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托腮打量小候爷,见他锦衣华服,穿金佩玉,身材清挺,隽秀若竹,于逼人的贵气中透出几分雅意悠然,很超凡脱俗的一个人。尤其他笑起来的时候,令人如沐春风,既随和又阳光,让人对他顿生好感。
“想什么呢,想的这么入神?”长辈们说话,虽然为一家之主,卫离也不过去凑热闹,只管把心思放在若雪身上。
若雪浅浅一笑,“我觉得这小候爷是位有趣的人物。”
卫离立刻不乐意了,今日真是失策,这一人一狗,不但轻易抓住了他母亲和丈母娘的心,竟然威胁到他的地位。他凑到若雪耳边:“他那年纪,都可以做你爹了,你甭惦记他。”
他说话的热气喷到耳上,若雪感觉耳朵麻麻的,鼻尖嗅到的全是他身上清新好闻的男子气息,忍不住就踩了他一脚,压低声音,咬牙切齿地道:“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惦记他了?整日想些有的没的。”
“两只眼睛都看到了。”卫离哼哼:“不过你惦记他也没用,我马让请他和他的小狗离开,然后老死不相往来。”尽管小候爷阅历丰富,谈吐不凡,是少有能被卫离认可的人之一,但为了不让若雪分心,牺牲个吧小候爷也是值得的。
轰轰轰!
卫离话音刚落,阴云密布的天空划过一道刺目的闪电,紧接着是轰隆隆的雷声响了起来。转眼狂风忽至,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了下来。
“下雨了!这雨好大!”
“早不下,晚不下,这时候下。”卫离觉得老天爷似乎在跟他作对,明知道他要对小候爷下逐客令了,便来场大雨。
与此同时,威远候府的下人们正在雨中狼狈逃窜,纷纷找地方避雨。
一个穿秋香色的大丫鬟抹着脸上的雨水,低眉顺眼的向老夫人禀报:“满府都寻遍了,只是不见小雪球,这会雨下的太大,没法儿再寻了。”
老夫人的脸顿时垮了下来。
一个婆子上前:“老夫人不必忧心,小雪球素来喜欢到处疯跑,但它一次也没有跑出府过,想必是一时淘气,躲在哪里玩耍去了。”
“但愿吧。”老夫人叹了一气,“你们也别怪我小题大作,为了一只小狗弄得阖府不得安宁。你们须知,小雪球虽说只是一只小狗,可它却是你们小候爷的心爱之物,倘若真跑丢了,想必你们候爷更不爱呆在府里了。”
丫鬟婆子们点头如捣蒜,忙说明白,只等雨一停便再去找。
而卫府这边,因为雨下的太大,小候爷不得已留在卫府避雨。雨一直断断续续不停,典型的下雨天,留客天,小候爷想走也走不了,顺势留下来吃饭,席间还与卫离小酌了几杯。
男人们只要端起了酒杯,那感情似乎不知不觉就深了许多,谈着谈着就谈到两家的产业上去了。结果,饭还未吃完,两人已打算携手合作,商谈开采某某山矿产的事情去了。
小候爷一直在卫家呆到天擦黑才离开,不过小狗没有跟着他走。
因为薛燕和风三娘对小狗爱不释手,小候爷为了感谢卫离今日对他的盛情款待,便投桃报李,不但忍痛割爱将小狗送给卫家,还把自己要送给友人的几罐冻顶乌龙茶,也一并送给卫离了。
※※※※※※
凌府里,不待天擦黑,府中便掌起了灯。
钱氏的屋中同样灯火通明,而此时,她躺要床榻上,正厉声训斥失踪了好几日的赵妈妈:“你还知道回来?我以为你吃了豹子胆,打算一辈子死在外边!”
赵妈妈躬着腰,垂着头,毕恭毕敬的站在床榻前,声音虚弱的为自己辩解:“夫人,老奴真不是有意的。那日老奴突然感觉心口疼,浑身难受极了,来不及禀报夫人便私自出府去买药。老奴原来打算去去就回,可谁知……”
“省省吧!你当谁是傻瓜呢。”钱氏怒不可遏的打断赵妈妈的话:“觉得心口疼,你不会唤小丫鬟替你去买药,或者请郎中,或是让人来支会我一声,非得自己出府?”
