死亡的气息。
就在片刻之前,那人是真的想要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