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响起的有节奏的敲门声,却恰好将他的思绪拉了回来,嘴唇轻启,不带一丝情感的说:“进来。”
“老顾,你找我?”开门进来的正是莫森人事部总经理胡安,背对着他的总裁位置上的顾晋辰在他说话的时候,也转过身来。
片刻,那个被顾晋辰精心布置的房间被人打开,又关上。
布满红酒的小型休息室里,两人围坐在玻璃酒桌上。从酒架上抽出一瓶威士忌,顾晋辰给胡安面前的杯子倒酒时,漫不经心的轻言道:
“你不该让她上来的。”
胡安的视线一直追寻着顾晋辰手里的那瓶酒,当酒水缓缓地注入玻璃器皿里,晃荡着的酒液散发出迷人的香醇,不由得让他响起一句话。
这世上,最能蛊惑人心的两样东西。
红酒荡入高脚杯中摇曳的瞬间,美人衣不蔽体卧在怀中。
他轻笑,将那酒杯端了起来,轻轻碰上顾晋辰的,两只酒杯相撞发出清脆的器皿声。“老顾,有没有听过这么一句话,当局者迷旁观者。”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顾晋辰手里的杯子也被他紧紧的握着,没有要喝的意思,原本半眯着的双眸,在说话间瞬时亮了起来。
也是,跟在顾晋辰身边这些年,他的秉性他自是了解,不打没把握的仗。可是,不湿每场有信心的仗都可以胜利。
时间,教会我们,有些事情并不是书本上那样教的――努力的就会成功。
胡安看了一眼顾晋辰,不作任何多余的解释,“我没有插手,一切都只是恰合。”
人事部发布的前台接待员的招聘,早在前一个星期就公示了。这次的面试,也确确实实是莫森酒店招聘接待员,只是,就在前两天人事部同样根据早前指定好的,准备发布总裁翻译人员。
而,夏冉,不偏不倚正好符合他们的需求。
二者选其一,后者可能更适合她。人才,不就是要选贤任能物尽其用吗?这才是符合利益最大化的要求。
但如果说,一切都只是恰巧,又有些牵强。
有些事情,一语道破,不如细细领悟。
不知何时,顾晋辰手里已经多了一支烟,夹在他左手的食指和中指之间,昏暗的房间里,那点星火一闪一闪,忽明忽暗。
他静默着,脑海里响起一个人的声音,那声音清亮而尖锐,你真卑鄙。
“谢谢。”许久,他淡淡的开口,将已经烫手的烟头泯灭在手指间,轻举酒杯,“胡安,其实很多时候我都希望回到过去。”
胡安从总裁办公室里出来的时候,夏冉正在接受新人培训,方婷婷的声音很大,几次在她游神之际又将她拉回了现实。
胡安就是在这个时候,从顾晋辰的办公室里出来,隔着那几张特设的办公桌扑捉到夏冉的身影,方婷婷坐着,她站着。那画面就像是小学的课堂里,老师坐在讲台上拉着戒尺训斥不听话的学生。
和他一起出来的还有顾晋辰,他剪手而立,与她们相隔不到五米的距离。她努力的挺直了背脊,也许是脖子酸了微微的扭了一下,正是这个不经意的小动作让她也看向了他们。
胡安在身下悄悄的竖起了大拇指,然后拍拍顾晋辰的肩膀,低声说了一句话,然后转身离开。
夏冉一脸疑惑的看着交头接耳的两个人,也不知道胡安跟顾晋辰说了什么,她细心的发现在胡安转身离开之际,顾晋辰那一张如湖水一般平静的脸终是浮现一层淡淡的暖意。说不出是什么样的感觉,女人的直觉告诉夏冉,顾晋辰的心情应该很好。
从始至终,他都一直看着她。在方婷婷连续叫了她三声后,夏冉才回过神来,抱歉道:“对不起,你刚说了什么?”
