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春风里,阳光和煦,岁月静好,院子里的树木都换上了嫩绿的新衣,鸟儿停在树枝上叽叽啾啾,一切都是那么的令人赏心悦目,心旷神怡。
周羿衣襟飘飘,步履如风的从院门口跨进来,高大俊挺的身躯穿着一袭孔雀蓝织绵长衫,华贵而精美,头上戴着嵌玉攒珠束发冠,如玉的面容雕刻般绝美惑人,挺鼻丹唇,一双黑眼珠特别多的墨眸沉若千年古潭,通身散发着尊贵逼人的气势。
只是细细一打量,会发现他白皙的肤色隐隐泛着一股病态的白,丹色双唇的颜色格外的红,可谓艳若桃李,灿若玫瑰。
听到若雪提到端王妃,他不置可否的冷哼一声,几步走到若雪跟前,向她伸出自己的右手臂:“道歉若有用,你给我咬十口,要我怎么给你道歉都行。”
尔后他又懒洋洋的打量了若雪一眼,别有意味地说:“我今天才发现你是一位小女子。”
哇擦!
能不能不要每次见面都搞人身攻击啊?
若雪本来还觉得让他背了黑锅,又咬了他,有点对不住他,就决定跟他和平共处,好好谈谈,谁知这家伙一上来就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还敢质疑她的性别?
是可忍,孰不可忍!
她也上上下下打量了周羿一番,然后颇具深意地道:“没办法,谁叫我长得不如世子你美貌多姿,倾国倾城呢,所以就像世子你经常被人误认为女子一样,总有一些不长眼睛的家伙会将我错认成男子。”
她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一副感激涕零的口吻:“世子你能认出我是一位小女子,我已是感激不尽了。”
“……”周羿觉得自己跟若雪吵架的话,十吵九输,还有一次是平手,属于最不明智的选择。
于是他也不废话,用下巴虚点着伸的直直的手臂,示意若雪:“这是你干的好事,你看看。”
“世子,舍妹干了什么冒天下之大不韪的好事?不如让卫离先睹为快吧。”
树影斑驳摇晃的椿树下,卫离一袭白衣胜雪,宽袍绶带负手而立,面如冠玉的脸上五官精致剔透,俊美绝伦到令人窒息,可他的浑身却散发着一股冰雪般的冷漠,冷冷的看着周羿。
他犹记得,那天在万全楼的时候,周羿正是要咬若雪,说什么看看若雪有没有毒,把他气的不行,这会听到他提起“咬十口”,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敢情这厮还挺执着的,对咬若雪一事居然念念不忘!
是可忍,孰不可忍!
与此同时,夜澈也施施然的从屋子里踱了出来,对着周羿拱了拱手,温文尔雅的笑言:“世子,若雪年纪还,若有什么得罪之处,我等代她向世子赔个罪,还请世子见谅。”
只见他青衣当风,仪容俊美,朗眉星眸若黑钻,颀俊的身姿笼在明媚的春光中,宛如青松立云霄,清雅无双,沉稳内敛的高贵气质如山沉似海。
偶尔他眼角斜斜一撇,墨眉微微一挑,就会不经意的流露出若有若无的慵懒和一丝玩世不恭。
明明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气势,体现在他身上却没有丝毫的违和感,反而为他凭添了几许神秘莫测的男性魅力,仿若一个发光体,让人的目光不由自主的追随他。
夜澈从来都是备受瞩目的,若雪每每看到他,万分理解曲妍儿单恋他多年的一片痴心。
看着长身玉立的夜澈和玉树临风的卫离,说周羿心里不发堵那绝对是骗人的。
不过他显然是有备而来,微一偏头,让身后的八哥上前,对卫离和夜澈淡淡地道:“如果仅仅是为我的事,我大可不必登门,个中的原由,你们可以问八哥。”
卫离和夜澈相视一眼,眼神皆是讳莫如深。
八哥毕恭毕敬对卫离和夜澈道:“卫少庄主,夜二爷,事情是这样的……”
深知自己此时的作用就是吸引卫离和夜澈的注意力,所以八哥将三寸不烂之舌的功能发挥到了极致,只管滔滔不绝、口若悬河,像若雪犯下的罪行娓娓道来。
像八哥这样的人,能将一件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说的天花乱坠,曲折离奇,何况若雪的事着实不算小,更是让他说的跌宕起伏,引人入胜。
可惜,卫离和夜澈都无心听他述说,只给了耳朵他,眼睛却还是注意着周羿和若雪。
周羿打发八哥去对付夜澈和卫离之后,便对若雪道:“你莫要以为有你兄长和师兄做依仗,便可以无法无天,做了什么都不认账。”
“我哪里不认账了?”
