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成站在那里,不说话也没有动,仿佛要与夜色融为一体。
大火烧了一天一夜,直到第二天中午,火势才渐渐控制住。古代救火技术有限,用的最多方法就是提前推到房屋,将大火拦住。眼前的余华,近三分之一几近废墟,不少布庄老板瘫坐在地上,此刻他们已经没心思去想库房的损失了,只要人还活着就好了。
与左右四邻道了声平安,看着彼此熏如黑炭般的脸,真是哭都哭不出来。这时候终于也有人发现周记的几个得力掌柜都不见人影,连东家都不在城中。
“周记的人倒是跑得快,谁不知道这火是他们引起来的!”
突如其来的火灾让众人担惊受怕了一晚上,此刻终于找到了发-泄口。左右自家铺子也被烧毁,不少人竟一起去了周记要个说法。
“你们东家倒是跑的比兔子还快,平常满嘴的仁义道德,现在确实虚伪奸诈的小人做派!我呸!”
周记留下的掌柜还有伙计们也各个拉耸着脑袋,虽然东家临走前嘱咐他们不必救火了,但被抛下的滋味……
“我说什么来着,女人就是女人,成不了大气候!”
人群外的滕凤凤一脸不忍,又偷偷拿眼瞧着莫成。虽然后果惨重了些,但好像也达成了督主想要的效果。事到如今,她也隐约猜到了一些督主为何在余华逗留了这么长的时间。
只是……
这样真的好吗。
明明纵火的人是他们啊,夏君妍这黑锅背的实在是冤。
“我呸!老天爷怎么不开眼把你们也给烧了!”
不知是谁带头骂了一声,往日里低眉顺眼的伙计们各个都涌到了周记门前吐了口唾沫。
“姓夏的贱-人,滚回乡下去吧!”
“女人就是带着霉运,咱们余华府多少年没走过水了,她一来就烧成了这样!”
人群里喧哗的声音越来越大,突然一声马啸,一队由十多匹马组成的马队呼啸而过,人群顿时如潮水般分成两半。
夏君妍跳下马车,平静的眼神里隐藏着愤怒:“连官老爷都没查明大火原因,你倒是这么急着替我定罪了!大老爷们口出恶言,还算得上是男子汉大丈夫吗?!”
被骂的不敢还口的周记众人,见着东家还有掌柜们回来了,正要上前询问,夏君妍直接走到了中间的空地,大手一挥,指着身后载满了各种木头砖瓦等建材的马车,大声道:“这些建材是我和几位掌柜昨天出城采购的!虽然周记大火还没查明到底是人为或是天灾,可我知道你们到底也受到了牵连。一共三十车建材,周记自掏腰包,各位东家掌柜的,你们的铺子重建需要多少,赶紧回去核算,来周记领砖瓦等物!”
整个余华烧了近三分之一,市面上关于建材的价钱已经涨到了大火前的两倍,有的甚至是五倍。灾难财,永远都是最好赚,赚的最多的钱之一。
而夏君妍抢在大火的消息还没散就开提前出了城,借口要修祖宅大庙大铺为借口,大量采购,用比平常还要低的价格拿下了三十车的建材,由于人手原因,目前只运来了十车,还有二十车的建材将在这两天内陆续运到。
这些建材若现在卖,最少也能卖出五千两银子,够赚回五个周记布庄!可夏君妍却是……白送。
“我求求大家,在事情查清之前慎重些行吗?”夏君妍握紧着拳头,浑身微微发颤,“是不是只要出事,就可以把一切推在女人头上?这就是你们所谓的男子汉作为?!”
“夏大东家莫气,莫气!与那些个不长眼的小人置气免得失了格调。”
不少掌柜见风使舵的本领倒是一流,眼下很明显夏君妍是仗义疏财,她在众人前头想到了建材的问题,可却没有发这一笔灾难财。可这若是放在自己身上,到底有多少人能把持得住呢……不需抬五倍,只需抬个两倍的“良心价”,赚的银子都能保证一大家子三年的吃穿不愁了。
一时间,之前骂人的脸色精彩至极,恨不得立刻消失在人群中。好在眼下之景也不是吵架的时候,大火刚灭,这小半拉的余华府可谓是“百业待兴”,众人自己那摊子事都忙不过来,也没功夫去看他们。
夏君妍像是个斗士般,如果以前她还在顾忌什么,会将自己放在幕后的位置上,而在这次大火之后,莫如深觉得她像一柄锋芒毕露的利刃,在她向的敌人证明她永不屈服!
