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秘的黑衣人这样的举动,大大出乎了侍卫们的预料,只能以肉身相搏,冲上去死死地抱住刺客的腰身,把他往下拽。
到底是吕文霸沉着,从马背的武器袋里拽出了砍斧,照着一个快要爬下銮驾的刺客脑袋飞了过去。
那板斧锋利,脑袋一下子便飞了起来,脖腔里涌出喷涌的鲜血,洒了几个侍卫一身。
“都砍他们的脑袋!”看那尸体抽搐了几下便不再作怪后,吕文霸高声冲着属下喊到。
可就在这时,被黑衣人污血迸溅到的侍卫突然倒地呜啊呜啊地惨叫,然后抽搐了几下,便不再动,似乎是那黑人体内全是要人命的毒血……这时又有几十个黑衣人从山崖上跳了下来,先赴后继,一时间倒是砍不干净。
吕文霸一咬牙,随便拽下一件部下的披肩裹住了自己露出来的头脸,冲上了銮驾,一把拽住小皇帝的胳膊,,又用板斧在銮驾的地板上凿开一个大洞,抓起一条保暖的绒被,抱裹住小皇帝,护住她的头脸身体,从地板的大洞里下到车底下,直接滚落到了路另一侧的山坡下。
万幸,路旁的树茂密,加上吕文霸身形高大,掩住了小皇帝的身体,聂清麟倒是没有山石碰伤。
其实更万幸的是,吕文霸怕小皇帝受伤,便用羊毛毯包裹了她的身体,没有让龙袍的明黄色露出,他不知道这些攻击皇帝的人受了药物的驱使,根本没有常人的思维能力,只是一味地攻击穿着帝王明黄色衣袍的人。
所以方才就算看到山坡旁的草木摇晃,也无动于衷。
滚到了山崖下后,吕文霸突然发现一个人也趴在那瑟瑟发动,那个人从脏草里抬起头时,聂清麟才发现他是在銮驾随侍的张太医,原来方才在一片人荒马乱中,他被身旁的小太监一把推下了山崖,胳膊腿都刮伤了。她连忙拉住准备扑过去剁了张太医的吕文霸,小声说:“他是朕的御医,是个忠心的。”
吕文霸看了看小张太医的狼狈样,便伸手招呼他过来照顾好皇上,就在这时,聂清麟被石块绊倒,往前一扑,突然看看在一处山草掩映下,居然有个不算太大的小山洞,若不是自己无意中扑倒,还真是很难发现这个死角。于是吕文霸便将小皇帝安置在洞里又小心地用草掩住了洞口,小声地说:“皇上,您就呆在这千万别声张,属下不能让那些带毒黑衣人近了您的身,料理了上面的,就来接陛下。”说完,又从怀里掏出那个黑铁的响哨。
“若是属下身亡了,皇上也千万别出来,除非听到有人吹起三长一短的哨子,那时,陛下就吹一短三长来回应,自然会有太傅的人马来接陛下。”
接着,他交代张太医,一会要是下来人,务必要跑开,把人引走。
小太医拼命地点了点头,这个根本不用吕统领吩咐,他一定豁出这条命保护好皇帝的!
吕文霸说完便起身冲上去迎敌。他务必要守住这片陡峭的山坡,不能让任何带着毒血的刺客下来……
聂清麟躲在山洞先听到了山坡上的嘈杂声,嘶喊与哭泣声……接下来,慢慢地归于沉寂。她的手心微微冒着汗,但是却一动都不能动,身旁的张御医最后鼓起了勇气,小声说:“圣上在这里别动,小的去先去看一看。
不大一会,他就慌张地跑回来:“皇……皇上,人全死光了,连……连吕统领也死了……”
聂清麟这才出了山洞,因为山坡太陡,一时间也爬不上去,远远地望山坡上一望,真是成片的死人。
想想都是可怕,区区几十个黑衣人居然把一队的皇家侍卫全军覆没,走到吕文霸身边,发现,他居然一个人撂倒了足足有七八个黑衣人,撂倒了最后一个黑衣人,这个铁血汉子才倒了下来……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三长两短的响哨声,看来卫太傅回转得很快,这场突袭之战虽然惨烈,但是却是短短一盏茶的光景。
聂清麟掏出了响哨,正准备要吹,却顿住了。
她立在原地,望着远处静静地想了想,突然问向张太医:“之前朕让你卖的那些个人参补品都卖出去了吗?”
