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一推开,小康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个信封,“赵总,我找你有点事。”看赵新一脸喜气,觉得这个时机倒是不错。
赵新指了下对面的椅子,示意他坐。
“赵总,这个是我刚收到的。”小康把手中的信封放在桌上。
赵新抽出信。
小康说:“詹露露她想调到京城去。”
赵新收起笑容面无表情看着信,问道,“她是不是在公司干的不开心,之前有跟你透露过这方面的意思吗?”
小康说:“有什么不开心的,谁对她不好?”其实小康很是想不通,“她才来公司多久……三月份才来,现在满打满算才干了半年,她在这里多舒服。”
“你挺关心她的。”赵新说,口气蛮像领导关心下属。
小康说:“这您别误会,我就是觉得她太不懂事儿,这女孩吧,她没吃过什么苦,太理想主义……多不懂事儿。你说她这种资历,去了别的公司给她一个月六千块钱都多吧。现在月薪加奖金,每个月都八九千。在别的单位,那一万块钱差不多都是高技术,高管理层的工资了。”
赵新没有下过基层,也从来没人给他说过这方面的实用主义问题。一时间还挺有兴趣。
小康继续说:“她要去京城,那里没家人,首先得租房。北上广房价是大头,加上交通费,她在这里,每天专车直达,偶尔表哥送她来。公司同事都有车,咱们公司福利多好,最近几个月大家都买车了。”
赵新注意到,小康在提到公司福利的时候,语气无意识的加重,有些自豪感,他觉得,自己员工这样无意识与有荣焉的口气,真的很受用。
小康看老总没反对,就继续说道:“但您看詹璐璐,咱们公司,首先‘征集部’是靠眼学,她那古玩鉴定水平半桶水都不到。到了京城那边,没自己人带她,到时候出了问题,她是要自己担责任的。”
赵新点头,他们公司大了,现在送东西来的人一下多了起来,再也无需像以前,为个真假纠结半天,现在,一眼存疑的,直接扔回去。他微微叹了口气,觉得公司最艰难的时期,已经过去了。
小康没有经历过那段,他来的时候,是带着偏财运来的,宝珠那时候正发了横财,公司又换了新地方,所以他非常非常地想不通,这么好的工作,竟然有人完全不珍惜。
他说:“要不您劝劝她,她还是太天真,像个学校里刚出来的学生,何况咱们这边有甄小姐,甄小姐的那古玩知识,不是我说……这么好的老师,入门的时候,不给钱都应该跟着。”
赵新深沉地望着他。
小康终于知道言多必失,完全忘了据说这位赵总就是甄小姐唯一的徒弟,他尴尬地站起来,“这信我转交给您了,如果您觉得没问题,我也觉得没问题,女人真是头发长见识短,那天我带她去平安坊,嘴皮子都磨破了,她也没听进去。真是浪费我一番心意。”
赵新抬手示意他出去,等小康出去了好久,他看着那封信,折起来,放进了抽屉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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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后,荣耀钧就收到了消息。
来人是给四十多岁的男人,带着帽子,“荣先生您好。”他弯腰摘下帽子,荣耀钧看到,他头发半秃。
“查到了些什么?”
那男人说:“荣三爷的拍行,最近是得了几幅字画。”
荣耀钧暗叹,“果然。”倒真是一点不意外。
那男人继续说:“这字画很有些来头――说是真正的民国大家画作。带着当时民国时期的文献资料。”
“还有文献资料记载?”荣耀钧犹豫起来,这又不像和宝珠有关联了。
那男人点头。
荣耀钧思索了一阵,“你说仔细点。”
“好。”那男人一掏,掏出自己的手机,在上面翻了一阵,说道:“据查,这位民国时期的大古玩商,其实并不是古玩商。他本身是不经营古玩的。算是早期的移民,后来在那边一直开的中餐馆。”
荣耀钧面无表情看向天花板,好像那里有绝世美景吸引着他。
就听男人继续说:“这次是家里的老人不在了,家里的孩子都是abc,什么也不懂,一人分了几幅画。后来这些画,又被他们分别出手……荣三爷知道的时候,已经有些迟了,他费了好些时间和手段。”
“那他把画都弄回来了?”小武问。
“哪儿能呀――那得多好的运气。”那人说,“他就弄回来两副画,还有几本重要的文献,都是民国时期的。好的一点是,他那两幅画,那文献上都有。”
荣耀钧恍然,民国的东西不值钱,大概在文献上有些什么记载。
小武插嘴问:“那不就是说,他手上的东西,是正经传承有序的?”