以为他说钱氏母女的事,若雪觉得很冤枉,摊着手道:“我虽不是什么男子汉大丈夫,却敢做敢当的很,你和我无亲无故的,我怎好意思让你替我背黑锅?怪只怪帝京百姓太可爱了,楞是要张冠李戴,我有什么法子?”
她真没有觉得自己是得了便宜在卖乖,语气也是十分的懊恼和真诚:“饶是我想帮你洗清冤屈,那我也是百口莫辩,何况我还只长了一张嘴,哪里辩得过千千万万的百姓。”
然后她又怨怼周羿:“说到底,事情闹成这样也与你有莫大的关系,当时你不请她们进来,我难道还会打上凌府不成?”
“所以呢?”周羿一脸平静的问她。
若雪抬眸研究他的脸色,见他虽然没有什么表情,但绝对没有发怒的征兆。
她浓密乌黑的长长羽睫轻轻颤了颤,唇角微微勾起一个似有似无的浅弧,直言不讳地道:“所以你就受点累,担下这罪名吧,横竖你是豆腐落到灰堆里,不黑也黑了,再拖我下水也无济于事。”
周羿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乌目中疑似在下流星雨,星星点点灿璨辉煌,他敢以自己的性命起誓,这家伙绝对是在笑!
若雪漂亮的唇角弧度越弯越大,就连一又剪水秋瞳也笑弯了:“当然,你若不甘心,把我扯进去也没什么,我是无所谓的。只不过,人家钱氏母女都默认是你打的了,就算我也救不了你啊。”
好的歹的都让她说光了,周羿已不想跟她理论了,如若有可能,他连话都不想跟她说了。
再说他也不是为凌轻烟母女的事才来找她,那件事虽说是凌若雪干的,可马太傅和东方昱这两人也功不可没,总归是他疏忽了一回。
他一言不发,缓缓地,动作优雅地撩高华丽的衣袖。
哦卖……
若雪瞬间瞪大清澈如水的眼眸,难以置信的盯着他的手臂,他,他,他的手臂真像卫云所说,肿的跟肥猪蹄差不多啊!
都好些天了,她咬一那一口非但没有好,伤口处还红肿一片,居然还残留着模模糊糊的牙痕,只是,那牙痕都赶上象牙那么大了……
唯一让她略感安慰的是,这伤口并没有溃烂流脓,除了肿就是肿。
可他手臂上的皮肤都呈现一种薄的发亮的透明感了,仿佛再红肿下去,这皮子就会崩裂开来,血流成河……
难不成姐这具身体被狗咬过?因为没有打狂犬疫苗,所以将狂犬病传到他身上了?若雪一瞬间有些风中凌乱了,开始天马行空的胡思乱想。
“世子,这真是若雪咬的?”
卫离和夜澈也被周羿的蹄子吸引过来了,不过两个人关注的重点不一样。夜澈问:“世子,这真是若雪咬的吗?”
卫离一脸漠不关心,但桃花眼中蕴着暗恼,问:“是隔着衣服咬的,还是直接上牙的?”
周羿懒得回答,难不成他还会冤枉凌若雪不成?还有,隔着衣服咬和直接上嘴有什么区别吗?卫离八成是在幸灾乐祸吧。
“师兄,是我咬的。”若雪抹了抹额角不存在的汗意,诺诺地道:“大哥,隔着衣服呢。”
卫离心里总算太平了些,隔着衣服也就跟咬块肥猪肉差不多,直接上牙的话,他一定会气的吐血而亡的――那不表示若雪亲了他!
夜澈最近在忙粮草的事,对这件事关注度不够,但无论无何,周羿被若雪咬了是事实,于是他一脸谦意的对周羿道:“世子,夜澈惭愧,说来说去,都是我没有管教好师妹,世子要怪,就怪我吧。”
“一人做事一人当,你们谁都不必替她顶罪。”周羿垂眸,慢慢的放下衣袖,口气淡的听不出任何情绪:“我只要凌若雪负责就行了。”
“休想!”卫离干脆果断地拒绝他。
夜澈的声音转冷:“世子,得饶人处且饶人,世子要用些什么药,还有一切花费我们出就是了。”
“端王府既不缺药,也不缺银子。”周羿也是一个非常执拗的家伙,眯着黑眸道:“凌若雪不负责也行,只要让我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就行了,当然,利息是不能少的。”
若雪想了想,总算想到重点了:“羿世子,我记得咬伤不重啊,抹点药,几天就会好,可你的伤为什么越来越重?”
周羿不咸不淡地回她:“可能因为你有剧毒吧。”
“……”三月的债,还得快,被报复的若雪咬牙。
周羿又道:“而且,只是我的手臂也就不说了,昱到今日还被你毒的躺在床上,解毒丸吃了不少,可都不见效,他的身份你是知道的,若真出了什么事,你想想后果吧。”
那个白头发戴面具的人?若雪心里明了东方昱为什么解不了毒,但考虑到他的身份,她承诺道:“这件事我会负责,我去给他解毒。”
“那我的呢?你想赖账?”
