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节
事到如今,就算他满心的悔愧,就算他心里仍很想与陆明萱在一起,他也没脸再开这个口了,那简直就是对陆明萱的亵渎,他得多不要脸才能做出负了人家,又回头求人家宽容原谅的事来,就更别说陆明萱和她的亲人们又会不会答应了,倒不如就这样,至少还能在陆明萱心目中保留最后一分美好。
而今日过后,他的所作所为必定会为陆老夫人等人知道,他也没脸再在国公府住下去了,幸好他临上京前,老管家想着他此番一进京便会与陆明萱定亲,把家里这几年来的所有收益都让他带上了,如今他手上也有两三千银子,出去租个房子,心无旁骛的苦读三年还是没什么困难的。
这一次,他一定要凭自己的本事,为自己挣一个好前程,再不会抱任何投机取巧的心思,也再不会做现下这般连自己都鄙弃的人了!
陆明萱对赵彦杰这个回答并不意外,点头道:“赵表哥有这个心是好的,只是赵表哥为五姑娘考虑过吗,你如果就这样搬了出去,五姑娘可怎么办?你方才不是说,五姑娘已与你说好了,不管你此番能不能中,她都会去求了二老爷,让二老爷去与老国公爷说,先私下里将你和她的亲事定下,待她出孝以后再正式放定吗,你如今就这样搬了出去,叫她怎么想?”
赵彦杰一时间还真没想到陆明欣,听得陆明萱的话,不由苦笑道:“方才的话是骗你的,本以为你一定很恨我,想着若是恨我能让你好过一些,那便让你再恨彻底一些罢,谁知道你却这般大度宽容。五姑娘是向我透露过这样的意思,但我并没有答应,不过我一直默许澄心与五姑娘屋里的丫鬟来往,也的确做得不对,待向老夫人请完罪后,我再去向老国公爷和二老爷请罪,悉听他们发落。”
虽说他从头至尾都没有正面回应过陆明欣,但同样的他从头至尾也不曾明确回绝过她,仅凭这一点,老国公爷与陆二老爷随便怎么发落他,都是他该受的,他绝无半句怨言。
陆明萱皱眉道:“你想过没有,五姑娘如今还在孝中,你如果去向老国公爷和二老爷请罪,你固然讨不了好,五姑娘的结果只怕比你更糟,好的结果是被送去家庙或是庵堂里,坏的结果,指不定连性命都保不住,其实说来五姑娘人还不错,如今又对你有意,你要不索性与她定亲得了?老夫人那里,我去与你周旋,想必她老人家虽生气,也未必就会真拿你怎么样。”
赵彦杰闻言,也皱起了眉头:“是我欠考虑了,如此的确会陷五姑娘于不利的局面,只是五姑娘对我也未必就是真有意,不过是……要不我只私下里与她说清楚,便不去向老国公爷和二老爷请罪了,也省得连累了她。”
“你怎么就知道五姑娘未必对你是真有意?”陆明萱道,“我知道你要说她这是怕出孝后年纪大了,寻不下好的亲事了所以病急乱投医,但平心而论,五姑娘出身虽是姑娘们里最低的一个,到底也是公府小姐,老国公爷又岂会真见她嫁得太差?要寻一个与赵表哥条件相当的夫婿应当还是不难的,所以没准儿她心里其实对赵表哥是真有意呢,赵表哥已经辜负了我,难道还打算连五姑娘一块儿辜负吗?我觉得在这件事上,赵表哥应当承当起自己该承担的责任来才是!”
且不论陆明欣瞄上赵彦杰是否真是病急之下乱投医,单论其才貌与为人,在国公府一众姑娘里虽不出挑,却也不算差了,配赵彦杰绝对是足够的,若赵彦杰与她真能成一对儿,也算是在那么久的挣扎与矛盾后不至于一无所获,至于教训,相信心里的悔恨与羞愧,还有今科的失利,已足够他永铭于心了。
陆明萱说完,见赵彦杰并不说话,又道:“当然,这只是我的一点子浅见,最终要怎么做,还得赵表哥自己决定,若赵表哥决定与五姑娘在一起了,还请提前告知我一声,我也好在老夫人那里代你们周旋。最后忠告赵表哥一句,钱财与权势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人,还有人的本心,希望赵表哥以后能珍重身边的人,也珍重自己!”