“何止是传承有序。”那人看着他,又看向荣先生,但怎么都觉得那位荣少的表情有些古怪,他说,“小武爷,您是内行,这不止是传承有了序,连出身都高贵,据说那文献上面写,在民国时期,这也是不可多得的佳品。”
荣耀钧点头表示明白了,“那有照片吗?我看看。”
“没!”那人摇头,“荣三爷宝贝的什么似的……谁都不让见。”
荣耀钧挥手示意他出去,说不出什么心情,拿起电话,想要打给宝珠,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问。她如果要说,昨天发邮件的时候会说的。
如果真是宝珠的东西,那这事从布局,到把东西九曲十八弯地弄回来,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自己如果这时候说出来,不免多了埋怨她的意思。不如装着不知道,等到真相大白的时候,自己还可以名正言顺的恭喜她。
一点没发现,要倒霉的是他们家的拍卖行。
小武倒是挺担心,但他不知道具体怎么回事,询问道:“荣少,你不用我再派人去细细查一下吗?”
“有什么查的?”荣耀钧说,“这行不就是这样,大不了关门……像是容合那几个股东,除了进去的那个倒霉,剩下的,转眼就注册了一家新的拍卖行,听说现在还是顾言做大股东。这世上的事情就是这样,这几天大家有利益冲突,也许是敌人。过几天,大家可以一起做生意,一起发财,就又是好朋友。”
小武想了想说:“你这么说没错,可我怎么觉得这古玩市场,越来越不像古玩市场了?”
“古玩市场又什么时候纯粹过?”荣耀钧反问他,拿起电话,想了想,最终,还是放下了。
荣家到了荣耀钧这一代,里外的孙子加起来,有七人之多,剩下的都是姑娘。
家产,到了一定时候,就是家族祸乱的一个燃点,很少有不为分家产争执的,但荣家,到了今天这个局面,很有些缘故。
据说分家这想法,二十多年前就有,荣耀钧虽那时候小,但他父亲上面尚有两个兄弟,这老大和老二,生的全是女儿。当时国家有政策,他们也不敢多生。
后来孩子渐渐大了,他们就想着,再过几年,等有儿子的家里,孙子都大了,那分东西的时候,就不一定谁家分的多,谁家分的少了。孙子和孙女,在有些人眼里,毕竟是不一样。
何况……旁支的兄弟,那家里孩子更多。
荣家往上数三代,老人还都在,那时候分家,已经不容易。大家协商了很久,最后好歹都同意了。谁知道,最后反而是荣家的老太太不同意。
那老太太不同意就没办法,东西是人家的。子女要分父母的东西,也得父母同意。
最后,也不知道是谁想出了一个这么“聪明”的办法,把家提前先分一部分,那时候刚有拍卖行业务,大家都弄这行,给一样的本钱。算是提前分家。
但不和老太太说,就只自己经营,留下家里的大头,等老太太不在了,再分!
有儿子和没儿子的,都觉得这办法也好,大家拿一样的钱出去开拍卖行,谁也不吃亏。可谁知道,这老太太,根本就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第254章 夏听音
之所以说荣老太太不好糊弄,是因为在他们这个“阴奉阳违”的计策出了没几年,老太太就发觉了势头。她自己一共有三个儿子,这三个儿子当时都已经做了爷爷,儿子和孙子加起来,数字庞大的她都记不住。所谓家大业大,她对分家这种行为很抗拒,觉得分了家,家就败落了。
于是过了几年,她就提出了选当家,出于某种执念,谁说都没用。那些给基金托管什么的,她不知道,也接受不了。倒还算开明,提出新的当家选出来,到时候再说。
但是这个提议,其实违反了大多数人的利益。因为不是每个人都有做生意的潜质。那时候就又有人提议,先答应下来,等老太太过世了,再分!
