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头,奥迪驾驶坐上,庄浅耳机中一阵轰鸣,原本的交谈声不见了,只听见熊孩子几声骂咧之后,耳机中再也没了声音传来,她重重扯下耳机,眉头越皱越紧,将车倒进了车库,下车来。
临离开病房的时候,她趁机在沈琮身上放了窃听器,结果果然听到了重要消息:
沈思安身上确实有不可告人的秘密――而程顺安就是开启这个秘密的钥匙。
如今这把钥匙不见了。
庄浅面无表情朝着大门走,心中反复思量着那些被自己忽略的小细节,却老觉得差临门一脚,思绪一团乱麻,最后烦闷地停在门口。
刚要掏出钥匙打门的时候,她仿佛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猛地几步退回来,骤然瞪大了眼。
她的公寓里有人!
庄浅心脏剧烈扑腾了几下,以为自己是眼花,站在原地握紧了手中钥匙,背脊发凉。
片刻,她鼓起勇气又朝公寓楼上看了一眼,果然几秒钟之后,又有一道微光在房间内闪过。
那是小手电的光!
☆、第070章
闹个屁的鬼!
庄浅还没蠢到睁眼瞎的地步,先前在自己眼前发生凶杀案,她是心虚加急于息事宁人,所以不敢声张,甚至暗地里的调查都没上心,因为知道沈家不会就此罢手,不想趟这趟浑水。
可现在事实就摆在眼前呢:火还是烧到她身上来了。
也不知该说她不怕死还是胆儿肥,在明显发现公寓内闯进了人的之后,她一个手脚带伤的,第一反应不是逃命,而是面无表情站在门口,沉默片刻之后,慢条斯理地摸出手机……
拨打了110报警.
不过还没等到警察到来抓贼,庄浅就又看到三楼小手电的灯光晃了晃,瞬间熄灭。
然后,一个颀长的身影顺着窗口爬出,照对方那样利落迅捷的动作,庄浅敢肯定,等警察到了,黄花菜都凉了。
“站住!”
果然是个胆儿肥的,她拖着个伤脚,还真敢喊狠话,话一出口就看到那个身影一顿,紧接着那人猛地从窗口跃下,半点不作停留。
那身手,完全就是武打片中截出来的片段,还是不带威亚的那种。
那人一落地就朝着公寓后方而去,身影很快消失在她的视线。
庄浅心急如焚,她理智的很,就凭对方刚才露的那一手她就知道,单从武力值而言,自己现在追上去就是找死,更别提对方说不定还带了武器,而她此刻除了脚下一双拖鞋什么都没有――
可她就是不甘心!
因为这个人说不定就是杀了程顺安的凶手,说不定就知道所有她想要弄清楚的真相,说不定就能让她至此结束目前紧张错乱的生活,重新开始人生中新的一页。
就是她想要的安宁的那一页。
这一次回来,庄浅没想要像个神经病一样疯狂复仇,她也没什么好报复的,她从头到尾都只是想弄清楚秦贺云事件的真相,弄清楚‘吞噬者’背后的阴谋,将幕后黑手绳之以法,让父亲在九泉之下安息。
如今一切都即将收尾,真相与她毫厘之隔,她也即将步入人生中的又一阶段……好吧,诚实点,撇去沈思安的阴险人品不谈,庄浅真没觉得这男人有什么大问题,他不嫖不赌不碰毒,除了抽烟喝酒之外没有任何不良嗜好,凑合点都算得上洁身自好了,凭良心说,还颜好身材好对她也算好――
庄浅是愿意收心跟他过日子的,在一切混乱落幕之后。
所以现在,她迫切想要结束目前缠得她夜不能眠的乱像――所以她疯狂追了上去!
绕过公寓,绕过后山,跑到外滩河岸的时候,毫无遮蔽物的河堤上,庄浅视线中再次出现了那个黑衣黑帽的身影,大喊,“站住!你再不站住我开枪了!”