她虽谅解了赵彦杰背信弃义的举动,却并不代表她就认为他这样做是对的,只希望他能永远记住这个教训,以后善待陆明欣,也固守住自己的本心,以后再不要有相同的行径!
这话等同于是在下逐客令了,赵彦杰虽满脸的羞愧,心里的悔恨更是无以言表,却也只能起身,沉声应道:“萱姑娘的话,我一定永铭于心,也请萱姑娘珍重,告辞!”
说完,最后深深看了陆明萱一眼,才转过身大踏步往外走去,只是还没走出几步,泪水已是流了满脸,他终于还是失去了自己心中最珍视最在乎的人,可这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又怨得了谁呢?
再说陆中显与陆明芙在隔壁房间瞧得赵彦杰的背影,陆中显想也不想便抄起椅子欲追出去,被陆明芙一把给拉住了,正要说话,陆明萱已自花厅里过来了,一见陆中显的样子便知道他想做什么,因忙嗔道:“爹爹这是干什么,您别忘了您如今已是朝廷命官了,难道还想知法犯法不成?”
陆中显满脸的不忿:“你怎么能就这样放了那小子离开,这也太便宜他了!”
陆明萱顺势夺下了他手上的椅子,才道:“不放他离开能怎么样,难道还真打他一顿不成,您可别忘了,他如今已是举人了,轻易打不得,况方才您又不是没听见他的苦衷,他也不容易,此事就到此为止罢!”
陆中显听得又要炸毛,陆明芙已先道:“他虽不容易,但就像他自己说的那样,就算拿不回那些产业,他也饿不死,就算做不了国公府的正经姑爷,他也未必就不能凭自己的本事挣下一个好前程,只不过要多费些心力与时间而已,所以他这种行径其情虽可悯,其罪却不可恕,你不臭骂他,拦着爹爹不让爹爹打他也就罢了,怎么还说要在老夫人跟前儿代他和五姑娘周旋,明明他已辜负了你,你还要反过来为他考虑,这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顿了顿,又道:“还有五姑娘也是,她挖了你的墙角,你还要帮着她保全名声,成就姻缘,你到底怎么想的?你这般以德报怨,又何以报德呢?”
这两个问题也是陆中显迫切想问想知道的,闻言倒是暂时安静了下来,与陆明芙一起看向陆明萱。
陆明萱情知这两个问题自己都回避不了,只得避重就轻道:“赵表哥已经意识到错了,他又有苦衷,也算是情有可原,五姑娘则并不知道我与赵表哥的事,谈不上挖我的墙角,说到底,她不过只是一个可怜人罢了,所以我就想着,若是他们能成,于他们来说是对彼此都有利,于我来说则是行善积德的好事,一举两得,又何乐而不为呢?”
陆明芙闻言,不由发狠道:“什么一举两得,分明就是你滥好心,要是换了我,不打得负心汉满地找牙,不弄得狐媚子身败名裂绝不算完!”
陆明萱不由暗自苦笑,要她怎么跟父亲和姐姐说,她之所以对赵彦杰这般宽容大度,乃是因她心里一直对他没有男女之情,觉得多少有些愧对于他,所以面对他负心之事才能这般云淡风轻?如果今日负心的人不是赵彦杰,换成她心里真正在意的人,譬如……只怕她早不知做出什么失去理智的事来了!
