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乙酉月,丙子日。”
一丝狐疑从婳灵眼中滑落,话音刚落,忽听得门外一阵细碎脚步声临近,
“谁?”
不禁大声问询,脚步声在门口戛然而止。
苏宛嘴角微微勾起,果然来了。
“夫人特地命我给二小姐送东西过来。”
窗外是周嬷嬷的答话声,刘氏和苏宛素日里交集寡淡,偏在这个时候送来心意,苏宛怪自己先前太天真,当刘氏是真心关心自己。
想来苏若菡已经去找过刘氏。
婳灵打开门,从探头朝里打探虚实的周嬷嬷手中接过服饰。
“夫人吩咐,二小姐即将首次选秀,这是她的一点心意。”
“小姐已经歇息,代为谢过夫人。”
说完,婳灵便顺势关上房门,她不喜刘氏母女,不止一次在苏宛面前嘀咕她们前倨后恭。
“小……”
见苏宛做噤声动作,婳灵狐疑的闭上嘴,随着她视线朝方才阖上的门处看过去,若有若无的人形阴影矗立在外面,惊讶得婳灵微咧着嘴。
苏宛朝她招招手,继而俯耳低语,婳灵连连点头。
晨曦破云,洒下微凉的光晕透进房间。
婳灵总算把锦服处理完毕,苏宛已起床正伸着懒腰。
“小姐,按照您说的,锦服已经好了,不过……奴婢从没见过新衣洗完后水是乳白色。”
婳灵一边给小姐梳妆打扮,一边说道,望着铜镜里的女孩即将及?,睫如羽扇,肤若凝脂,倾国倾城,苏宛手在袖里不自觉蜷拢,她的前生,从出生起就厄运连连,看似巧合,实则全经过精心部署。
上一世,苏宛落水后醒来,穿上刘氏送来的锦服参加选秀,身上莫名瘙痒红疹,选秀时屡次命悬一线,受尽折磨,夜不能寐。
不就是想让苏若菡入宫吗?
我成全你们。
苏府难得这般喧哗,苏氏一族齐聚府邸,为的是商酌帝上对现今局势部署的应对之策,苏家商贾遍布华夏,赋税不容朝廷小觑。
纤腰莲步,黑眸碧波,苏宛出现在正厅的时候,大家三三两两热烈攀谈,独独苏若菡和贴身婢女在角落张望。
人群中有目光跟随苏宛脚步移动。
“这是……二小姐?”
“越发迷人,入选无疑,离福祉降临苏氏指日可待。”
“连她都生得这般好看,难怪叶氏当时深得兄长宠溺,差点儿成为当家主母。”
苏宛微微含笑,眸光若有若无的朝苏若菡扫过,见她笑得坦然,在四目相对时,却分明暗流涌动。
人的眼睛不会说谎,苏宛袖内捏着布囊的手情不自禁加重力道。
“姐姐,家宴罢了,你这么隆重,难道不怕别人笑话?”
人群中有唏嘘声,苏若菡上前,试图握着苏宛秀手以示亲近,苏宛侧身装作没见到,双手落空,苏若菡顿显尴尬,很快恢复自然。
“大娘送我的选秀锦服,我怎么能拂了她老人家的好意?”
这话再明了不过,锦服是刘氏特地准备的,苏宛话音刚落,瞧见刘氏眼神有些躲闪,显然她们都没有料到苏宛会如此高调,和众人眼中那个温顺低调逆来顺受的苏家二小姐截然不同。
那是她给二小姐准备选秀用的服装,苏宛果然迫不及待穿上了。
栩栩如生的牡丹被众花簇拥,暗纹蝴蝶遥相呼应,衣是美衣,可以谋害人的美衣。
“罢了罢了,我再准备一套便是。”
刘氏淡然答道,语里尽是轻蔑,母女俩一白一黑的对话,无一不是揭露着苏宛可笑的虚荣心。
噗
苏若菡闻言,掩面轻嗤。
席间,桌上佳肴琳琅满目。
刘氏看似不经意和苏若菡对视一眼,苏若菡领会似的抬著夹虾放进苏宛面前的空碗中,两人袖口相处,她殷切热情道:“姐姐,你刚病一场还羸弱,据说吃这个补身子。”
不见苏宛垂眉里一抹冷光闪过,若不是这虾,若不是这锦服,她怎么会患皮疹害得寝食难安!虾是寒凉之物,进入体寒之躯,只会让病症越发严重。
“谢谢妹妹。”
谢谢两个字说得特别重,说话间有粉状东西落入苏若菡袖中,轻盈而量少,无人察觉。
听得苏若菡微微一顿,紧张着看见苏宛将虾放进嘴里,别过头脸色才舒缓下来,一连夹了好几次,苏宛脸色逐渐发红发烫,伴随呼吸急促,做着欲骚首扭曲状,苏若菡立即放下著:“姐姐,你这是怎么了?来人,快去请大夫!”