对方根本没将她空荡荡的威胁放在眼里,就仿佛身后长了眼睛似的,知道她是在放空话。
天色渐渐暗下来,前方那人的脚程倒是愈发加快了,最后就在庄浅快追赶不上的时候,他突然冲向堤岸边缘,纵身往河水中一跃!
“噗通”两声!
堤岸上溅起水花。
是两声,不是一声,因为庄浅也紧接着跳下去了。
她也是被逼急了才敢跳水,结果跳下去之后,那种柔软而冰凉的感觉像是一张不透风的密网,一下子将她裹住,顷刻间又变作一个恐怖的无敌漩涡,拼命将她往内里吸!
被迫灌了几口河水之后,庄浅划水的四肢突然变得僵硬,速度一点点慢下来,前方那人却早已经游远,只在河面上留下一行激荡的水波,和她快被河水淹没的呼声,“救、救命……”
理论上,庄浅是会游泳的,但在今天之前,她恐怕一辈子都想不到自己会有机会实践,也不敢实践。
秦贺云从小教过她太多生存技能,在荒野,在雨林,在深海,怎样才能最大限度的保命,这些她统统受过最良好的训练――唯独游泳这一项。
九岁那年,秦围亲手将她推进泳池里,那种拼命扑腾却有劲儿没处使的绝望,让她只是回想都觉得窒息。
颓然地挣扎了几下之后,庄浅甚至开始以为,自己今天会可笑地死在这里。
浓重的不甘与本能的恐惧在体内相互厮杀,庄浅浑身寒栗,拼命想要拍水而起,却怎么都没法再使出大力,右手剧痛一阵强过一阵,最后渐感绝望。
河水原本不深,这也是她敢冲动跳下来的原因之一,因为正常成年人都不可能会在这样的浅水河里淹死,哪怕是狗刨式地随便扑腾几下,她也至少能游到岸边――但她却对自己的身体太欠思量了一点。
浸泡到冰水里,庄浅右手旧疾复发了,现在痛得锥心,根本抬不起来。
是两年前车祸留下的隐疾。
当时医生都断定她今后不可能正常使用右手,庄浅不甘心一辈子残废,去美国之后,花重金找了世界顶级的骨科大夫,让她的右手基本恢复了七八成。
可是上一次在京城,她夜探军区医院遭遇三名黑衣人,交手间手部再受重击,而后面又是秦围,沈思安……一系列的意外没有片刻消停。
现在,总算让她在这一刻尝到不顾惜自己身体的惨痛代价了。
没有办法呼吸,一呼吸灌进口中的都是河水,庄浅脑袋越来越沉,挣扎越来越弱,身体开始缓缓下沉,在与死神如此接近的时候,她还在想:希望刚才那通报警电话有用,人民公仆们敬业些迅速赶来。
说不定赶得上及时收尸。
她正想着,哪料给她收尸的人来得这么快!