念头闪过,陆明萱忽然想到一个问题,因忙正色与陆中显道:“爹爹能不能即刻打发人去锦衣卫卫所请凌世兄来家一趟,我有几句话想问他。”
此言一出,陆中显与陆明芙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里看到了了然,倒是不再纠结陆明萱这般轻易便放过赵彦杰的事了,陆中显因说道:“我这便打发人请他去。”
陆明萱见父亲与姐姐听了自己的话,都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心知他们必定是误会自己之所以不与赵彦杰多计较,乃是因还惦记着凌孟祈了,有心解释几句罢,又怕越描越黑,索性什么都没说,反正事后他们自然明白了。
陆中显遂即刻打发了人去请凌孟祈。
约莫一个时辰后,凌孟祈到了,陆中显受过他的礼后,本想如先前那般避到隔壁房间听女儿与他都会说些什么的,架不住陆明萱提前发了话,让他到时候去书房,现下又拿眼定定的看着他,他只得悻悻然的离开了花厅。
余下陆明萱见屋里没有旁人了,才开门见山与凌孟祈道:“今日请凌大哥来,是有一件事要告诉凌大哥,方才赵表哥就在现在你待的这间屋子里,没能通过我爹爹的考验,现如今我和他的婚事已经作罢了,凌大哥高兴吗?”
凌孟祈虽一早便料到十有*会是这个结果了,但到底还是担心事情会出现意外,这会子总算亲耳听陆明萱证实了,心里有多称愿有多高兴自是可想而知,可见陆明萱虽在笑,那笑却并未抵达眼底,他本能的意识到了不对,因忙敛住情绪,尽可能做出一副遗憾的样子道:“赵世兄也许只是一时糊涂,萱妹妹还请看开些,须知这天下的好男人绝不止他一个,更何况他能做出这般背信弃义的事,也算不得什么好男人了。”
陆明萱勾了勾唇,淡声道:“凌大哥说他算不得什么好男人,那凌大哥你自己呢?你又算不算好男人?”
这个问题凌孟祈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说自己好也不是,说自己不好也不是……好在陆明萱也没有要他回答,随即又道:“有一件事我一直想不明白,还是今日见了赵表哥以后,才总算明白了。凌大哥当日来与我爹爹说赵表哥与五姑娘私下有往来之事,并建议我爹爹试赵表哥一试时,说自己是在赌,若是赵表哥真起了旁的心思,你便有了机会,若是没有,你也知道他是值得我托付终身的人,可以彻底死心了,你难道就没有想过,就算你什么也不做,等到赵表哥放榜以后,结果与你现在赌的结果其实是一样的,赵表哥选我或是选五姑娘也是各有一半的几率,你这样做根本就是多此一举?”
一席话,说得凌孟祈的心瞬间提了起来,知道陆明萱已看透了自己那点不可告人的小心思,眼里不由飞快闪过一抹赧然,随即便抿紧了薄唇,不发一语。
陆明萱见状,心里的推测得到证实,因又勾唇道:“还是你其实早就知道赵表哥虽与五姑娘私下有往来,但一直都是五姑娘在一厢情愿,怕到了赵表哥放榜那一日,不管他有没有中,也不管他多想将老家那些伤害他的人踩在脚下,他最后还是选了我,到时候你才真是一丝机会也没有了,所以才釜底抽薪,直接让赵表哥的小心思暴露在我面前,让他不管中与不中,都没有再与我在一起的可能?”
先前她一直想不通一件事,凌孟祈何以要上赶着做这个恶人,提前将赵彦杰有了旁的心思之事告诉他们父女,依照他们的分析,赵彦杰中了之后才好向老国公爷和陆中景提亲,便是不中,也有自己做备胎,与凌孟祈建议陆中显试探赵彦杰的结果又有什么区别?他只要坐等结果即可,就像陆中显说的,赵彦杰背信弃义,三心二意固然不可取,同样的他两面三刀,在背后捅朋友刀子的行为难道就很光彩么。
更何况还有一句话叫做“疏不间亲”,那时候她与赵彦杰的亲事在陆中显和她自己看来都已是板上钉钉之事,那赵彦杰便是她未来的夫君,陆中显未来的女婿了,陆中显就算再喜欢他,难道还能灭得过自己的准女婿去不成?凌孟祈此举,真是怎么看怎么冒险,怎么看怎么有得不偿失的风险啊!