于是大家表示同意,可是老太太越活越健壮,今年都104了,身体比荣耀钧的奶奶都好。她再多撑两年,都要白发人送白发人了。
等不及大家一次次要向后拖延,四年前,她定下了明年选当家人的日子。这一晃,没几个月时间就要到了。大家却真正的,都没了热情……
荣家的男孙中,荣耀钧并不是排行老大,但他是唯一的一个,入股其他拍卖行最多的人。如果从经营眼光上看,他自然是家中最出色的。别人和他一比,那就只能认命。
而荣芝华,他有一个好母亲,家里有点背景,所以当时他留在京城,这里靠着关系,一路发展的都不错。
荣耀钧在外地是剑走偏锋。荣芝华在京城,那是四平八稳。
年底,各大拍卖行的预展拍卖,一场接一场,“浩海拍卖”,是荣家最早的一家拍卖行,也是国内最早拿到拍卖资质的一批。现在荣芝华是大股东。
而浩海今年的拍卖,又格外的引业内人士重视,直到预展,才算揭开了神秘面纱。
小武翻着预展的图录,惊叹道:“他们竟然仿照苏富比,竟然也玩什么类属民国字画。这是什么玄机,连东西都没,只说在预展才有。”
荣耀钧看着那别具一格的拍卖预展图录,觉得空着的位置,如同一给大坑。
车在酒店外停下,现在都喜欢选在高端酒店做预展,省事又够体面。荣耀钧下了车,在大门口就遇个熟人。
“荣先生。”后面下车的男人走过来,正是顾言。
荣耀钧伸出手,这俩人也算一回生二回熟,“你好,恭喜你。”这恭喜,正是前两天和小武提起的,老徐倒台,顾言一点没受影响,反而在容合失去拍卖资质之后,顺势注册了一家新公司。
员工都是现成的,客户也是现成的――撬墙角简直不能再光明正大,理直气壮。
“客气,同喜同喜。”顾言也贺他,毕竟对外,今天是荣家的预展会。
荣耀钧和他,大家一前一后的进会场。
豪华的五星级酒店宴会厅,宾客如云,荣耀钧打眼扫了一圈,看向小武。小武顿时咋舌,这有头脸的藏家鉴赏家,可都来了。
顾言笑着说:“这面子可够大的,这么多重量级的藏家。”他们拍卖行,从来都没有过这样的人气。
荣芝华站在大厅中间的展柜前,笑的一脸春风得意,“我们只是为了掩人耳目,其实……有可能全部是前朝的画作。”
“所以你们效法苏富比,也放个类属民国书画。”
“虽然没有留名,但是……大家都是内行,咱们先看东西,大家看了东西自然就知道我所言非虚。”
荣耀钧走前几步,大家看到他来,立刻给腾出地方。站在展柜前的,是一位博物馆的副馆长,他旁边是一位书画大家。
顾言看到熟人,书画类并非他所长,看都是内行挤做一团,说是预展,更像是大家在讨论。他低声请教:“唐老师,这画有什么特别吗?民国的书画,又不是前朝名作?”
“小顾你这话太外行,齐白石不就是近代的绘画大师,他1864年才出世。张大千不也一样,这两位现在的画作,每一次上拍卖,不都是天价成交?”说话的唐老师有了年纪,所以叫顾言都是小顾。
顾言诧异道:“唐老师您的意思,这画作,能够赶上两位大师?”那也太夸张了。
姓唐的老师看了他一眼,示意他不要再说话露怯,“听着就行。”
顾言大惑不解,揣着一肚子疑问站在那里,过了几秒,他又看向荣耀钧,他知道这人,不知他怎么看。
却发现荣耀钧盯着展柜中的画,眼神深不见底,旁边的人说什么,想来他根本就没有听到。
唐老师旁边的鉴赏家,和顾言也是熟人,看他四周看人,微笑着说道:“近年来接连成交了许多天价画作。但内行都知道,像齐白石的,市场上那么多,已经是真假难辨。”
顾言立刻感激地看着人家,这是在为自己解惑,但又不明说。
那人复笑了笑,说道:“这真假难辩,不是咱们内行难辩。而是东西要有人认,才有市场。齐白石张大千这些的画作,已经没有人敢轻易入手。前朝的名画,那更是只闻其名,谁能见到?”
众人点头,成交天价不一定是真实的成绩额,花上亿买一幅画,等真正出手的时候,未必可以找到下家。
顾言也似乎听出点意思,也就是说,大家都在寻找突破,这一次的民国书画,正是一个契机。
荣芝华也非常赞同这种说法,他说:“……所以今次的预展,与其说是古玩预展,不如说是咱们的一个讨论,从纸,到墨,画工到字……甚至装裱的手法,无不透着玄机。我在行内资力还是不够,还得靠各位书画类的专家来掌掌眼。”
有人问:“纸张做过鉴定了吗?”
“当然……”荣芝华说:“技术层面的鉴定我们全都做了,纸张鉴定是特别送到英国牛津大学古籍鉴定中心做的测试,确定是清末时期的纸张。”
“牛津大学古籍鉴定中心――那可是权威。”大家纷纷低声议论。
“但是纸张只是简单的一部分。重要的还有画工,我们不止要‘科学机器鉴定’也要‘眼学目测’。”荣芝华说,“我们这次得的两幅画,一幅工笔人物,一幅浅绛山水……虽然没有落款,但是经过我们的专家团队鉴定,应该是一个人的手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