在卫离和夜澈开口之前,若雪一脸无畏地道:“你想怎么样?若你的条件太苛刻,大不了给你咬回去。”
说着,她一脸忍痛,闭着眼睛,壮士断腕般的将手臂伸出。但才伸了一点点,便被卫离紧紧握在掌中:“世子,提出你的条件看看?”
周羿盯着若雪被卫离抓住的手腕,脸上虽然没有显露出什么,但眼中的惋惜之情掩都掩饰不住――他觉得自己非常想咬若雪,想的牙都痒痒了,如果能咬上一口,或者两口,想必他就没那么渴望了……
然此时不是臆想的时候,想要达到目地,必须徐徐图之,操之过急说不定会事得其反。
他迎向卫离冷若冰霜的视线,慢条斯理地说:“我也不是那么刁钻苛刻的人,三选一即可。一,咬伤我的人到端王府去照料我,直到我伤愈为止。记住!是咬伤我的那个人,不是别人,也不可替代!”
他未雨绸缪,防着卫离和夜澈使贱招。
“二,给我咬十口,同上所述,我不咬别人。”
“三,我住到卫府,方便咬伤的人照料我用膳,直到我伤愈为止。”
他俊面冷清,双眼波澜不起,不慌不忙的环视众人一圈:“你们选哪一条?如果以上皆不选,我母妃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不等若雪等人做出决定,院门口忽然传来风三娘的声音:“世子,我们选第三条。”
话音未落,风三娘由卫妈妈和丫鬟簇拥着进了院子。
她望着周羿歉然一笑:“世子,人同此心,我能理解端王妃的心情,就请世子住进来让我们照料吧。”
※※※※※※
长长的地牢里,起先很黑,走出一段路,越来越亮堂,赵妈妈面无表情的对举着火把的仆妇道:“你们都下去吧,我奉夫人之命,有话单独跟她说。”
几个五大三粗的仆妇唯唯诺诺的应了。
赵妈妈顺着亮光,瞄了一眼空空如也的牢房,继续往前走,向右拐弯,竟然有一个狭窄的出口。
出了洞口,眼前豁然开朗,令人有重见天日之感。
这是一处四面环山的谷底,山谷很小,却胜在景色迷人。
入目一片绿草茵茵,不知名的野花开的灿烂无比,在风中轻轻摇曳,周围树木高大荫密,鸟声婉转轻啼,泉水叮咚作响,瓦蓝瓦蓝的天空不时有一丝半缕白云飘过,处处都显着生机盎然,说不出的清幽动人。
赵妈妈忍不住吸了一口气,顿觉神清气爽,惬意从心底滋生。
但这一切,都比不过那个在树下迎风而立的女子。
她穿着一身简单而又粗糙的白色衣裙,散着一头及膝的乌黑长发,不施脂粉却肤若凝脂,眼若星辰,领如蝤,齿如瓠犀,皎皎兮似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回风之流雪。
女子在树下踯躅徘徊,姿态轻盈若蝶,风吹袂起,飘渺出尘,有如仙子临风,遗世而独立。
忽然,她俯身摘起几朵野花,放到鼻端轻嗅。
许是被花香取悦,她浅浅一笑,当真是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楚楚动人的姿态,连身为女人的赵妈妈心弦都为之一动,只觉她的美丽令那些鲜花都自惭形秽。
“薛姨娘安好。”
听到身后传来的声音,女子翩然转身,衣裙翻飞间,万千青丝乍散,脸上的笑意早已消失,只余一片漠然。
“赵妈妈,我叫燕双飞。”她的声音婉转温柔,不含丝毫火气,但却蕴藏着不容人忽视冷意与威严:“不是什么薛姨娘。”
赵妈妈微不可见的一叹:“可你就是薛姨娘啊?”
唰!
燕双飞不屑轻哼,衣袖陡然一扬,手中的野花凌空砸向赵妈妈,速度快的令赵妈妈避无可避,竟被野花砸了个正着。
她冷着脸,素颜陋衣,浑身却自有一股凌人的气势,冷冷唤道:“龙香榭!南疆的女人都像你这般让人打心里厌恶吗?我真后悔当初认识了你!”
赵妈妈微微一怔,不苟言笑的脸有些变色,不紧不慢地伸手,将头上乱七八糟的野花拨开,微垂着头,故作淡然地道:“薛姨娘说些什么,奴婢资历愚钝,听不懂。”
燕双飞眼眸微弯,睫毛长长,笑意浅浅,气息如兰:“你不懂不打紧,只要钱如珍懂就好,她那种性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若知道你竟然忍辱负重在她身边潜伏十数年,她肯定憎恨的恨不得撕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