那便只剩下一种可能,除非他早知道赵彦杰在越州经历的事,知道赵彦杰心里的矛盾与煎熬,知道他一定通不过陆中显的考验,所以才会在赵彦杰放榜之前便出了手,到时候不管赵彦杰中还是不中,结果都是一样的了。
凌孟祈这次终于开了口:“萱妹妹冰雪聪明,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你。”
本来去年陆中显授了官之后那一晚他去陆明萱的闺房,听了她那番虽对他有好感,却依然不会与他在一起的话,他一时伤心委屈之下,是真生出了要放弃她的念头的,不然他也不会对她说出祝她和找彦杰白头偕老的话,之后更是领了卫所里一项其时最凶险的任务远走出京了,就是想离开京城这个伤心地,看能不能借助时间与空间的距离,早日忘掉陆明萱。
只可惜时间与空间的距离依然无法割舍掉他对陆明萱的感情,他发现自己不但没能忘掉她,反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越发想她,越发做不到放弃她,适逢当时他们出任务的地方离越州并不远,他因陆明萱的缘故,也很关心赵彦杰能不能中秀才举人,于是使虎子跑了一趟越州,这才知道了赵彦杰在越州发生的事,也无意自澄心等人口中,知道了陆明欣约莫对赵彦杰有意的事,――他立刻意识到自己的机会来了,因忙忙将公事办完,快马加鞭赶回了京城,在暗自打探到赵彦杰果然与陆明欣私下有往来后,他做了一番布置,于是才会有了现如今这般局面。
陆明萱哂笑道:“应该是我赞凌世兄算无遗策,善于谋算人心才是,凌世兄有这样的本事,不愁未来不能一路高升,飞黄腾达!只不知凌世兄什么都谋算到了,可有谋算到我知道此事后,会有什么反应?凌世兄心里又可曾愧对过被你背后捅了一刀的赵表哥,愧对一直对你青睐有加,待你比待赵表哥这个未来女婿还要好,到头来却被你利用了的我父亲?”
他本来有的是法子让自己或是正面或是侧面发现赵彦杰与陆明欣私下往来之事,可如此一来,她势必就会去找赵彦杰问个明白,到时候万一赵彦杰被她的眼泪弄得心软愧疚起来,再软言细语的一哄她,指不定二人就又好起来,赵彦杰也彻底打消了中了之后向陆明欣提亲的念头呢?
这样冒险的事,哪里比得上直接去向陆中显揭露赵彦杰的真面目,既可以兵不血刃的达到自己的目的,又可以顺道拉了陆中显站在自己这一边,待将来事发后自己还有个帮忙说项的人这般好处多多?退一万步说,便是赵彦杰当时真答应了陆中显后日便与她定亲的要求,陆中显心里也已存了个疙瘩,赵彦杰与陆明欣有往来的事也是事实,有哪个父亲能在知道了这样的事后,还毫无芥蒂的许婚的?
凌孟祈被说得神色大变,片刻方苦笑着问道:“难道我在萱妹妹心中,就真是那等两面三刀,只知背后捅朋友刀子,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吗?是,我是有私心,但如果今日被赵世兄辜负的人换做芙姑娘,我也一样会这么做的,你不能因为我心悦你,便把我的好意全盘给否定了,也不能就此便认为我是在利用显叔,我只是心悦你,难道也有错吗?”