她的手腕这几日勉强可以活动了,因为怒极,也顾不得那么许多了,伸直手腕指着赵妈妈就骂道:“赵木香,你这个满口谎言的老虔婆!要骗我,也要编个像样点的故事,别说你病的快要死了,但凡你还有一口气,都必须让人来禀报于我!莫扯那些你难受的要死,顾不上之类的鬼话!你既然还有力气出府,就表示你病的不重,既是不重,为什么你要匆匆出府?”
看来赵妈妈这次的行为真的惹怒了钱氏,她竟然不顾主仆多年的情份,撕破脸一般的破口大骂起来。
不过,也难怪钱氏暴跳如雷,只因那日凌经亘从镜缘茶楼带回来的消息,太令她震惊了――一个非常像薛燕的女人,竟将凌经亘胖揍了一顿!而听凌经亘的口气,那个女人极有可能是薛燕本人。
偏偏赵木香那天又不在府中,让她找不到人弄清情况。本想赵木香总是要回府的,横竖她当着凌经亘的面,已矢口否认薛燕还活着,凌经亘也相信了她,因此晚点再问也不迟。
她按捺着性子,一等再等,结果这一等便是好几天,赵木香竟莫明其妙的失踪了。钱氏心中焦急,暗中派了人去寻,可一无所获,赵木香仿佛泥牛入海,几天来音迅全无。
钱氏这些年只拿赵木香当心腹,诺大的凌府,也只有赵木香知道她的秘密,知道薛燕没死。所以赵木香一不见了,钱氏相当的恐慌,一是怕赵木香把她的秘密泄露出去;二是除了赵木香,没人知道她把薛燕关在陪嫁庄子的地牢里。
如此一来,她要知道薛燕倒底是在庄子里,还是逃跑了,便必须再找一个心腹出来为自己办事。
正当钱氏对找回赵木香不抱希望,打算重新从下人中培植一个心腹时,赵木香又莫明其妙的回来了。于是钱氏满腔的怒火找到了发泄口,什么缘由都不想听,一口气将赵木香喷了个狗血淋头。
赵木香对钱氏的性子可谓知之甚详,垂头做恭敬状,不声不响的等钱氏骂完。待钱氏不再喋喋不休后,她才有气无力地道:“夫人,实不相瞒,老奴那日失踪,其实是去追薛姨娘去了。”
对钱氏来说,这又是一个晴天霹雳,她瞪大吊梢眼,死死地盯着赵木香:“你说什么?薛燕她……她真的逃跑了?”
赵木香手按在胸口,急促的咳了几声,喘着气道:“那日老奴一出府便收到消息,有一帮黑衣人,在不久前袭击了夫人的庄子,救走了薛姨娘。”
“混帐东西!既是有人袭击庄子,为什么没人来早早禀报?”
“咳咳……”赵木香再次按着胸口,重重的咳了几声,脸孔涨的通红,说了一句:“庄子里的人都不见了。”
“不见了?”钱氏感觉头皮发麻,如果赵木香所言不虚,那么,凌经亘碰到的那个女人只怕正是薛燕……
这一瞬间,钱氏有一种大厦将倾的感觉,难道自己苦心谋算的一切,即将化为泡影了吗?
她一张脸惨白如鬼,狠戾阴险的眼神却越来越不甘,恶狠狠地问赵木香:“都不见了是什么意思?是被人抓走了,还是都逃跑了?能不能找个人回来问明情况,看是谁救走薛氏的?”
赵木香颓然摇头:“夫人,估计都被灭口了。”
钱氏只觉要喷血,好不容易才将胸中翻滚的血气压下,然后将信将疑地道:“如果都被杀死,为什么没有人报官?你不会是骗我吧?”
