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华不和我们一起走么?”英王妃掀开帘子,这个一夜白头的妇人伸手去拉双华。
双华噙泪道:“家中还有不少事,你们先走,我很快就会赶上你们到燕城。”
“哦,哦,这么大的宅子,没个几天可忙不完,双华年轻腿脚快,我们慢些走...”英王妃喃喃自语着。
慕容烈当然知道双华是走不掉的,挽过夫人的手,宽慰道:“边走边等就是了。”
仲白露拉了拉她的袖子,低声说:“真的不一起走?你若真想走,他还能拦得住你?”
双华摇了摇头,“做人何必那么执着,不过都是活着。我一家都留在这里,一家人怎么都是要在一起的...”
马车驶出润城,嵇冰远远的跟了一程又一程,仲白露知道他在后头,但却怎么也没有回头。
人去宅空,偌大的英王府里静的可以听见银针落地的声响。已经到了独孤铭与她说定的日子,进宫,是该把自己收拾的齐整些吧,一身素服也会让即将临盆的周熙觉得晦气。
双华换上自己最爱的那身红衣,对镜描眉抹上温红的胭脂,再抿上红唇,铜镜里那张略显苍白的脸,瞬时就明媚亮丽起来。
也没什么可以带走的了。
接她进宫的宫人已经在院里等了许久,老嬷嬷怕皇上心焦,忍不住敲了敲门,“郡主,时候不早了,也不用收拾什么,皇上皇后都给您备齐全了。若是落下什么,回头老奴再给您来取。”
双华起身走到床边,在枕头下摸出那本庄云燕给她默录的七绝剑谱,爱惜的轻抚着塞进怀里。却还是没能再见燕大哥一面...
宫人们见她两手空空出来,也不敢说什么,忙把她扶进轿里。
踏出英王府大门,双华忍不住探出头回望,街边铺子的摊主惊道:“三小姐这是...要进宫么?”
旁边街坊慌忙冲他摆手,“御郡主进宫不也正常,大惊小怪做什么。”
“可...襄王尸骨未寒...这也未免...”
“南平都亡了,他俩早已经没有婚约,郡主也无须为他守着,孤女一个,还有比进宫更好的事么?”
“可怎么说...”
“说说说!说你个头啊!”摊主老婆一把把他拉进屋里。
皇宫
人人都知道,今天是御郡主进宫的大日子,今儿还是御郡主,今日一过,就又要换个身份了。
周熙已经让内务府给凌双华备好了一切,封号也已经拟好,仅次于皇后位份的荣华皇贵妃,寝宫是独孤铭亲选的长恩宫,就在御书房的边上,长恩长恩,长长久久的恩宠,独孤铭对凌双华的钟爱已无半分遮掩,誓要给她自己能给予的一切。
这一日周熙都以身体不适没有见任何人,宫人们只当皇后心中不痛快,偶有私语窃窃,但也可以理解,独孤铭虽是对她有些愧疚,可满心也只有对双华进宫的期盼。
周熙这一整天,就只见了一个人――刚刚归来的龙青。
“他还活着?”
“活着!”
周熙抚着心口长舒了一口气,“苍天在上,总算保住了他的性命。当我知道嵇冰带回来的是一具空棺,我就知道一定是你救了他!”
龙青风尘仆仆也顾不得喝上一口水,“我在营帐外已经探知了嵇冰与孙少然如何设计杀害慕容乾,孙少然那一剑力道甚猛,我使出无声弥加三式暗暗收住了他的内力,这才没有一剑穿心取了慕容乾的性命。他们怕被人起疑,并没有立刻带走慕容乾的尸身,我便趁机带着他离开。
嵇冰等人遍寻不见慕容乾,惊恐万分,可孙少然一口咬定自己那一剑慕容乾必死,想必他俩回来也想好了说辞...”
“不错。”周熙点头道,“那说辞乍一听也没什么破绽,若非我心中有数,也真当襄王已经不在人世...可怜了英王夫妇...希望他们一家还能有重逢之日。对了,襄王现在人在哪里,可还安好?”
