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的观察,使得她彻底确认了:亚瑟与里奥,这对几乎无所不能的完美双胞胎,是拿杀人当游戏的恶魔……不,也不是杀人,准确地说,是毁尸。
庄浅还记得自己当时随口问害羞的双胞胎哥哥,“你医术似乎不错,是医学专业毕业的吗?”虽然看他模样似乎还是在读生的年纪。
“我并没有上过学,小姐,我也不需要学那些救死扶伤的花招。”少年涩涩地笑了笑,苍白的下巴显得愈发单薄而清冷,眼睫轻颤着说,“我要学的,是怎样研制出超越科技前沿的逼供药液,来换取昂贵的资金来源,以及怎样用最精密的手段处理干净尸体,为家族尽力。”
他微笑着补充,“但是因为你的存在,我上个月才多学了一项无聊的技能――给孕妇安胎。”
庄浅以为他是在开玩笑,还笑着回应,“亚瑟,你比你弟弟更好玩。”
少年闻言轻轻敛下了眸子,习惯性脸红了。
直到某天庄浅意外闯进了少年的‘实验室’,见识了一具女尸从“有”到“无”,亲眼看见,那美得如同漫画中出来的少年,慢条斯理地用小锤敲碎尸体的每一截骨骼,再用钳子取下尸体的每一颗牙齿,最后用药液腐蚀尸体的每一寸肌肤……直到没有任何可辨认的痕迹留下,他才用一个素雅简单的包装盒将剩余的碎骨包裹起来。
然后由弟弟里奥将东西“寄”出去,有偿-卖给买家。
而买这种尸体的人,大多数都是有黑帮背景家族的高层,出于恐吓对手的目的;当然也有些只是单纯想要收藏尸骨的变态,总之,一般人“请”不起双胞胎俩人,也付不起昂贵的账单。
庄浅承认自己胆子小没见识,所以她吓坏了,扶着门框的手都是冷汗,直到少年察觉到动静,皱着眉头转过身来,“我不是说过别来打扰……”
他话没说完,看到门口的人是庄浅而不是那个讨人厌的棕眼睛助理的时候,眸中溢出短暂的喜悦,“你怎么过来了?要进来看看吗?”
碧蓝色的眸子期待地看着她。
“我,我要离开这里,我要见我父亲……”庄浅回想起刚才恶心的一幕,胃里一阵翻腾。
少年闻言失望地敛下了眸子,好久才喃喃道,“过两天就是复活节,秦先生会亲自来接您的。”
庄浅闻言,屏紧的呼吸并没有因此而放松,颤抖着声音问,“是我父……是秦贺云,逼你们做这些事情的吗?”
“逼?”少年似乎不明白她话中的谴责意味。
“你们小小年纪,这种丧心病狂的事,是不是秦贺云逼你们做这些事情的?就因为他是你们的恩人,从监狱里将你们解救出来?”庄浅语气有些仓促,“他不过是利用你们而已,你们如今跟在监狱又有什么区别!”
“您误会了,小姐,您父亲是一个善良的人。”
亚瑟微皱眉打断她激动的话,他抿了抿唇,蓝色的眸子中肃穆而庄重,“您不知道白令海黑狱是怎样肮脏的地界,那里只有两种人:穷凶极恶的狂徒,譬如我和leo;和虐人成癖的疯子,譬如那个收养我们兄弟的魔鬼;”
“而秦先生是完全不同的第三种人,他在受刑的时候都面带微笑,甚至没有一句恶劣的脏话。”
庄浅冷冷地盯着少年,“你太年轻,被洗脑了。”
“从来都只有我给别人洗脑。”亚瑟细细地笑了,左边脸颊竟露出一个漂亮的浅窝,“我最先学会的就是催眠术,从监狱一个退休的审判官手上。利用这项能力,我曾经让无数人认罪,不管他们实际到底有罪没有――没人能妨碍我的大脑运转。”
两人不欢而散。
接下来的两天,庄浅发现,双胞胎赚钱的能力恐怖到可怕,花钱能力也惊人地疯狂:一具面目全非的尸体出去,昂贵的收费可以让他们挥霍半个月,一瓶千金难求的逼供药液出手,他们会买来数十艘豪华游艇,再邀来一大群伙伴,放火烧着游艇下赌注,赌哪艘会先被烧坏沉海。
所以他们常常很快就将收入花光,然后又开始周而复始地毁尸赚钱――典型的杀手主义,享乐高于一切。
与二人偶有的交谈中,庄浅注意到,双胞胎口中常常提到的“家族”两个字,似乎这两个字对于他们有着不一样的意义,可亚瑟明明又说了,他们父母都被处以死刑。
……
复活节的来临,用双胞胎的话来说,这是他们一年中唯一的节假日。
复活节当天,亚瑟早上如期来给她送药水的时候,少年难得显得有些拘谨,他换下了那身洁白的大褂,身穿修身的白色正装,胸前是一颗水晶做的精致星星,后面跟着同样造型的弟弟――强烈的视觉冲击又来了。
简直一模一样。
两人不开口的时候,庄浅甚至辨认不出来谁是谁。
“秦先生的车十点钟到,你吃过药可能会有点困,要不要再睡一会?”对她这么礼貌的,肯定是哥哥。
庄浅心绪不宁,哪里能够再睡得着?双胞胎出去后,她一个人焦躁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想了无数种父女重逢的场景:是温馨感人,还是大吵大闹,又或者互相指责,彼此谩骂……
她努力从脑海中调出所有与秦贺云相关的记忆,却最终全都被自己焦躁地狠狠摔碎,最后才颓然地发现:她记忆中那个克己又严厉的父亲,早就死去不知多少年了――从他多年前进监狱的时候,就已经死了。
后来活着的那个人,不过是披着同样皮囊的阴谋家。
外面想起了停车声。
庄浅闻声心脏一紧,不等双胞胎来喊,自己就已经推开门急步出去。
从三楼的房廊望下去,一辆黑色的低调劳斯莱斯刚停,她屏住呼吸首先看见的,不是想象中熟悉又陌生的男人,而是一身黑色西装的华人司机,以及……被司机搬下车的一把冰冷轮椅。
司机放下轮椅后,才返身恭敬地拉开后车门,将后座上的人小心扶了下来,一直等男人坐定在轮椅上,司机才推着轮椅上的人朝里走,不过也没能走多远……
心灵默契也好,血缘感应也好,几乎是在同一瞬间,庄浅的视线撞上了男人黑色的眼眸,一如往昔。
“爸爸……”她下意识地就叫出了声,仿佛多少年形成的条件反射。
像紧闭已久的阀门终于被冲开,汹涌而来的浪潮几乎能将一切淹没,包括情感。庄浅就快站立不住,双腿止不住发颤,眼泪顺着脸颊流,模糊中视线中,还能看到男人唇角一如往昔的纵容笑意,和他翕动着的唇瓣。
秦贺云真的还活着。
他正在笑着叫她的名字。
这是活活要她的命。
庄浅记忆中,任何时候的秦贺云,都不该是现在的模样,如同被抽丝拨茧后的最后一层薄丝,如同风一吹就消散于无形的最后一幕影像……没有什么能比视觉能更给人以致命的冲击,再亲眼见到秦贺云的这一刻,那些盘桓在庄浅脑海中的猜忌,愤怒,甚至那一点点隐而不宣的憎恶……全都消失无形。
她没办法对这个与自己血脉相连的男人言恨。
这个男人不是阴谋家,不是罪犯。
这个男人只是一位在沧桑中逐渐老去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