陆明萱渐渐激动起来:“你心悦我是没有错,可你不该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便不择手段,我早已与你说过很多次,我想过简单的生活,我更是个怕麻烦更是个自私的人,我就算对你有好感,那好感也不足以让我为了你将自己的后半辈子耗在你家里那些个乱七八糟的事情上!可你呢,一边答应我答应得好好儿的,都已祝我和赵表哥白头偕老了,一边却背地里捅赵表哥的刀子,利用我父亲,赵表哥是有错,可任何人都能揭穿他就你不能,你这样只会让我觉得你心机深沉不择手段,只会让我觉得你可怕,担心有朝一日,你会不会为了达到别的目的,将我也给一并利用上,你这样叫我还怎么敢跟你在一起,就算我真跟你在一起,只怕连睡觉都要睁着一只眼睛,你这样的心悦,我宁可不要!”
一席话,说得凌孟祈也激动起来,微眯起眼睛冷声道:“我全心全意爱你,什么事都为你想在前面,为了你什么事都愿意去做,为了你甚至连命都可以豁出去不要,到头来在你心中竟然还比不过一个三心二意,吃着碗里想着锅里,不定什么时候便会变心的人,还为自己换来一个‘心机深沉不择手段’!”
哼笑一声,“好,你不是说我心机深沉不择手段吗,我现在就明白的告诉你,我从未放弃过你,在我心里,你这辈子都只能是我的,除了我以外,其他男人不管是谁想靠近你想娶你,我都不会让他们好过,让他们身败名裂还是轻的,真惹急了我,我让他们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所以你最好从现在起给我安分点,再不要去想别的,只等着将来做我的新娘即可,否则,我一点也不介意再心机深沉不择手段给你看!”
------题外话------
不破不立,两个人把这次架吵了之后,就能在一起了哈,o(n_n)o~
☆、第三十一回
陆明萱被凌孟祈的强盗逻辑气得呆住了,片刻方回过神来近乎尖叫道:“你凭什么说我这辈子都只能是你的,就因为你所谓的心悦吗?你做了错事不知悔改也就罢了,竟还威胁我,你以为你是谁,还说什么除了你以外谁也别想娶我,我明儿就嫁给你看,我倒要看看你敢把我怎么样,看你是不是真能只手遮天……唔……”
一想到此番凌孟祈为了拆散她和赵彦杰,不但算计了赵彦杰,连陆中显和她也一并算计了,她心里便有如一团火在烧,怎么也冷静不下来,就算他是打着爱她的旗号,难道就能掩盖他算计了朋友,利用了对他好的长辈,也间接算计与利用了她的事实吗?
最可恨的是,就算她已拒绝了凌孟祈,两人如今又已一年多没有单独相处过,比先时生疏了不少,在她心目中,凌孟祈仍是最值得她信任,觉得就算全天下人都不可信了,依然可以把自己的后背毫不设防对着他的人,如今偏又是这个人利用了她最敬爱的父亲算计了她,叫她情何以堪!
陆明萱生气,凌孟祈比她更生气,几乎得用尽用尽全身的自制力,才能控制住不一把掐死了她,再掐死自己的冲动,他不明白自己怎么偏就喜欢上了这样一个固执别扭认死理的女人,是,此番之事的确是他做得不地道,可如果赵彦杰本身没有问题,又怎么会给他可乘之机?难道让他眼睁睁看着她在赵彦杰高中之后向陆明欣提亲,让她生气伤心,或是眼睁睁看着她嫁给赵彦杰,将来承受赵彦杰莫名其妙的后悔与怨气,过得一点也不幸福就是光明正大的君子所为了吗,那他宁愿小人到底,也绝不做这样的所谓君子!