“小姐放心。”龙青笑道,“慕容乾也是命不该绝,南绍国四面大多荒芜,我与他也不敢走官道,没想到一路小道竟遇到了他的两位故人!本还担心这路上不见医馆,我一个粗人带着受了重伤的他,也难免让他吃些苦头,可他的故人有些来头,家中医药不缺,也足够安置他,我离开时,他的内伤已无大碍,外伤也在愈合中,很快就无恙了。”
“故人?”周熙紧张道,“靠得住?”
“靠得住。”龙青肯定道,“慕容乾信任他俩,我也不会看错人害了小姐。”
“那就好...”
“慕容乾知道是小姐让我暗中救下他,让我带话给您,您对英王府的大恩慕容家绝不会忘记,他也一定不会陷您于不义。只求您...”
“护住凌双华?”周熙星眸闪动,幽幽道。
“嗯...”龙青低下头,“这个请求未免太让小姐为难,我并没有替您答应他什么,他自己能活着已经是艰辛,小姐也已经尽力了。”
“凌双华今天已经进宫了...”
☆、第65章 荣华皇贵妃(一更)
“凌双华今天已经进宫了...”
“进宫?”龙青震惊道,“那丫头怎么可以进宫!皇上不记得他答应过小姐什么了?”
周熙苦笑道:“若龙大哥知道是我亲口答应的,会不会觉得我太没出息了...”
“小姐!”龙青明白了什么,“旁人不懂您,只有我最懂您的心思...”
周熙示意龙青不要再说下去,“是皇上为了江山欠下的债,我也逃不了干系。替皇上了却这些恩恩怨怨,也算是为大晋国积下的福分。”
主仆二人静静坐了许久,就算是一言不发也可以明了对方的心意,龙青摸出贴身放着的半张藏宝图,叹息道:“皇上以为得到了一切,却不知他失去的更多。”
雍王府
“看来王爷是高估凌双华了,她今儿可是颠颠的进了宫。荣华皇贵妃...皇上对她真够好的。”慕容萱磕着瓜子装作随意道。
周康拣起一颗果仁,摩挲着道:“也许是心已死,也许是有所图,我绝不信她还能与皇上重修于好。”
“凌双华自小倔的要命,凌家没人治的了这个丫头。这进了宫,皇上可有的受。”慕容萱玉唇微动,一颗完好的果仁就落在了手心,“后宫不定,前朝难安,王爷可是替皇上分忧的好时机。”
周康笑了几声,没有再接话。
长恩宫
长恩宫的奢华不输周熙的寝宫,可在凌双华眼里却与砖瓦无异,双华拂过每一处,眼神定在了床头悬着的双华剑上。
――“能不能留下双华剑,就看你自己了!”
往事历历在目,眼前物是人非。
“两个双华,朕都要留下。”殿外,独孤铭大步走了进来。
双华取下宝剑,拔出剑鞘,剑柄凹槽里她刻下的字迹还在,一颗泪珠滚落下来,滴在字迹上来回滑动着,渗进了缝隙中。
独孤铭接过她手中的剑,“虽然缺口无法弥补,但它仍是朕最心爱的东西,就像你,永远是朕最爱的女人。”
“双华...”独孤铭将她紧紧搂住,“你终于到朕身边了。”
双华没有挣脱,亦没有逢迎,怔怔的被他搂在怀里,如同一具失了魂魄的躯壳。
她是那么青涩,独孤铭贴着她的唇,却感受不到她的心。他终究还是爱她的,独孤铭缓缓平复下来,揽住她倚在榻上,十字紧扣暖着她冰冷的手。
“朕不会逼你做不想做的事,慕容乾可以等,朕也可以。”独孤铭爱怜的吻上她的额头,“总算不用再睹物思人,已经是上天莫大的恩赐了。”
独孤铭攥紧她的手,生怕她会忽然在自己眼前消失,他失去过一次,绝不会允许再有第二次。夜色寂寥,长恩宫里静的可以听见二人起伏的心跳,独孤铭侧卧着身子凝望着自己枕边渴求已久的女子,“双华,你问过朕,愿不愿意带你去北疆。朕答应你,总会带你去一次北疆,去看看朕出生长大的地方。”
“北疆?”双华唇齿微张,“听世子哥哥说,哪里遍地青草,一望无际的美好,你人走的再远,也可以一眼看见,想丢也丢不掉...而今就算在一起,却又好像什么都看不到了...”