方婷婷脸上的不悦,夏冉还没来得及看清楚,那边一直伫立的人却突然张了口,冲着她们的方向喊了一声:“方秘书,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男人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却格外的低沉。也许是因为四周太过静谧,才会觉得他的声音特别的响亮。
听见顾晋辰的喊话,方婷婷连忙将手中的那本厚如砖块的员工守则交到夏冉的手上,连忙应道:“是。”
等到亲眼看到方婷婷进入办公室后,夏冉提着的心才放了下来,已经酸涩的双脚摸索着路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果然,老板的得力助手是不能惹的。
后果,应该很严重吧。
这么想着,眼前却不由自主地跑出来顾晋辰的背影,他刚刚利落地转身时留下的背影。笔挺修身的西服下,男人的身子挺拔俊朗,让她不禁疑惑是不是所有三十岁的男人都是这般。
她想着,那边方婷婷已经出了总裁办公室,高傲的眼睛扫到她的脸上,似有些严肃的叫她,“夏冉,老板找你。”
偌大的办公室里,两个人一个站着一个也站着。
只是一个在门边,一个在窗前。
一个看着手里的文件,一个看着脚下的鞋子。
半响,顾晋辰的双眸从手中的文件移开,落到门边夏冉的身上。
竟然忘记是自己叫她进来的,反而一脸正色道:“怎么不说话?”
说话的人一直带着若有若无的看看她,让夏冉摸不着头脑,思忖了一会儿,才动动干涩的唇,“我的工作是不是你安排的?”
事情发生的有些戏剧化,几天的时间,她一个刚从英国留学回来的普通大学毕业生,就这样稀里糊涂的进了莫森,然后机缘巧合下又顺利的成为了顾晋辰的特聘翻译。
这事要发生在别人身上,任谁也不能安心。
何况,她的顶头上司直接负责人是那个叫顾晋辰的人。
既然,他让她开口,那她又何必继续装傻。清凉的眸子在看到那人安静的脸时,暗了几许,“真的是你?你不是说你不参与的吗?”
“呵。”他轻笑。
径直走向一旁的文案,将手中的文件搁置在上面,一手自然的轻轻按着他的眉梢,“我有说过我参与了吗?”
那不是吗?夏冉看着他,他却已经向自己走了过来,边走边说:“我可没那么多闲工夫。”
这样的场景似曾相识,让夏冉一瞬间就想到了那天和萧山他们吃过料理后,回到酒店里他也是一步一步向着自己逼近。他越靠近自己,身上那股淡淡的烟草味越加清晰,夏冉皱着眉头正准备躲开他,刚侧过身便看到他径直走到自己身后,将那扇与外界隔绝的大门打开。
语气淡薄,“你的工作完全是靠自己得来的。”
“嗯,如果你觉得你自己没有这个能力,可以辞职。”
“或者,你能力不够,公司也可以解雇你。”
一口气,说了三句话,句句有力而直接。夏冉深吸了一口气,在他说‘开始工作吧,翻译小姐。’那句话时,瞪了他一眼转身出去。
而留下的顾晋辰,却只是在她走向自己的工作岗位时,轻轻的把门关上。
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后,才开始回味胡安走时对自己说的话,他说:“真的很像在大院里你们的相处模式。”
像吗?刚刚她在听方秘书说话的时候,半垂着脑袋,又气又恼的样子就是那些年里他记忆里的她吗?
好像也不完全是。
毕竟,他们刚刚就没有一个站着,一个坐着。
他们之间一向是公平的,她站着他站着,如若她坐着,那他便也是坐着的。
正文、第14章
从顾晋辰的办公室里出来,夏冉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还没来得及缓口气,坐在她旁边的可可便对她挤眉弄眼,她悄悄的趴在桌上低声细语的告诉她,“方秘书让你明天之前,把这本员工守则记住。”
“记住...”夏冉吃惊的看着那块‘砖头’,不可置信的将视线转到不远处的方婷婷身上,然后又回过头来看可可,认真的问道:“这是要全部背下来吗?”