不想他都已够生气了,陆明萱偏还要火上浇油,说什么‘明儿就嫁给他看’,凌孟祈既舍不得掐断她白皙纤细的脖子,便只有堵住她喋喋不休,只会说气他的话的小嘴了。
“唔……你干什么……放开我……”陆明萱被凌孟祈突然以吻封缄的行径吓了一大跳,毫不犹豫便本能的挣扎起来,但凌孟祈的力气却极大,不但箍得她的身体无法动弹,嘴唇也被他碾压着,动弹不得,只能任他予取予求,生生被这个暴虐的,想要自她唇齿间将她的一切生息都吸走的吻,弄得她的思想乃至灵魂,都迷迷糊糊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在陆明萱觉得自己会不会窒息而亡之时,凌孟祈终于放开了她,她立刻大口大口的喘起气来,待气息终于缓和了不少后,她才意识到唇舌间火辣辣的痛,不由又是羞愤又是恼怒,羞愤的是自己方才竟然没有推开凌孟祈,任他为所欲为,就算自己敌不过他的力气,也可以咬他一口,可她竟然被吻得意乱情迷;
恼怒的则是她如今可还在生气,而且她从没答应过凌孟祈跟他在一起,更别说嫁给他,可他竟然对自己做只有对自己妻子才能做的事,实在是可恶至极!
念头闪过,陆明萱已低喝道:“放开我!”说着,又挣扎起来。
凌孟祈看着她精致姣美的面庞布满红晕,只觉这几年来的憋屈与郁闷总算都一扫而光了,却并不肯放开她,只是含笑柔声道:“我还有话对你说,等我说完了再放不迟。”
谁知道放了她之后,她会不会做出什么过激的行为来,再不然就是哭着跑回自家的内院去?指不定他又心软,或是她又躲了起来呢,这些时日他总算明白了一件事,追求心仪的女子就得胆大心黑脸皮厚,他若早些明白这个道理,也不会走这么多弯路,没准儿早与她你侬我侬了。
陆明萱见他不放开自己,越发大力的挣扎起来,凌孟祈只觉怀中又香又软,如团软玉似的,让他血脉贲张,心神激荡,还是想着不能再吓陆明萱了,才好歹强忍住了没有什么动作,只是哑声道:“你要是再挣扎,我就只能继续吻你,一直吻你不挣扎为止了。”
世上怎么会有这般无赖,这般可恶的人!
陆明萱都快要气哭了,可见凌孟祈乌黑的瞳仁里一直闪着异样的光芒,她两世为人,不是真正人事不知的小姑娘,自然知道那异样的光芒是因何而来,又想起方才他一直像个笨拙的猎人般,在自己的唇齿间粗重的搅动肆虐,让自己难受不已更可恶的是自己居然沉沦在了他这般没有丝毫技巧可言的吻里,再让他来一次,受点皮肉之苦还是轻的,万一自己再沉沦了可怎么样?
只得赶在凌孟祈作势又欲俯下身来之前,停止了挣扎,恨声道:“你有什么话就快说!”
凌孟祈清浅的眼眸里瞬间溢满了笑,禁不住再次后悔起自己当初太君子了,因低声道:“我知道此番之事是我做得不地道,我不该算计赵世兄,也不该算计显叔和你,可只要一想到你很快就要变成赵世兄未来的妻子了,我以后不能再见你,不能再想你,更别说拥有你,我就觉得比死还难受,为了你,别说只是顺水推舟的算计一下朋友,连杀人放火,甚至要我的命我都绝不会皱一下眉头!”
见陆明萱仍是一副气鼓鼓,似是丝毫也没有被自己所打动的样子,只得又道:“我还知道你与赵世兄虽已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但你心里一直没有他,你也不仅仅是为他此番背信弃义之举生气,而是为心里最信任的人竟然算计显叔和你而生气,我答应你,只此一次,下不为例,以后不论发生什么事,我都绝不会再算计你,也不会再算计你在乎的人,而且我答应你,以后有机会时,我一定好生补偿赵世兄,好妹妹,你就别生我的气了罢?”
在凌孟祈这般软硬兼施的言语与行为下,陆明萱就算是有天大的气,这会子也发不出来了,可要让自己就这样原谅他,答应与他在一起,她心里又委实不甘心,不由又后悔起自己方才没有第一时间推开他,再给他一记耳光来,现在可好,都到这个地步了,自己再打他会不会太矫情了?