张太医不知道皇上怎么突然问起这个,连忙说:“都是依着殿下的吩咐,切成小块,卖给了急需药品吊命的人家,倒是积攒了一大笔银子,小的都做好了帐,放在了家中。”
聂清麟点了点头,这次也不用“朕”了,而是直接问道:“张太医,可否为我冒一次险?”
……
当太傅带着兵马匆匆赶到时,那狭窄山路上的场景,让见惯了沙场腥风血雨的他也骤然停止了呼吸。
那座銮驾早已经看不出原来金闪闪的的颜色,上面的污血散发着难闻的恶臭。倒了一地的人中,似乎没有喘气的了,看到这,心里又是一紧。
卫冷候木着脸,飞身跳下马,推开身边将士的阻拦,飞身上了銮驾……里面是空的,只有明黄的坐垫上有几个刺眼的大洞……
卫冷侯不理此时心里的百味杂陈,跳下了銮驾,冷冷地说:“搜山,找到皇上!”
搜山整整进行了三天三夜,方圆数百里都被人地毯似的搜了遍,几百人满山头的喊“皇上”,却是没有人应答。
旁人都看着卫侯这几天面色沉静,似乎举止如常,可是只有阮公公清楚,那太傅的情绪就像暴风雨前的宁静,沉寂得可怕。
就像现在,他独坐在皇上的寝宫里,对着空荡荡的龙床足足坐了一个时辰……一动未动。
“禀太傅,搜山的人还是没有收获,山下河流的下游,都派人去查看了,也没有什么人顺着河水飘下去。您看……是不是把人都撤回来吧,据属下得知,皇上很有可能是被那群刺客给劫走了,压根就不在那山里了。”
卫冷侯没有说话,当初看到銮驾上地板上的大洞时,他寄希望于侍卫将皇帝救走,暂时藏身在山中的某处。可是现在搜了三天,还是无果,要么是皇上刻意躲着不肯出来,要么就是皇上真的被刺客劫走了……
不过皇帝怎么可能躲着呢?深宫里养大的金贵孩子,一个人寸步难行,那么贪图吃喝的,是受不得三日不吃不喝之苦的……
“那几个剩下的侍卫太监都醒了吗?”他突然问道。
“有一个太监被喷到了脏血,中毒太深,昨天就咽了气,剩下的几个血被喷到的少,刚刚是醒了,就是说不出话来,有个随行的御医因为是中了剑伤,倒在山坡下躲过一劫,所以醒来倒是还能说话。”
“他有没有说遇袭的情景?”
“他说皇上的车马正前行时,突然被路旁的什么东西勾住便再也动弹不得。那些黑衣人也古怪,怎么砍都砍不死,后来他在被砍中时,看到了有几个黑衣人拉着皇上上了几匹马,然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卑职去看了那几个黑衣人的尸体,也不知脸上抹了什么,五官扭曲,根本看不出是什么人……”
太傅终于站起身来,冷冷地说:“去!封锁通往南疆的关卡一路严格排查,发现皇上千万不要轻举妄动,万事要先确保圣上的安全。”
别人可能会觉得黑衣人透着古怪,可是他出身在商贾世家,父兄那辈走南闯北,什么稀奇古怪没有见过?
用药物控制人的本性这种手段,必定是出至南疆沼泽之地!
寝宫里的枣香味还在似有似无地弥漫,翻看了一半的册子还搁在了小几上,还有那盘子西域进贡的坚果,敲了一半的果核还放在白盘之上……那只白猫也慵懒地趴在软榻上,可是这寝宫的主人却不知身在何处……
太傅忽然觉得,这寝宫自己一刻都待不得,心像是被谁拧住了不撒手,偏偏又是半点都叫喊不出来。
走出寝宫时,有人禀告邱明砚大人求见。
不一会就有一个高大的青年,行色匆匆地走了过来,向太傅施礼。
这人是太傅的心腹,当年在军中便是太傅的智囊,多年来帮助太傅大人运筹帷幄,经营着地方的人脉,可是这次震动实在太大,他特意前来求见太傅。
等到两人回到了书房。邱明砚说道:“太傅,这次皇上遇袭的事情恐怕跟那个岭南王聂路远逃脱不了干系!
