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eo,将火力集中到门口,留一挺机-枪守住消防通道。”
庄浅知晓,不出一个小时,今晚的结局就会变得很明了:所有心机暗藏的不臣之徒,都会在这间奢华的大厅内耗尽最后一颗子弹,流干最后一滴血液,然后□□湿活儿的低等杀手连夜搬到实验室,融化在药水中尸骨无存。
警方明早就会有的忙了,因为会同时处理好几十起人口失踪案。
这是一场早有图谋的鸿门宴。
死去的人已经无从后悔,还在拼杀的人却开始凉透心底,连反击都变得仓皇。
想逃的人越来越多,冲向门口的却死得更快。
庄浅听着耳麦里秦贺云询问的声音,眼睛安静地注视着满厅的血腥,向耳麦回道:
“还剩下东区五六个高层。”
“秦围还在。”
“情况在可控范围内,只是我,我……”
她最后一个“我”字的尾音带颤,在四周混乱声音的伴奏下,对着手机紧张说,“我想离开这里!爸爸,这里已经成了炼狱,满地都是血,好多人的血,好多人的尸体,还有好多即将成为尸体的人……”
她语气慌乱而无措,像是被家长无情丢弃在荒林里的可怜孩子。
“这就是你以后的生活。”耳麦里冷酷的声音将她的哭泣淹没。
你以后的生活,是炼狱。
听到了男人冷冽若判决一般的话语,庄浅忙乱的声音骤然断了,整个人身形一晃,如同被当场五雷轰顶。
她一手扶着墙踉跄着站定,脸色惨白又茫然,如同仓促中投错胎的小鬼,不肯认命却又无力回天。
四周的混乱与叫喊仿佛都在这一刻远去,庄浅麻木地看着黑暗中晃动着的人影,和疯狂叫嚣着的对手,听着耳麦里男人张弛有度的呼吸声――几分钟之后,她沉默地扣下了第一发扳机。
一个挺着啤酒肚的男人中弹,硝烟与火花的磨擦中,迸出一丁点星火似的光芒,令她能模糊地看到那个人倒地的动作,电影慢放一般。
因为她紧张之下枪法失了准头,对方还没有最终咽气,倒地之后,他甚至试图捡起身侧的一把沙鹰,艰难地将枪口对准了她――
砰砰砰。
娴熟的三连发,庄浅又一次沉默地扣下了扳机,这一次枪法老练而精准。
取男人性命的同时,她也摘掉了耳麦。
“尤妮那疯女人去圣心医院了,”亚瑟听完电话,面色阴沉地靠近她耳边,“她带了不少人过去,应该是跟秦围早有勾结,准备双管齐下,秦围对付你,她则从秦先生下手。”
“让leo善后应付警察,通知院方加强警戒,你跟我回医院。”
庄浅沉声道。
亚瑟一愣,在她说话的短短几十秒钟,眼睁睁看着又一个黑衣男人命丧在她的抢下。
【2】
一场家族恶斗无声而起,无声而灭。
里奥在执行任务的时候,全然没有平日里的暴躁冲动,这一点庄浅看得明确,秦贺云肯定也看的清楚,所以才敢让他小小年纪担任要职。
毫无意外的,骄傲的少年完胜而归,带回满意的成果。
除了秦围,当天晚宴上反对声最激烈的高层们都彻底消失,庄浅继承父业,名正言顺。
尤妮那个女人实在愚蠢,死到临头都还想着拿她当炮灰的男人,捉到她盘问的时候,有好几个瞬间,庄浅都觉得对方很可怜,却并不同情――爱这种东西,信则有,不信则无。
尤妮愿意相信秦围爱她,那庄浅就假设秦围是爱她的吧。
“你们输了。”