“朕不许你这么说。”独孤铭扳过她僵硬的肩膀,“朕就在你的边上,今后你只要一睁开眼睛,就会看到朕。”
双华蜷缩着躲进床角不再说话,独孤铭紧搂住她微颤的身体,贴着她的耳垂低声道:“你既然留在了朕的身边,朕就绝不会再让你离开。”
这是周熙入宫以来头一回守着空枕。
也许以后常常会如此吧...
周熙辗转反侧,觉得心里燥得慌,撑起身子唤来崔嬷嬷,崔嬷嬷点亮烛火,见周熙眼眶微青,忍不住一声叹息。
“老奴给娘娘端碗凝神汤来。”
周熙坐起身,看看房中似乎少了些什么,细想想,床头那把一直挂着的宝剑怎么没了踪影?
那把剑...周熙心里剧烈跳动了几下。
崔嬷嬷端着补汤走了进来,周熙问道:“嬷嬷是把床头那把剑收走了么?”
“老奴不敢。”崔嬷嬷忙不迭摇头,“之前有次,皇上发怒摔下那剑,老奴才想捡起来,就被皇上呵斥住不准碰他的东西。自此连看都不敢多看一眼。这剑是白日皇上自个儿取了下来,不知道放哪里去了。”
周熙咬住嘴唇,挥了挥手,“放下出去吧。”
周熙见惯世间珍品,怎么会不知道那只是把寻常宝剑,独孤铭却视若珍宝,征讨南平时日日不离身,入主润城第一日起寝宫便挂着这把宝剑。之前只当这是立下功劳的物件,难免珍爱些,可怎么又在凌双华入宫当日被他带走...
除非...这本就是凌双华的东西,御刃坊的宝剑。
想到这凌家的宝剑日夜在自己床头,独孤铭与自己温存之时一抬眼便可以看见,周熙一阵天旋地转,手一滑,汤碗坠在了地上,腹中一阵剧痛。
殿外宫人听见动响忙推门进来,周熙额上渗出豆大的汗珠,面色煞白,捂紧隆起的小腹瘫软在床榻上。
“娘娘!娘娘!”
崔嬷嬷惊道:“快!快宣太医!娘娘...怕是要生了!”
夜已深,枕边的独孤铭均匀的呼吸声在耳边回荡,双华合衣而卧,知道他已经睡着,轻轻从自己枕下去摸那把早已经藏好的匕首。
世子哥哥,这一次,我一定会杀了他!
暗夜里,匕首寒光惊现。双华正欲刺下,殿外有人惊呼,“皇上!皇上!娘娘...要生了!”
独孤铭猛然惊醒,双华忙收起匕首。
“什么?”独孤铭起身喊道,“进来说!”
传事太监小心翼翼的推开房门,低头不敢看他俩,“娘娘要生了!太医正赶往娘娘那儿,还请皇上去瞧瞧!”
“这还没足月,怎么就要生了!”独孤铭披上衣服便朝外头大步走去,踏出殿门时又转过身,愧疚道,“双华,别怪朕,朕去去就回!”
双华怔怔的抽出匕首,她不知道,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能杀了他。
周熙这一胎生的无比艰难。
独孤铭还没踏进院子就听见妻子惨烈的尖叫,宫人们进进出出端着染血的木盆,触目惊心。
太医和产婆已经在里头一个多时辰,周熙的痛楚却没有半分减轻。
龙青攥紧煞天罗,嘴唇不住的颤抖。东边泛起了鱼肚白,可孩子还是没有生出来。
龙青跪倒在地,仰望上天一字一句道:“求老天保佑小姐母子平安,我龙青愿意折寿十年!”
独孤铭心中微动,这个男人比他自己还要在意周熙的性命,而他,有一瞬竟还在担心凌双华会不会恼他忽然离开。
周熙面色苍白,已经使不上半点力气,她摸索着拉住产婆的手,喃喃道:“孩子...孩子!”
产婆满头大汗,可还是瞧不见孩子出来。崔嬷嬷拉住周熙的手,哭道:“小姐使劲啊,快了,就快好了!”
“生不出...哪怕...我死...也要孩子活!”周熙咬紧嘴唇,无力的瘫在了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