赵木香心中冷笑连连,觉得钱氏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她那次骗钱氏说将薛燕送回了庄子,其实在那一次,薛燕便被若雪和周羿救走了。而她将计就计,让龙典在薛燕身上重新施了盅术,命薛燕去杀周羿。
本来按照原计划,只要薛燕刺杀周羿成功,那龙典他们便会趁乱将薛燕夺回来。谁知事与愿违,薛燕非常狡猾,心智又强,并不完全受龙典操控,非但没有将周羿刺死,反而让龙典吃尽了苦头。
为了夺回薛燕,她和龙典商议了一番,决定亲自带死士去卫离手下抢人,可结果更惨,不但带去的十五个死士全部落到卫离手中,便连她和龙典的小命都差点不保。
计划失败,赵木香恐钱氏对自己生疑,只好派人将关押薛燕那个庄子里的人悉数灭口,以免钱氏知道真相。
她和龙典虽然逃了,但都受了伤,又在外面躲了几天,然后才编了一个自认为天衣无缝的谎言来骗钱氏。
尽管对钱氏百般不屑,赵木香表面上却不显,对于钱氏的疑问,她也耐心的解释:“夫人又不是不知道,那庄子地势极偏僻,即便出了事也没人知道,何况只是一些人失踪,自古民不报,官不究,这没什么好奇怪的。当然,如果夫人去报案,想必那些官差必定是要彻查清楚的。”
噗!这话堵的钱氏哑口无言,嘴唇翕动了半天,终于想起一事:“你说你去追薛氏,那这几日你追到人没有?”
到了这个地步,赵木香也不必藏着掖着了,干脆将事情推了个一干二净:“老奴无能,没能替夫人把人追回来。”
“怎么会这样?”钱氏心里最后一丝侥幸湮灭了,面白如死灰。
※※※※※※
话说况小候爷一回到府中,府中下人顿时如临大敌,一个个战战兢兢的贴着墙走。
况鸿霄不明所以,和颜悦色地问身边的倪臻:“怎么回事?我今日长了三头六臂吗?为何人这些人一见我便面露恐惧之色?”
倪臻块头大,但不怎么爱动脑子,左右观察了一会儿,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便直接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
一个丫鬟提着莲花灯笼,小心翼翼地靠过来,低声说老夫人有请。话一说完,飞也似的跑了。
况鸿霄此时已见怪不怪了,束着手,悠悠哉哉的晃到老夫人的屋子里。老夫人不待他请安,便急着将他的爱宠小雪球失踪的事告诉他了。
况鸿霄闲闲地坐在紫檀木靠背椅上,端起冒出袅袅热气的薄胎茶碗,低头嗅了嗅酽酽茶香,也不喝,漫不经心地道:“送人了,以后也不叫小雪球了。”
老夫人吓了一跳,连忙坐到他旁边问道:“你不是挺喜欢小雪球的吗?干嘛送人了?”这不是关键,关键是,你送人也不提前说一声,导致全府都以为小狗失踪了,每个人都提心吊胆过了一整天。老夫人心里嘀咕抱怨不停,但嘴上却一句也没有说出来。
况鸿霄却不甚在意地道:“儿子一向不喜欢这些猫啊狗的,您不知道吗?送人正好,反正那人喜欢的紧。”说完,他竟然笑得眉眼生花,显然心情愉悦极了。
老夫人笑不出来,瞪着他不说话,不喜欢,那你为什么逢人就说小雪球是你的爱宠?爱心过度泛滥?而且每逢小雪球不见了,你便在府中大发雷霆,一副收包袱走人的样子,搞的整个威远候府人人自危。还有,人家喜欢小雪球关你屁事,乐得像捡了金子一样。
况鸿霄也不解释,只说让老夫人不必操心,小雪球什么的以后不要再提了。
不提便不提,老夫人马上换了个话题:“你年纪一大把了,什么时候给娘生个大胖孙子?”
“您孙子还少吗?”况鸿霄文雅修长地手指轻敲桌面,淡淡地道:“弟弟们给您生了那么多,您还嫌少啊?”