大人您最近正在整顿兵马,准备一鼓作气征讨岭南。那些贼子心知大人您武艺高强,又有精兵护卫,偷袭不易得手,转而要刺杀皇上,意图嫁祸给您。毕竟……一年内连死父子两位皇帝,朝中刚稳定的局势又将动荡啊……可是他们没杀皇帝,却是劫走了圣上,那就是大大的失策了。
若是他们想要挟天子以令诸侯,以此来要挟太傅,那太傅大可以从容不变,只推说朝中不可一日无君,另立了新君,然后再讨伐逆贼,打着解救先皇的名号,我们更加师出有名了!”
卫冷侯看着自己的得力心腹,心知他说的每一句都很有道理,要是依着以前的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如此进行……
可是,如果现在宣布新帝继位,那么可能还在贼子手里的皇帝便是个失去价值的棋子,那些贼子们会怎么样对付那个龙珠子呢?”
卫冷侯知道,自己要是下了废帝的这道命令一定会间接要了龙珠子的命……
江山与美人,这个在他看来从来都不是什么难选的白痴问题,居然就这样毫无预警地摆在了他的面前……
卫冷侯抬眼望向了书房外,暮霭沉沉,深宫的院墙挡住了天边即将涌来的风雨。不知皇上此刻有没有用膳……他深吸一口气,说道:“将搜山的人都撤回,对外宣布,皇帝已经脱险,正在寝宫收惊,这几日不能早朝……”
邱明砚没想到自己一向英明的主子,居然做出这样的决定,急得想要再劝谏一番,却见太傅挥了挥手手。
他了解,那是定国侯主意已定,绝无更改的意思。
☆、第31章 三十一
被鲜血浸染的燕子湖官道,铺垫上了厚厚的黄沙后又开始通行了。
虽然四天前这里还是刀光剑影,现在当来往的客旅通行,吱吱呀呀的小车通过时,小民们是怎么也想象不出当日的凶险。
张太医坐在马车里,肩膀上的刀伤还在隐隐作痛,可是他的心恨不得一下到达目的地。
过了山弯路,他先把马车安置在路旁的林子里,然后快步地下了山坡,来到小皇帝当时藏身的那处隐蔽的山洞前,弯下腰拨开杂草,又吃力地搬开一块大石头,里面赫然是一张苍白的小脸。一双灵动的大眼儿,此时紧紧地闭合着,犹如毫无生命的玉雕……
张太医的手都在微微的颤抖,有些胆怯地伸过去试了试那小人儿的鼻息,当感觉到微弱而绵长的呼吸后,才重重地松开了一口气。
他伸手起下了插在小儿脑后辟谷的长针,然后抱起没剩几两重的人儿,一路走到停放马车的地方,上了车便急匆匆地离去了……
花溪村位于京城的北脚,按理说应该是个热闹的村落,可是地理位置虽近,与京城却隔着座山,因为翻过一道山的繁琐,反而成了繁华中的一处世外桃源。
山里的人以种菜维生,这里的土地常年潮湿,长出来的菜特别甜,宫中供应的菜品有一半都出至花溪村,因为供着皇家的蔬果,官府也很少来叨扰,只盼着风调雨顺,菜叶别烂,苛捐杂税倒是减免了不少。
不过这个村子很排外,外地人根本不可能在村里落户,毕竟田地有限,哪还有多余的分给新来的!。
但是老张太医却是不同,他当年医好了村中族长的顽疾,又开口提出以后想在村里养老,并拿出重金要买下一处宅院。
族长感念老太医的救命之恩,非要把村东头的院落赠与张老先生,可是老太医坚决不肯答应,非让老族长收下银票后,才接了房屋的地契。
可惜老太医走得太急,没有福分回花溪村养老,可是他的独子张侍玉却早早地辞掉了皇差,回到村中定居。
当然,回来的并不是他一个,还有一个刚刚成亲的小娘子。
这可让村里的族长很失望,他原想着把自己的孙女许配给这个敦厚周正的年轻人呢!
可看到那小娘子从马车上下来时,老族长的胡子一翘,本已经半花的老眼登时大了一圈,乖乖!这不是王母娘娘的小仙女吗?
虽然太过纤弱了些,穿得也是普通的粗布罗衫,可那精致的小脸,飞扬的神采,满头墨染了似的秀发,哪是山里的丫头能比的!
咳,小张太医到底是进宫见过贵人主子的,找的这个老婆的姿色想必是六宫妃黛都比不上的呢!