“小姐,小姐,我扶你先回房。”
婳灵慌乱的上前搀扶主子,朝着闺房方向离去,刘氏和苏若菡紧跟其后。
大夫拎药箱进来,悬丝诊脉之后唯唯诺诺的道:“恐是过敏。”
“大夫,多久能好?这大选在即,可千万……”
大夫开始写处方,刘氏弯曲着身体附身看向大夫行云流水的字体,苏若菡则在一旁焦虑的看着大夫,眼神殷切。
这焦灼的表现,饶是任何人看了都不会怀疑,苏宛知晓,刘氏一向清冷,此次却上心至极。
“夫人稍安勿躁,只需静养数日即可,过敏本不算重症,可二小姐体质实在太弱……”
大夫不敢怠慢苏家人,只得一边写一边回答,苏若菡别过头看向刘氏,两人会心一笑。
“宛儿,你别怪大娘心狠,苏氏定下的名额是圣上的旨意,临了推辞,你可不能连累了苏家上上下下几百口人啊。”
刘氏语重心长道。
“老爷那边你不用担心,我自会替你解释,菡儿虽年纪小了些,幸而也算符合选秀标准。”
唯恐苏宛变卦,刘氏不等她作答起身出门,望着匆匆背影,苏宛收回目光,暗自忖着。
“姐姐,你感觉怎么样?真没想到会这样,区区虾怎么会引起过敏。”
苏若菡假装抬袖拂泪,脸色凄然,她上次就是这么骗得苏宛同情,最后亲自下跪祈求皇上带她入宫,苏宛瞳孔微缩,猛地从床上坐起来。
“你知道虾会让我过敏?”
冰冷质问声让得苏若菡脸色一白。
“不,姐姐,我不知道,我只是……只是胡乱一说。”
“为了进宫,你们竟然一而再再而三出手相害于我,是不是我死了,才能如你所愿?”
苏宛坐在床上靠着床首,凉薄的语气气势不小,透着不可小觑的威慑之力。
“这是误会,姐姐,你听我解释。”
一向贤良温婉的苏宛乍然变得极易发火,苏若菡被突如其来的问题问得瞠目结舌。
“妹妹,你有空在这里假装关心我,倒不如先去照照镜子,看看你自己成了什么样子。”
闻言,苏若菡不以为意的扯了扯嘴角漠然得笑道:“姐姐真会说笑,妹妹天天照镜子,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样子吗?”
皓手抚摸脸庞,白里透红的脸蛋儿倏地涨红,柳眉倒竖,凤眼圆睁,许是触摸到脸上凹凸不平,她一把推开身边挡住的奴婢,扑到铜镜面前,冰肌玉骨上不知道何时竟然冒出许多疹子,随着她剧烈的咆哮声,手指从脸上滑过,留下一条条红痕。
“小姐,小姐,你这是怎么了?”
新来的奴婢见此状,吓得连忙上前搀扶,瞪大眼睛望着主子,一时不知怎么办好。
翠喜死于暴毙,红夜是刘氏身边的得力丫头,送走一个势利眼,来了个腹黑女。
“妹妹,要忍住,切不可挠,不然你的脸就毁了!”
苏宛坐在床上,盈盈然缓缓劝解。
“是你!你这个贱人!我要告诉爹爹,告诉你害我!啊——我的脸!”
见趾高气昂的俏佳影遇事就失去脑子,苏宛已不知何时下床来到苏若菡面前,笑若桃花似的望着她,朱唇轻启。
“好啊,妹妹大可去跟爹爹告状,可你别忘了,你有证据吗?倒是我身上穿的这件衣服,是大娘当着所有人承认送给我的,原本想一报还一报,我们扯平了,可现在我后悔了,我要禀报爹爹,把这件衣服送到衙门去检查,这要论起罪过,怕也是不轻吧?“
悠悠然的几句话,震得苏若菡忘记了脸上的瘙痒难耐,气得跺脚,却无可辩驳,一手捂着脸,咬牙切齿道:“不可能!我娘亲不可能有这等龌龊手段!是你,你故意在众人面前表演这一出,爹爹不会信你的!“
语毕,一阵难受再次袭来,她蜷曲的手掌指甲从上面划过,差点儿再次挠坏肌肤,旁边的奴婢吓得脚直打哆嗦,声泪俱下着劝说:“小姐,我们先去请大夫吧,这仇改日再报也不迟,庶出的劣种怎么比得上你的千金之躯。”
苏若菡冷冷的睨眼,一股恨意从眼底划过,手猛地抓住苏宛双臂,面目狰狞得道:“苏宛,你最好祈祷我没事,要不然,我会活剥你皮,不, 我定会要你付出十倍的代价!”
她靠着这张无辜的脸蛋获得了不少人爱怜,毁了脸,就相当于毁了她的自信。
主仆东倒西歪地离开漫星阁,婳灵怔怔然看着房间里发生的一切,直到恢复了往日的寂静,她才回过神来。
“小姐,你的脸……好多了。”
惊讶中带着欣喜、欣喜中带着恐惧,她忙不迭的拿过镜子,苏宛轻轻抚向脸庞,望着肤若凝脂,年轻了十岁的自己,竟有些失落。
“累了一天,早点儿歇息罢。”
说罢,她掀被盖住自己,虽然没有上次过敏那么严重,为了瞒天过海,苏宛先是让婳灵处理过锦服,然后又在布囊里放进药材,使其爆发出过敏一样的症状,此刻需要躺下静养。
“帮我把这个处理掉,不要让任何人发现。”
苏宛不想告诉婳灵细节,起码现在不能让她跟着担惊受怕,接过小姐手中的布囊,婳灵面露疑惑不敢追问。
咚咚咚
急促的敲门声再次响起,婳灵慌忙藏布囊于袖中。
“老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