既气凌孟祈更气自己之下,只得恨声道:“我为什么不生你的气,你以为你做了错事就这样白说几句话就可以揭过去了?你还威胁我,还警告我从现在起安分点,我哪里不安分了……还说什么这辈子我都只能嫁给你,我就不嫁给你呢,大不了我一辈子不嫁人便是,看你能把我怎么样!”
她不知道自己的语气有多像是在撒娇,而凌孟祈虽满眼满心都是她,又善察言观色,到底只是一个十七岁没有经验的少年,自然不知道女孩子的话一向只能反着听,当下不由又气急起来,眯起眼睛道:“我威胁你是我不好,可我不是气坏了吗,你若再说什么不嫁给我的话,我就、我就、我就……”
“你就什么?难道你还想打杀了我不成?”陆明萱见他满脸的阴沉,不怕死的又挑衅起他来。
凌孟祈见她挑衅自己,反倒笑了起来,这是知道他爱她,吃定了他不会对她怎么样,所以才这般有恃无恐呢……他不由抬手亲昵的揉了揉她的头顶,低笑道:“你怎么能不嫁给我,你救了我那么多次,我无以为报,可不就只能以身相许了?更何况你知道我那么多秘密,我怎么可能让你带着我的这些秘密嫁给别的男人,那我岂不是以后几十年都别想睡一个安稳觉了?可我又不忍心让你因此就不嫁人,所以除了嫁给我,你别无选择!”
陆明萱被他这番软硬兼施,强买强卖的话弄得心里才消了几分的气霎时又高涨起来,合着她这辈子除了嫁给他,就没有别的路可走了,他以为他是谁!
冷笑一声,正要驳回去,脸就被他带着薄茧的双手给捧住了,温柔而专注的看着她,近乎一字一顿的说道:“萱妹妹,我心悦你,希望你能嫁给我,若能得你为妻,我一定祸福相依,生死与共,绝不纳妾弄小,惟一心一意与你厮守,若违此誓,天打雷劈,五马分尸,概莫敢辨!”
陆明萱就呆住了,这番话她不是没听过,去年陆中显便曾与她一字不落的转述过,可转述是一回事,真正听到凌孟祈当面与自己说,又是另外一回事,陆明萱怎么也不能否认自己心里的震撼与感动,几乎要要忍不住答应他了;可一想到他此番做的事,想到自己之前一直坚决的拒绝他,想到她前脚才与赵彦杰说清楚,后脚便与他在一起了,也委实太不知廉耻没有节操了一些,而且哪有人像他这样逼迫人的?
心念电转之间,陆明萱终于没忍住“哇”的一声哭起来,扔下一句:“你欺负我,我再不要理你了……”然后一把挣脱凌孟祈的手,落荒而逃了。
余下凌孟祈看着她受惊小动物般慌不择路的背影,先是满心的失望与怅然,但随即便笑了起来,只要没说不嫁给他就好,反正现在来自外界的危机已经解除了,他有的是时间去说服和打动她,让她亲口答应嫁给自己!
“……姑娘,喝杯茶,起来活动活动筋骨罢。”陆明萱正坐在窗前的榻上看书,丹青端着一杯茶走了进来,“您都坐了快两个时辰了,书再好看,也不急于这一时啊,也该爱惜自己的身子才是,反正书一直在那里,又不会跑。”
陆明萱闻言,脸一下子红了,她哪里是在看书,她根本就是在发呆,想也知道丹青不会看不出来,她的书页可一直在最开始那一页,到现在都没翻动过,偏丹青还要说她是看书看入了迷,这真是比直接说她走神还让人难堪……只得做出一副恋恋不舍将目光自书上移开的样子,接过丹青递上的茶浅啜了两口,才道:“什么时辰了?”
