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拘谨地揪着他的袖子,额头抵着他的胸膛,细声哽咽:“可是,我舍不得他。”
杨复反手捏住她柔软的小手,黑眸黯了黯,他抬起她的尖细的小下巴,逼她迎视自己:“淼淼,你还记得昨晚说过什么?”
淼淼摇头不迭,昨晚说的话太多,她早都忘了:“我说了什么?”
杨复耐心地告诉她:“你说喜欢本王,要跟我长相厮守。”他像耐心捕猎的黑豹,对他的猎物循循善诱,“所以你不能总想着别人,懂了吗?”
昨晚她太累了,后面好些事记不清楚。记忆模模糊糊的,好像杨复再次吻了她,哄着她说了许多话,最后她要喘不过气了,才哀哀讨饶求他住手。后来,后来她就睡着了……
淼淼眨了眨水眸,长相厮守?她说过这话?
但见杨复一脸严肃,不像有假,她才支支吾吾解释:“我那是梦话,不能当真的!”
她知道长相厮守的意思,是以才不敢轻易下承诺,她还有六十天就要走了,拿什么兑现承诺?
杨复面无表情,逐字咀嚼她的话,“梦话?”
糟了,他生气了。淼淼顿时忘了苦闷,连忙改口:“不是的,是真心话,我当然想跟王爷长相厮守!”
杨复面色没有缓和,凝睇着她,不冷不热地嗯一声。
“我最喜欢王爷了。”她使出撒手锏,抱着杨复的衣袂摇了摇,摆出一副苦兮兮的表情,“王爷不要生我的气。”
杨复眯眸,指尖点了点俊脸。
车辇走得很平稳,淼淼整个身子都窝在他怀中,不解地看着他的动作:“嗯?”
杨复唯有跟这个笨丫头解释:“亲这里。”
淼淼霎时红透双颊,从昨天开始,她便跟活在梦境里似的,飘渺得不真实。她悄悄打量杨复神情,见他看向窗外,抬头迅速地在他颊畔落下一吻。
柔软的触感尚且残留在皮肤上,杨复调转目光,便见她水眸潋滟,含羞带怯地咬着下唇。他的心肠霎时化为一泓清泉,弯起唇角,不由自主地收紧了臂弯。
好乖。
*
元宵节一出去,便是一天一夜。
淼淼是个小丫鬟,她的行踪虽无人在意,但同住一个通铺的丫鬟,总会知道她彻夜未归。
淼淼顶着三人的注视,双手背在身后,尴尬地挠了挠手心,“我遇到了一些事,就在客栈过了一夜……王爷是知道的,他也允许了。”
高月咄咄逼人:“王爷怎么会知道,难不成你们在一块?”
淼淼拨浪鼓似的摇头,她才不要告诉她们,否则还要不要在王府过日子了?“不是……是乐山大哥告诉王爷的,我……”
喜纹在旁打圆场:“好了好了,追究这些有什么意思。”
褔纹添油加醋,对着高月道:“就是,反正王爷不会正眼瞧你一眼。”
高月气得火冒三丈,两人差点又扭打一团,好在被喜纹及时劝阻。这两人一得空就吵架,没完没了,淼淼这会儿已经淡定了,默默地洗漱爬上炕头。
这两天的事让她很疲惫,管家得知卫泠的事后,已经将在他府上除名了。从此不会有人陪她在海棠树下说话了,也不会有人教她培育方法了……淼淼握着胸口的石头,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早上跟着其他丫鬟进入溶光院,淼淼行将踏入内室,里头便传来一声:“其他人都下去,不必进来。”
王爷不喜欢人多,这是她们都知道,是以将铜盂巾栉交到淼淼手上,以眼神示意她进去。
淼淼绕过屏风,把铜盂放在木架上,抬头看一眼床榻。
杨复才醒,此刻正倚靠着床头,发丝披散在肩头,洒落在富贵锦被上。他闭了闭目,许是才睡醒的缘故,俊颜带着几分倦怠,睁开眼时带着几分迷离。他偏头向淼淼看去,眯了眯眸子:“站那么远做什么?”
淼淼这才小步踱到他跟前,不好意思说方才是被他的美□□惑了,“王爷,起来洗漱了。”
未料想杨复忽然伸手,将她带到怀中,嗓音低沉,有些慵懒:“昨晚睡的好吗?”