是该告诉她一切了。
州府不是云安县,这里各种势力在暗中角逐,夏君妍等了几天,得到的消息也不过是――“天灾”。因为最近天干物燥,加上各家库房里堆放的又是布匹绸缎之物,最终酿成了大火。
“这是真的?”夏君妍不相信事情会这么简单,此刻问话的对象是莫如深。周记的库房每天最少会检查三次,那里根本不允许留明火。
莫如深都不知该从何开口。
一边是将他养大的兄长,一边是他喜欢的人,他在中间是进退维谷。
“莫大哥?”夏君妍见他接连好几天都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也想到他可能知道什么。毕竟从一开始,她从未相信过他真的只是一个捕头。可被爱冲昏头的人,总会给对方找很多理由,无视许多不合理的地方。所以即便不知道对方的身份,只要她喜欢他,这就够了。
而现在莫如深似乎有向她摊牌的迹象。而且……依着莫如深的个性,有朝一日竟然变得有些吞吞吐吐起来,夏君妍竟有些害怕了,她不太想听。平常再果断的人,遇到情这个字,都开始变得犹犹豫豫优柔寡断,她想继续当鸵鸟,可现实好像不允许了。
“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夏君妍试探的问着,连眼神都透着小心翼翼。
莫如深默默吐纳了一番。自从遇到夏君妍他就开始患得患失,他也从未想过身为内卫的自己有一天会有如此大起大落的心情,而原因只是对方的一个喜悦或是一次失落。
他缓缓点了点头,艰难开了口:“阿夏,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吗?”
夏君妍一愣――她去山里应聘当厨娘的那一天?
“当然记得了。”这货还把她当做了要卖身的丫鬟,可把她气得不轻,“安大叔领我进的山,还给你说的一大堆好话,生怕你不肯让我给你帮厨。”
莫如深却摇了摇头:“那是第二次。”
诶?!!
“第一次是十天前,在山里的溪水边。”莫如深说着,似有些不好意思,“你的竹篮里的东西少了一些,咳……是我拿的。”
“不、不……不是吧!”她当时唯二的两个白面馒头和最后一点点的止血伤药啊,一直以为是被山中野兽叼走,没想到竟然是……!!
莫如深见她这般震惊的模样,嘴角不自禁的浮上了一抹笑意。后来他也发现了那一次并非是夏君妍有意要救人,可他的确是因为她而捡回了一命,所谓的缘分不就是这样吗。
一开始他只是想来报恩,可夏君妍却给了他一次又一次的意想不到。等到他发觉自己不能再这样下去的时候,却已经沉溺其中无法自拔了。
“安大叔还对我说,你是山里老猎户的亲戚啊。”终于找到那个偷馒头的贼了,夏君妍却笑的咧开了嘴,露着和这个时代正统淑女们完全不同的大大笑容,“原来……我们早就见过了啊。”
“那个猎户的确有个远房侄子,但我是个冒名的,不然村里人会怀疑。”这小事调查起来对莫如深来说轻而易举,他找到了猎户买下了在山里的小院,左右那老猎户也走得远了,村里的人也不会专程去打听一个独居的老猎户的侄子到底是谁。原本的打算是他完成了在这里的任务,将那院子留给夏君妍,没想到后来竟会发生那么多的事。
“那你……到底是谁?”夏君妍只觉得自己的心脏狂跳不止。
莫如深从怀中拿出一块令牌,眼神的复杂之色连夏君妍都看出来了,他缓缓递了过来,可夏君妍竟有些不想接。似乎只要看了,他们的关系就会断掉。与其发现真相会那么痛苦,不如继续装鸵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