冷清的医院内,庄浅坐在椅子上,看着对面被绑在椅子上狼狈不堪的女人,语气平静地宣告,“不过,我这样的言辞或许不准确,因为这甚至都称不上比拼,更谈不上战斗,所以也就不存在输赢。”
“贱-人,你不得好死,你会不得好死!”女人破口大骂。
啪。
响亮的巴掌声刺破了紧张的空气,盯着女人因为一巴掌而迅速红肿起来的脸蛋,和她眸子中恐怖的血丝,庄浅面无表情地收回发麻的手,用另一只手轻轻揉了揉。
一室的鸦雀无声。
庄浅挺直腰坐回椅子上,突然回想起不久前,她被秦围绑架的时候。
那时候的自己,紧张又害怕,仓皇又强装镇定,每一天听着秦围跟尤妮的争吵,都会揪紧了心脏――因为怕,她怕自己真的如同这个女人恶毒的诅咒一样,不得好死。
人总是要死的,庄浅不怕死,但她现在有了孩子,一切都不同了。
从前,无论是骄傲自负的那个她,又或者优柔寡断的那个她,都不会要一个被爱情冲昏头脑的可怜女人的命,可是现在的她,是女儿,是母亲,是亟待杀一儆百来立威的一家之主。
佛家有云:道是修行,魔是心魔。
庄浅抚摸着肚子,异常平静地想:到如今这步田地,自己终于与道决裂了。
在她持枪杀人的时候,她会不自觉的想起沈思安,想起有些他没办法说出口的东西,他曾经千言万语都没办法解释的事情,却都在她如今亲生经历的时候倍感明晰――
爱让人沉溺,爱让人恐惧。
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如果不是爱到了骨子里,不会自断獠牙放任她在枕边安睡,也不会小心翼翼隐藏起自己的利刺,更不会,冒险将唯一的退路毫无保留地交到她手里。
……
凌晨六点十分的时候,安静的私人医院里传来了一声沉闷枪响。
血液还没来得及染红医院冰冷的地板,尤妮的尸体就被很快地带走处理。
站在医院凉透的地板上,庄浅机械地擦拭干净枪上的指纹,将之扔给身后一保镖,自己则等在手术室外面,直到又一次化疗完成的秦贺云出来。
“爸爸――”她急忙迎上前去。
“秦先生平安度过了这次化疗,您放心。”医生欣慰道,眼中带上了不可思议,“为了在化疗过程中保持高度清醒,确定您在宴会现场的平安,秦先生坚持只做了半身麻醉,有好几次,我甚至都以为他会熬不下去,可一直到你切断耳机,他才缓缓失去了意识……”
“这简直是医学上的奇迹,我从来没见过――”医生情绪显得激动,还有很多话想说,庄浅却厌恶地一挥手,两名保镖上前将人架了出去。
“爸爸,”
满是消毒水味的病房内,庄浅眼巴巴守着昏迷中的男人睁开双眼,欣喜又难过。
“不哭,”男人布满针孔与乌青的手背看起来狰狞而恐怖,那双苍老的手轻抚着她的发丝,他的声音虚弱到要她凑近才能听见。
他在她耳边说,“不哭,乖,不哭,爸爸知道你心里难受,我的浅浅一直都是善良懂事的好孩子。不管做了什么事,不管身处怎样污秽的泥沼,她都是我心中的好孩子。”
庄浅趴在床沿泣不成声。
她知道自己身上有什么东西在变质,令她惊恐又无法防备,像是一只无形的野兽,狠狠将爪子搭在她的咽喉上,随时随地令她毛骨悚然,却又不会很快地让她死去。
她的双手沾满了鲜血,让她成了自己曾经最讨厌的那种人。
“爸爸,你说我死后能上天堂吗?”
安静的病房内,庄浅声音嗡嗡地问秦贺云,像个单纯而执拗的孩子。
“浅浅想上天堂吗?”