“他们生的是他们的,你的是你的,这不一样。”
况鸿霄好像是头疼,闭了闭眼,用力揉了揉额角。
老夫人一见情况不妙,急忙改口道:“孙子什么的可以暂且押后,但你什么时候成亲?这候府早晚要交到你手中,你怎么也要为以后打算打算吧?难不成就这么孤家寡人,行踪不定一辈子?”
况鸿霄面无表情地道:“娘似乎忘了,亲,我十几年前便成了。”
老夫人脸色一变,嘴唇嗫嚅着,却说不出话来。
陈设华丽富贵的屋子里静默一片,垂手侍立的丫鬟们大气都不敢出。
时间沉默凝滞,有种度日如年的感觉,况鸿霄脸色微冷,起身便要离去,老夫人忙唤住他,低声道:“那件事都过去好些年了,你忘了吧,要怪,只怪你媳妇福薄命薄,怨不了别人……”老夫人声音越说越小,直至不可闻。
况鸿霄冷冷一笑,“谁说不是呢,我想,不管多有福气的女子,嫁给我后,只怕都是福薄命薄的短命鬼,所以,我何必成亲,何必害人又害己!”
“霄儿,别这么说。”老夫人一脸祈求地看着他:“娘向你保证,你以后娶进来的女子保证福大命大,寿命长长。”
“是吗?”明显敷衍的口气。
老夫人一个劲的点头:“只要你尽快成亲,赶紧给娘生个孙子,娘保证以前的事情都不会再发生。”
况鸿霄手指在额头缓缓摩挲,似乎真的在考虑成亲的可行性,老夫人松了一口气,觉得已经说服儿子了。但她这口气松的颇早了一点,因为况鸿霄问她:“您已有那么多孙子了,还要孙子做什么?我给您一个十分美丽的孙女吧,怎么样?”
老夫人不信:“生男生女还能由着你挑?怪哉!还十分美丽,你做梦吧你。”
况鸿霄咳了咳,脸不红气不喘地道:“早生了,快十四岁了,美丽不美丽,看过的人都知道。”
“……”老夫人手撑着额头,身形摇摇欲坠,得亏眼疾手快的丫鬟扶住。等她缓过气来,想找儿子问个清楚明白时,屋子里早没有况鸿霄的身影。
况鸿霄丢了个炸弹后,也不管他娘接不接受得了,带着倪臻自顾自的往自己院子里走,一边走,一边从怀里摸出一样物事在手中把玩,还不时放到鼻下轻嗅,俊秀的眼角染着浅浅的笑意。
倪臻眼尖,发现那是一根晶莹碧绿的玉簪,在暗夜里,似乎散发着芬芳怡人的茉莉香味,很诱人。
他用力想了想,终于记起这根簪子是谁的了,不就是那天在镜缘茶楼,狠踹了小候爷一脚的那个女子的吗!
※※※※※※
次日一早,若雪正在梳洗,薛燕便来找她:“若雪,小狗昨晚不乖……”
若雪心知肚名,见她蹙着眉,一副做错事的模样,好笑地道:“昨天不是喜欢的不行吗?怎么才一晚上就嫌它不乖了。”
“它随地撒尿,屋子里铺的地毯都弄脏了。”薛燕苦恼地解释:“我不是不喜欢它,只是它听不懂我的话,也不告诉我们它什么时候尿尿。”
若雪被她的话再次逗笑了,拉着她去吃早点:“雪狮子……不,狗狗都是要训练的,你要训练小狗去固定的地方撒尿,当它在屋子里随地小便时,你就使劲戳它脑袋,在它尿了的地方戳。然后隔一段时间后,你带它到固定的地方去尿尿,如果它做对了,你就温柔的摸摸它,并奖励好吃的给它。这样反复多次,用不了多久,它尿尿的问题便解决了。”
“对啊,我怎么忘了。”薛燕摸着脑袋道:“我记得我以前养过狗,好像……”
突然,紫露匆匆跑进来:“小姐,曲大人派人来请夫人和小姐,说是曲小姐染了重病。”
曲妍儿,她怎么了?若雪微微一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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