可可点头,带着同情的目光看她,“是的,她说她明天要抽查。”
她也不知道方秘书的用意,当初她进来实习的时候,也没有遇上这种事,顶多是让她自己多注意,少说话多做事。方秘书对夏冉好像有点过了,而且夏冉的工作是总裁特聘翻译,与她这个秘书长其实并不挂钩。
这样的安排,让人感觉有些牵强。
“凭什么?”夏冉有些不服气,咬着下唇却想起顾晋辰的那些话,“你能力不够,公司也可以解雇你。”
如果说,这是顾晋辰对她的考验,她倒是能够勉为其难的接受。
能力,是要自己证明的。
正是这种不屈服的精神,让夏冉这两天的工作时间,都在背诵员工守则。
下午五点,一天的工作结束,所有的员工都已经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准备回家时,夏冉正趴在桌子上,嘴里还咬着笔头。
“你怎么还在这里?”顾晋辰从办公室里走出来,就看到这副模样,已经空荡荡的楼层里,她的身影显得有些单薄。
他也不知为什么,出来的那瞬间,下意识的就往她这个方向看去。
夏冉抬眸看了她一眼,他手里端着一个杯子,看样子是准备去茶水间。闷声说了句:“加班。”然后,又低头去看自己手中的东西。
听她这么说,他倒是来了兴致,嘴角微微弯起,平淡的说:“我倒不知道,原来我的翻译也如此的鞠躬尽瘁,需要加班。”
听出他语气的暗讽,夏冉咬咬牙:“你以为我想吗?为什么新员工要背员工守则?为什么让一个翻译去背员工守则?”
她在埋怨,在忿忿不平。却还是认真的去做这样的事情,顾晋辰静静的听着,整个人慵懒的靠在门上,除了那双黑眸更加深邃外,再无异样。
“谁让你做的?”
这语气,感觉就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夏冉翻了个白眼,呶呶嘴:“不是老板大人指派方秘书让我做的吗?”
话说出口时,连夏冉自己都有些意外。语气里透露的全是怨气,有些埋怨,但听起来却更像是在赌气。
和自己的老板赌气,这并不是一个正常人能干出来的事。
气氛一时冷了下来,两人都没再说话。
她低着头,他看着她,俄顷,他不由自主地朝着她勾手,命令道:“过来。”
“去帮我泡杯咖啡。”
她以为他是气糊涂,这算是在惩罚她吗?
谁让那人是自己的上司,她不甘心的走过去,在拿过他手里的杯子时,听到他说:“你不用去背那东西。”
她一愣:“嗯?”
她还在等着他说点什么,他却已是抿着嘴转身进入办公室。那背影,让她完全无法猜透他的想法。
手里刚泡好的那杯咖啡才放到他的桌上,顾晋辰就将旁边一份文件递到她的手里,语气寡淡却颇有几分意味:“既然这样,那就做点有意义的事。翻译,帮我把这份文件翻译成中文。”
看那份文件,少说有七八页。
“不是说不加班吗?”她讶然,万恶的资本家果然都是没人性的。上一秒还在说,‘你可以不用去背那东西’,下一秒又让你赴汤蹈火死而后已。
“我有说吗?”顾晋辰右手撑在桌上,停下手里的笔。脸上一副傲然,虽然是在反问她,语气却异常的肯定,让人难以反驳。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这罩在她头顶上的屋檐正是面前这人攥在手里的财富。夏冉深刻理解这个道理,勉强挤出一抹难看的微笑,点点头掐媚道:“老板,你说的对。”
顾晋辰一向都是这样,是她自己一时被蛊惑了,才会以为他还有点良心。她摇摇头,直接拿起那份文件,然后准备离开。
还没迈出两步,那人又开口叫住了她,“等等。”
她回头,他指着自己对面的沙发对她说:“不用出去了,你就在这里翻译。”
那是一种怎样的场景,夏冉往后的日子再回想起来,都有些胆颤心惊。办公室里,就只有他们两个人,他高高在上的坐在那里,埋首工作的时候,眉宇间有种说不出的执着。
她抱着那份需要翻译的文件,凭着出国几年的外语水平简单的浏览的一遍。虽然可以大概看出个意思来,但是有些复杂的专有名词还是将她难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