“想。”
“可是浅浅上了天堂,就看不到爸爸了。”
庄浅闻言浑身一僵,只剩下难受的呜咽。
【3】
被司机送回到西区老宅的时候,庄浅已经疲倦得打不起一丝精神,她踩着飘忽的步子,进入到客厅,原本是想直接去浴室,处理干净身上难闻的暗腥,却被亚瑟突然告知有客来访。
亚瑟眼神古怪地对她说,“他来了有些时间了,说要单独跟你谈判,leo带人搜遍了他的据点没寻到人,想不到他竟然自己前来送死。”
言语之间充满傲慢与不屑。
庄浅早有所料。
进门,客厅内等着她的,是本该落荒而逃的秦围。
庄浅安抚地摸了摸隐隐作疼的腹部,强撑起精神进了客厅,坐在男人的对面。
佣人端了两杯茶进来放在桌上。
秦围此刻看起来有几分狼狈,但又没有庄浅想象中该有的那种落魄,他显然来得很急,家族的追杀也让他疲于躲藏,现在身上依旧穿着昨晚混战时候的黑色西装,西装笔挺高贵如初,却沾染上了某些奇怪的液体,显得不伦不类。
“长话短说,说完了就把该算的账算清楚。”
庄浅道。
双胞胎就站在距离她一步之遥的地方,一冷一怒的目光齐齐落在秦围身上,明显恨不得立刻将其挫骨扬灰。
“小浅,你不敢杀我。”秦围喉咙中发出微哑的笑声,直言道,“你爸爸也不敢。我若是死了,即日起,秦家一半的黑色产业都将陷入瘫痪。”
他站起身,极具压迫性地缓缓屈身凑近她,声音邪异而冰冷,“那些宣誓效忠你的人,并不是把你当成信仰,他们真正信奉的……是利益,只有我才给得了的利益。”
庄浅无声地笑,盯着他的眼神像是盯着一条可笑的臭虫,盯得他脸上得意开始变成僵硬,开始变成愤怒。
秦围狠狠一捶桌子,冲着她怒吼,“笑什么,你笑什么!你以为自己嬴得了我吗?你就是扶不上墙的烂泥!从小都是!”
“秦围,”庄浅干净地叫了一声他的名字,声音款款,“你忘了一点:你自以为握在手里的王牌,能拉我下地狱又护你周全的砝码,是那个把我看得比命还重的男人给你的。”
秦围一僵,然后又笑得冷酷,“可惜,那个蠢货就快死了――”
“你真以为沈思安会给你军工厂地址吗!”庄浅狠狠拍桌而起,不知被他偶然的哪一句话激怒,浑身杀意冷冽,“你以为一个男人会跟你一样蠢到这种地步,将匕首屠刀亲自递给敌人,让敌人拿来威胁他的妻子,伤害他的孩子吗!”
她语气寒冷刺骨,扣在桌子边缘的手用了大劲儿,血丝氤氲的眼死死盯着面前的男人,一个字一个字能让人刻骨铭心,“秦围,我比你更了解我丈夫,他给你的地址是假的。”
“事到如今,你已经输光所有筹码了。”
她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寒冷的冰渣,每一个字都是十二万分的肯定,再加之她此刻的气场是如此的稳健,语气是如此的坚硬,令秦围陡然开始心慌。
莫名的,他就觉得她说的是真话。
“如果你今天来,是想用那块可笑的假芯片威胁我,那抱歉,你恐怕得另外留下点东西才能离开了。”
庄浅冷酷地说。
她话音刚落,厅内突然冲进十几名黑衣保镖,各个手持枪械,黑洞洞的枪口全对准了客厅中央的秦围。
“你死了,不会对我有任何影响,也不会对家族有任何影响。”庄浅靠坐在沙发上,言辞中连最浅显的一丁点嘲讽或落井下石都没有,只是一种终于为之的淡然,对男人道,“当日你绑架我的时候我就说过:但凡我能侥幸活下来,你的死期就不远了。”
“我给过你机会。”重重枪口下,秦围木然地盯着她,“当日在海岛,我原本可以让你们全都被炸成灰烬,我给过你机会,让你今天来报复我。”
“所以我也还了你一次机会。”庄浅神色安宁,“所以你才能在昨晚那场暗战中生还。秦围,你原本可以就此远走,可是你回来了,如今我已经什么都不再欠你了。”
成王败寇,不过如此。
“看着他,不准他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