淼淼猝不及防,一头扎到他胸膛上,碰得鼻头发疼。她揉了揉,瓮声瓮气地:“睡得很好,王爷不必担心。”
昨天回来后,杨复说让她搬到溶光院居住,淼淼当然愿意,然而反应过来之后连连拒绝。她不怕成为众矢之的,她怕时候到了,自己会舍不得离开。这样已经很好了,能够跟他亲近,对她来说已然足矣。
她承认自己很自私,明知没结果,还要守着这来之不易的感情。
杨复贴着她耳鬓厮磨,声音温醇悦耳:“若是受了委屈,都要告诉本王。”
淼淼点头,壮着胆子张开双臂,环住他结实的腰,“昨天王爷让我搬出下人房,是打算让我住哪?”
杨复漫不经心地应道:“自然是同我住一起。”
“……”
淼淼霍地抬眸,一脸悔恨地看向杨复,他怎么不早说!
☆、第三十二日
从溶光院出来后,天气转而下起了绵绵细雨,伴着春风斜斜打入廊下。淼淼伸手去够,柔柔雨丝落在掌心,带来清凉触感。
院里连翘月季随风摆动,晶莹剔透的水珠顺着花瓣落下,再轻轻砸入土壤,润物细无声。淼淼想起后院的海棠花,她看了看前面的身影,快走两步:“王爷,我能否不去书房了?”
杨复驻足,“为何?”
他没让其他人跟着,乐山乐水也不在身旁,只叫了淼淼一人前往书房。起初淼淼乐意之极,目下她忽然改变了主意,“我想去海棠园看看,今儿风大,说不定会吹坏好多花骨朵儿。”
杨复看向她,“让旁人打理不就是了?”
淼淼摇晃螓首,“那是王爷交给我的,怎能让别人管呢!”何况她也不放心,虽然才相处几天,她已然将满园的海棠树当成了所有物。
杨复微微攒眉,“去吧。”
淼淼得令,欢快地道一声“谢谢王爷”,正欲跑开,便被他捉住皓腕:“伞都没拿,急什么?”
虽然外头的雨下得不大,但最近倒春寒,依然有可能感染风寒。杨复递给她一把双环油伞,黑瞳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看完就回来。”
淼淼摆手拒绝,“我若是把伞拿走了,王爷去书房怎么办?”
他说得云淡风轻:“本王再让人送来就是了。”
凉飕飕的雨丝落到脖子上,淼淼瑟缩了下,乖乖地从他手里接过伞柄,“王爷待我真好。”说罢趁他不备时,踮起脚尖在他下颔印上一吻,笑得像偷油吃的小老鼠。她踅身匆匆走入雨幕,撑开伞步伐轻快地离去。
杨复立在原地,无奈地浅笑。
*
细雨纷纷,地上落了不少花瓣,院里积水汇成一道水洼,缓缓往院门口流去。淼淼绕过湿滑难行的道路,来到她最喜欢的一棵海棠树下,摸了摸树干,还好没被风刮倒,她总算放心了。
淼淼试图举起伞,奈何只能挡住一点枝叶,一点儿用都没有。她气馁地叹了口气,忽然想起树木原本就是要汲取雨水的,是她犯糊涂了。
这里很清净,平常不会有人前往,更别提这时候了。
淼淼喜欢这棵树,纯粹是因为它花开得茂盛,不必过多得照料,便是这里生长的最好的。她喜欢生命力旺盛的东西,大概自己不能实现,所以只能寄托在别的事物上了吧。
雨水顺着伞沿滴落,有越下越大的趋势,泥水溅上她的绣鞋,她懊恼地后退了两步。正要回头,忽然听到身后一声尖细的猫叫,虽然在濛濛细雨中不甚清晰,但依然被她捕捉到了。
淼淼顿时一僵,再也不敢动。
猫咪又叫了两声,踩着泥水来到她跟前,正是别院里的那只雪瓯。它浑身都被淋湿了,绿幽幽的眸子盯着她,淡定且从容。
不知道它从哪儿跑出来的,自打别院离别后,淼淼就再没见过它了,它怎么又出现了?
淼淼欲哭无泪,慢吞吞地往后退,企图离它远远的。可是这猫不知看上她哪儿,偏要跟着她走,姿态高傲地一步步逼近。
“你、你做什么?”淼淼腿肚子直打哆嗦,生怕它下一瞬就扑上来,将自己撕碎吞吃了。
她现在虽然是人,但骨子里对猫的恐惧仍然在,怎么都改不掉。要是王爷在有好了……也不对,据说杨复对这猫极其宠爱,若是让他在他俩之前选择,指不定他会选谁呢……淼淼对自己很没信心。
就在她出神之际,灰猫忽然叫一声扑了上来,“喵——”
淼淼吓得呜哇大叫,丢掉伞柄转头就跑,一壁跑一壁叫道“不要吃我”。若是被人看到了,指不定怎么嘲笑她,多大的人了,居然怕猫怕成这样!