丹青笑道:“已经申时二刻了。”
陆明萱点点头:“那该去老夫人那里了,你拿衣裳来我换罢。”一边说,一边站了起来。
不想丹青却道:“老夫人那里刚使了人来传话,说是今儿老国公爷在老夫人屋里吃饭,只怕有事与老夫人商量,让姑娘们都不必过去了,只在自己屋里吃饭即可,再就是大姑娘身上不舒坦,道是晚上不吃了,请姑娘自便。”
陆明萱闻言,一下子松懈下来,道:“我知道了,你先退下罢,待会儿饭送来后再进来叫我,我还要看一会儿书呢。”最后一句话,真是说得自己都脸红。
丹青却是神色不变,屈膝应了一声“是”,便轻手轻脚退了出去。
陆明萱这才极没有形象的仰躺到榻上,望着上面的承尘,又发起呆来。
离那日她先是与赵彦杰把话说清楚,后又见凌孟祈本欲兴师问罪结果反而被他逼得落荒而逃已是七八日过去了,连日来她一直都心不在焉的,总是会不经意便想起凌孟祈那个吻和他说的那些话,平心而论,心里不是不欢喜的,可就是别不过那个别扭劲儿,也不想见凌孟祈。
是以之后不但凌孟祈使虎子悄悄儿送东西来她没有收,凌孟祈夜间翻墙潜到她的窗户底下她也没有见,第一夜她是借口自己早已睡下了不方便,让他明日再来,好容易将他送走了,也幸好他虽然无赖了一些不要脸了一些,到底还做不出硬闯人家闺房的事;第二夜也就是昨夜,陆明萱吸取前夜的教训,自陆老夫人屋里回来便叫了伴香伴琴并丹青几个在自己的卧室里支了桌子打叶子牌,动静大得空翠阁外都隐约听得见,之后更是高声叫了伴琴陪自己睡,也不知凌孟祈有没有来过,反正她昨夜睡得还不错,所以今晨起来,便决定了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继续这么做。
思及此,陆明萱不由坏心的暗想道,让你威胁我,让你欺负我,我就不收你的东西,就不见你的人,看你能把我怎么样,哼!
想到这些,不由又想到了赵彦杰,也不知道他现在心里有了决定没有,到底要不要跟陆明欣在一起?离放榜的日子只得几日了,等他放了榜,不管他中还是没中,陆老夫人必定要再提起他们的婚事,到时候可要怎么与老人家说才好?万一老夫人大动肝火,气坏了身子,又该如何是好?
还有父亲与姐姐那里,那日见自己哭着跑回房间里,都以为凌孟祈把自己怎么样了,父亲第一反应便是去找凌孟祈兴师问罪,也不知之后他与父亲说了什么,反正父亲回来后便没有再骂他……自己之前的态度不可谓不坚定,如今却这么快便出尔反尔了,也不知道父亲与姐姐心里会怎么想自己?
正胡思乱想之际,丹青忽然跑了进来,顾不得行礼便先急声道:“方才老国公爷也不知与老夫人说了什么,老夫人一气之下竟晕倒了,姑娘快瞧瞧去罢!”说着,已跑到熏笼前取了一直给陆明萱熏着的褙子来。
陆明萱一听陆老夫人晕倒了,也着急起来,忙就着丹青的手胡乱将褙子穿上,连头发都来不及抿一抿,便往外跑去。
方跑到外面,就见这两日因来小日子,面色有些苍白,人也有些虚弱的陆明芙也跑了出来,一见陆明萱便说道:“你也知道了罢,也不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陆明萱道:“去了自然便知道了,快走罢。”姐妹两个于是忙忙赶去了荣泰居。
就见上至陆中冕陆大夫人陆中景,下至陆文廷陆文远夫妇并陆明丽陆明欣等人都到了,只公主府那边还没有来人,再就是几位住在外院的小爷还没有到。
老国公爷则坐在当中的榻上,虽面无表情,看不出任何喜怒,却无端的让人觉得害怕。
姐妹两个忙上前屈膝给众位长辈见了礼,便快速的退到了陆明丽与陆明欣身旁去,陆明萱惦记着陆老夫人,因忍不住低声问陆明丽道:“二姐姐可知道老夫人如今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