村里的人都是热心肠,几个邻家的婶子过来帮助小张大夫将庭院卧室打扫干净,又将箱子里的被褥拿到日头下好好的晒上半日,保准晚上小两口睡在里面,暖暖融融,早点生出个大胖小子来。
等到日头西垂,帮忙的都走干净了,张侍玉才用厚厚的门栓掩住了房门,回身进屋,对坐在椅子上的人鞠躬道:“皇上也是累坏了,虽然在之前的借宿的农家里净了身,还是泡一泡脚吧,炉子上的药粥也熬好了,一会圣上用完膳就歇息吧。”
聂清麟微笑着看着张太医:“都说了,不要再叫我皇上了,你若是不改口,只怕是要给你我惹下无穷的祸端,你就叫我……琳儿吧。”
这一声“琳儿”,顿时让小张太医方正的脸颊红晕了一片。
他真是做梦也没想到,自己居然有这样美好的一天,可以跟魂牵梦绕的佳人共处一室,替她温好洗脚水,热好粥饭,再随侍左右,叫一声“琳儿”……
张侍玉的窘态被聂清麟看在眼里,心里不由得又一暖。到底是个实心的人,几日前,她突然心生一计,想到了逃离宫门的绝佳办法,本来只需要张侍玉躲避起来,事后再回来就好。可是张侍玉坚决不同意,为了取信于太傅,居然砍了自己一刀。假装晕死了过去。
其实这一步也算是险中求生,她算准了事发之地会成为灯下黑的盲点,那些搜山的人根本没想到皇帝会躲藏在离事发地不远处隐蔽的坡洞里。
不过这一步最凶险的就是她那位亲爱的卫太傅凶兴大发,把苟活下来的人都处死封口。
虽然张侍玉下的辟谷针,四天后就会自动失效,自己也会慢慢地醒来,但是有没有力气推动封住洞口的石头也是致命的一点。
可是如果任由这个机会溜走,留在宫中也是左右的一死……天儿渐热了,坐在那万众瞩目的龙椅上,只要不是眼盲心瞎的人,都会看出自己渐渐遮掩不住的破绽!
左右衡量,聂清麟决定拼死一搏。
万幸的是,一切都按计划,小张太医自己配制了假死的药粉,太医院的同僚中,有一个赵御医是老张太医的至交好友,也算是看着张侍玉长大的,怎么忍心这大好青年因为这事儿的牵连也命丧黄泉,就在张侍玉醒来说出了皇帝的“下落”后,便掩护着子侄因为伤势大发而“一命呜呼”。
太傅那时哪有心情管这些小人物的死活,只要封住了口,不会外传皇帝被俘便好。
而之所以他们没有远走,却来到了花溪村,是因为此时正值春季,村中的人们都在忙着春耕,再说村中的人跟太医院并无交集,一时间张侍玉“死亡”的消息一时间还传不到这里。
聂清麟一直坚信最危险的地方有时候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而花溪村就是身在京城的太傅大人的“灯下黑”。
聂清麟决心留在村里的时候好好种出美味的蔬菜,也许自己种下的那一把甜菜,会出现在卫卿的餐盘里也说不定。只待到宫中传出废帝的消息,那时候,天高云淡,她会像只展翅的小鸟,要飞得远远的,看遍那秀美山河……
村里的孩子们最近很喜欢去张大夫家的围墙外挂着,去看看那张氏小娘子。
人长得像仙女不说,做出的饭菜也甚是好吃,普通的豆角、青瓜烹饪出来的气味就是自己家里娘亲用土酱做出的不知好上多少倍!
而且就连做饭的样子,也跟戏台上名角一般,煞是好看!
就拿削瓜皮来说吧,过了水儿的瓜挂着水珠静卧在青花盆里,小娘子则会端坐在院子里放了软垫的软椅上,一手轻捏削刀,另一手扶着瓜蒂,来回两次,那青色的瓜皮便如同被剥落的衣衫,从纤纤素手里纷纷落下,掉落到白净的瓷盘中。
就在一干趴着围墙的毛孩子屏息凝神地注视下,慢慢的,青瓜已经变成了白瓜。
这时,厨房里的张大夫也生好了火,一脸黑灰地在用扇子赶净了厨房里的浓烟后,再小声地请娘子入厨房。这时,小娘子又捏着锅勺,舀了半勺事先调制好的酱汁,跟学堂里挥墨写大字的夫子一般,手腕轻转,伴着“兹啦”声调汁入味,将张大夫切好的肉丝瓜片一同倒入,然后翻炒那么几下,一片爽口的肉丝瓜片就炒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