直到跑出百步远,没听到身后有任何动静,她才缓缓停下来,惴惴不安地往身后看去。谁知雪瓯根本没追上来,而是躲在她扔掉的油伞下避雨,懒洋洋地舔了舔爪子,根本不屑看她一眼。
淼淼心有余悸地松一口气,早知道它要的是油伞,她给它就是了!何必要这样吓人呢?
这下可好,她连自己在哪儿都不知道了。
刚才无头苍蝇似的乱跑,她反而来到了海棠园深处。淼淼回头,院门口正好在反方向,那只猫还在原地待着,她是不可能回去的。雨滴一颗颗打在身上,淼淼抱臂打了个寒颤,她只能往里面走了,看看还有没有别的路。
海棠园很深,以前她从未往里面来过,不知道这里别有洞天。绕过一道砖墙,再往前走几百步,是一片槐树林,树上长满雪白的槐花,在地上落了一片一片。淼淼越走越觉得此处偏僻,像是荒废许久的园林,早已没有人迹。
一路上横七竖八地摆着许多形状怪异的石头,还有肆意生长的杂草,淼淼从边上绕过,继续往前走。她琢磨着是不是走过路了,这里根本没有出口,要不要回去?想一想那只脾气古怪的猫,她还是胆怯了。
果然如她猜想的一般,园林深处没有路,是几株生长繁茂的柳树,再往前是一个数丈宽的水池。水下约莫连接着活泉,尽管无人打理,依旧清澈见底。水面上漂浮着白色槐花瓣,雨水打出一圈一圈的涟漪,水下鱼儿自由自在地游动,似乎过得颇为惬意。
水池的另一头是墙壁,四周悄无声息,如果不是她今天误闯了,说不定根本不会有人来。
淼淼看得心痒难耐,距离昶园回来好几天了,她每天只能擦洗身子,一点儿也不痛快。那天在客栈本想等卫泠洗过之后,她也试一试浴桶的滋味,谁知杨复就在外头等着,最后这个打算就不了了之了。
她看一眼身后,有茂盛柳树和槐树的阻挡,即便人来了,也看不到她吧?
淼淼挣扎了很久,还是没能低档住水池的诱惑。她缘路折返,白天不能洗,等晚上大家都睡了再过来,更加没人会发现她。
如此一想,心情顿时畅快许多,连身上被淋湿也不那么难受了。
她才走出荒败的院子,便重重地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鼻子继续前行,好在雪瓯已经离去,那把伞也不见了。
估计是路过的丫鬟将它抱走了,毕竟是王爷的爱宠,生病了可不好。
*
淼淼及时回屋换了衣裳,没敢多留便去了书房。
书房就建在溶光院旁,周围种着挺拔秀丽的竹子,才下过雨的竹叶更显青翠,透着股清新气息。
淼淼走在廊下,迎面走来一位小丫鬟,才给杨复送过茶水,正低着头往前走。两人见面,相视一笑,淼淼近来得宠,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的,是以大部分都对她分外客气。
她推开直棂门,屋内熏香淡雅,绕过一道琉璃小插屏,杨复正坐在翘头案后,提笔在书上写字。他侧颜俊美,仿佛坐在云端的仙人,神情淡然,然而笔下却如行云流水一般,一气呵成。
淼淼默默地立在原地观看,不好意思打扰。
少顷他把羊毫笔放回笔架,抬头向她看来,目光落在她半干的头发上,不悦地蹙起眉心,“不是给你伞了?”
不提还好,一提她便满肚子委屈:“还不是王爷养的大灰猫。”她撅起嘴,上前告状。
杨复若有所思:“雪瓯?”
淼淼连连颔首,“就是它!”言讫便打了个阿嚏,她泪眼汪汪地解释:“那只猫不知从哪里来的,非要跟我争一把伞,后来我把伞给它了,它才肯罢休。”
杨复不由得轻笑,雪瓯虽然性情高傲,但不会伤人,怎么就让这小丫头怕成这样?
他走到室内,弥勒榻上置放着毛毡褥子等。以前经常在书房办公,一天有□□个时辰都在此处,在这里歇息是常有的事,有这些东西并不奇怪。
杨复取来褥子,对着外头的淼淼道:“进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