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面而躺,不一会儿,苏宛听到微弱吸纳声,转首瞧见黄怡合眸睡熟,轻捻披风替她掖好裸露着的铜肌,自她决心复仇一来,黄怡受的苦并不比她少,抛头露面、改面换名、日日为苏宛而担心。
想到这里,苏宛眸里薄汽丰盈。
此生,再不可负了她。
云卷云舒,风过再来,火势已快奄奄一息,黑暗——即将褪去。
倏地,苏宛直起身,四下张望,残风吹落叶,孤苦枝干摇晃,并无半个人影,眸光狐疑来回张望,确定无人靠近,再次躺下,若她没有逆天改命,此时,她应在承王府。
相夫教子,妻贤家宁。
忍辱负重,每每承王不顺拿她撒气,她也只是夜里偷偷抹泪,为他更衣盖被,恪守为人妻职责,不敢有半点懈怠,当她洞悉到李琩媵狼子野心时,也只是助纣为虐,从未想过离开他。
视他做天,做地,做苏宛托付终生的全部。
眼角有冰凉液体滑出,晶莹透亮。
什么时候起,苏若菡勾搭李琩媵暗度陈仓?许是郎情妾意,暗送秋波为时已久,而她傻傻不知罢。
“本王可从未见过你落泪。”
苏宛猛地睁开眼直起声,盔甲在身、轮廓硬朗,暗黑精眸尤凝寒霜,拭泪的手轻轻刮过苏宛侧脸,温热和凉意融合,蔓生悸动,苏宛站起身子,扯了扯嘴角:“民女以为殿下莫不是再次打退堂鼓,等了整整一夜才未……”
他身后,军队整齐划一,精心乔装,肃立听命。
哽咽几次,话被喉咙吞下,伸出的手指微弯,眸色凝滞。
他们,一夜之间,怎么出城的?
“原来你是想本王,想得落泪。”
轻讥浅哂,琰王弯腰至她眸子齐平,掠过她散开的额发,在那张敛眉低首脸蛋上寻找着答案。
见她默不作声,转身,持剑之手高举,疾言厉色道:“众将听令!”
“不可!”
众目灼灼,齐刷刷看到苏宛,琰王回首,眸中带笑:“你是在担心本王?”
她微眨眼,福了一礼:“殿下请随民女来。”绕开琰王行至周易身旁,斜睨一眼,眸光一碰,他闪躲转向别处,拿下承王势在必得,却不是眼下。
“殿下好功力,庞大军队出城,竟无人知晓。”
难怪承王惧怕他。
“谁告诉你本王的军队需要出城的?”
爽朗之声传来,苏宛折了折手中狗尾巴草枯茎,像是在折磨着某个可恨的人,不一会儿,他们便来到了昨晚的观察要点,天色微蒙,日夜劳作之人更显疲惫,摇摇欲坠。
“殿下请看,那些人是否相识,还有,他们手中的东西,可有何不同?”
琰王闻声曲于膝前探查看,眸光微敛。
耳畔风声呼啸,却是万般具寂。
她昨晚没有告诉周将军,便是希望他可以亲自见到这一幕,只是没想到,他竟然比她还急不可耐,军队就在面前,要一举端了这里,不是不可能。
“周——易。”
他沉声低斥,一手不自觉攥紧了剑柄。
“也怪不得他,最晚民女亦是未发觉。”
即使离得远,可兵卒手中所持兵器却是李睿晟再熟悉不过,护国军当属龙虎之军,所配之物必有红布经过特地打结缠绕,寓意凯旋归来,承王如此明目张胆,为的就是让琰王无可辩驳。
“混账!就在本王眼皮底下,却是束手无策!”
气愤之余,他不可控制的正言厉颜,再欲继续说话时,柔泽薄唇被葇夷捂住,脚下不稳,她跌入他怀抱,两人连滚带爬纠缠在一起,四目相触,双双被这意外之举惊呆。
竖耳静听,确定没有引起山下怀疑,苏宛猛地收回手,从他紧紧环住的手臂挣扎出来,刚才那几下,他们滚到了凹地里,适才有了亲密之举。
“殿下难道是想打草惊蛇吗?”
赛雪欺霜肌肤略泛红,她再次退开几步,直至寒风吹掉了他散落的余温,才压住了即将来袭的绯红。
“本王……”
他手举在半空呈拥抱状,为何他,会贪念转瞬即逝的温香软玉……
“民女有一计,需殿下配合。”
盈盈然转身,似方才什么都没有发生,抬手捂胸,不禁加快了步伐。
回到众人面前,她附耳黄怡,见她不断点头,随即离开了大家的视线,琰王回来时,不见苏宛踪影,紧锁眉头,听闻黄怡所言,才断了去找她的念头。
“大家原地躺下休息,无事不可走动,天黑后回,违者,斩。”
得令,众人就地服从,未发出丝毫异响,走远瞭望,察觉不出埋伏如此多人。
“那人好生眼熟,竟敢背叛将军。”
顺着周易所指方向,黄怡话音带着哭腔:“小姐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不让奴婢去……”
琰王亦是眸光一紧,似有万箭齐发,那抹身影走得稳重笃信,目不斜视,遇上来盘问的人,沙哑低沉张了半天的嘴说不出名堂,手中塞过一块承王令牌,拦截之人如临大人,恭敬退下。
这一幕,看得遥远之人无不为之捏了把汗。
感觉到周围射来的目光,苏宛步履轻盈,心无旁骛。
承王的马车已经离开,他就算是经常来,可留守现场将军看见承王令牌,如见本人。
“王爷说近日有事不会过来了,小的们打起精神,关键时刻别拖后腿,想想你们的家人,熬过这几日,你们就解放了。”
现场都督训话,苏宛隔着遥远听得真切,黑眸狡黠闪现,竟朝着都督而去。
琰王手中的剑,在颤抖,看着那抹黑色的身影,腮帮青筋隐现,冷冽眸光直直劈了过去,久久不曾收回,他的女人,只能是他的女人,谁都不能伤害她。
“哪来的小厮,站住!都督训话,敢有不听?”
剑已出鞘,周围迅速围上兵卒,苏宛冷冷地看着,默不作声,直至都督听到响动,目空一切地走了过来,转动着指尖的纳戒,拿腔拿调道:“王爷的命令,你们都忘了?擅闯者,格杀勿论。”
兵卒持械走近,蓄势以待。
她眸色迅速掠过周围,劳作全聚集在坑里,兵卒除了身边几位,其他也在坑中,至于那洞里……
赫然举出手中紧握的令牌,所有人跪地,兵卒手中器械扔地,拜地辑礼。
久久,没人听到她发声。
都督茫然地望着苏宛右手在空中做写字状来回晃动,半晌才反应过来,吩咐左右:“快,笔墨伺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