面前的河水突然一阵激荡,恍惚中,庄浅隐约看到了一个人影朝自己游过来,在她即将全部沉入河水的前一秒,来人伸手重重捞住了她的腰,大力将她朝河边拽……
“小浅,小浅醒醒、你醒醒!”急切到惊慌的声音,带着几不可察的颤抖。
得知自己没死的那一刻,庄浅死鱼一样躺在堤岸上,昏沉的脑袋慢速运转,视线久久难以聚焦,只隐约看到上方黑溜溜的一个人影。
有滴答滴答的水,从他湿透的发丝上滴落,落在她的脸上。
“别、别按――”你他妈使劲按我的胸。
庄浅艰难的一句话没说完,就被按得吐出一大口水。
“小浅?”上面的人小心唤了她一声,动作紧张地将她抱进怀里。
庄浅努力睁开眼,借着一点点没有褪尽的光线,终于看清楚了眼前这张写满慌乱的脸,然后就是浑身僵硬。
震惊只用了片刻。
看清楚男人身上刺眼的黑衣黑帽之后,她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唯一能动的左手猛地伸出,突然紧紧抓住了对方的手,声音嘶哑却坦然:
“乔焱,我早该猜到是你。”
乔焱被她抓住的手臂一僵。
庄浅紧紧盯着他,一时无声。
细看之下,他精致的五官早已不见当初稚色,皮肤更黑了一些,眉目较之从前更为硬朗,体格更为结实,原本只会在键盘上飞舞的漂亮十指,此刻捏着他的手,庄浅摸到了厚厚的一层新茧。
乔焱唇线紧抿,差点连呼吸都屏住了,浑身滴着水。
庄浅却心底骤然一轻,那种感觉,就仿佛一块压着自己的大石头,终于在此刻被掀开了,松了一口气的轻松,至于自己是否已经被压残,她并不在意,只要能留口气就好,活着就好。
“是你杀了程顺安。”
她的语气是肯定句,半点询问的意向都没有。
落水的窒息感还没完全散去,庄浅此刻想想,觉得自己也是蛮拼的,一脚踩在阎王殿,自己还跟条虫子一样浑身没力,就敢这样跟凶手私面对峙。
说远一点的,自从秦贺云当年入狱之后,庄浅一直都发誓要做个好人,对自己狠点,对别人好点,可她也没料到自己能对自己狠到这种程度――拿命去拼的程度。
不过是仗着一个略熟的背影,就敢不要命的朝水里跳;不过是仗着两人一段不足言说的旧情,就敢笃定他不会眼睁睁看着她淹死在水中。
万一我今天真淹死在河水里怎么办?
庄浅心有余悸地开始后悔,觉得这样玩儿命不值得。
她推开乔焱,努力忍着痛站起身来,还险些一个趔趄摔回地上。
乔焱急忙上前一步扶住她,扶她站定之后又迅速松了手。
几秒钟的沉默之后,他的目光频频落在她红肿的右手腕上,顿了顿,还是忍不住先开口,“你手上的伤……没事了吧?”
伤?
庄浅一瞬间如醍醐灌顶,“你怎么知道我的手受了伤?”
乔焱自知失言,重重拧紧了眉头。
“程顺安还被检方控制的时候,你也去过军区医院对不对?”庄浅目光锐利地盯着他,突然道,“我去的那天晚上,三名黑衣人当中,其中有一个就是你?率先跟我动手的那个人就是你,对不对?”
只有第一个黑衣人跟她动了手,后面两人来得时候,她就已经停止了打斗,不该知道得那么清楚她哪里受了伤。
乔焱没吭声,不抵赖也不承认,显然没想要给她确认合理推测的机会。
“你想我死?”庄浅抹了一把脸上的河水,不可置信地将声音拔高了一个调,“乔焱,你那天出手招招狠毒,是真想要我的命的,就因为我挡了你杀程顺安,你就这么对我?”
“你别血口喷人,”乔焱一下子变了脸色,再也没有办法继续沉默,他步履紧张地靠近她一步,小声叫了一声她的名字,急切地说,“我起初不知道是你,后来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
“你还想骗我!”庄浅突然就迅速气红了眼,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冲着他大声道,“你根本就是巴不得我死!你就是觉得我碍着你的事了,要不是后面又来了人,你就是要对我下手的!”
她简直无理取闹,胡言乱语烧得乔焱头乱心乱,彻底没了分寸。
最后再也顾不上其它,他一把强硬地拉过她的手,“我看看你的手怎么样了。”
“我怎么样不用你操心。”庄浅使劲推他,极尽冷言之能事,“横竖你是巴不得我早点死的了。”
乔焱被她话中嫌恶刺得生疼,还没来得及思考,气愤的话就脱口而出,“我从没想过要伤害你的!”
话一出口又立刻缓和了语气,“小浅,我真的没有想要弄伤你的,我那天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庄浅紧紧注视着他此刻的表情,趁机逼问,“那天你就打算要杀程顺安的对不对?后来没成功,才又策划了这一次。刚才你在我公寓里是在找什么?找尸体?还是死者身上重要的东西?”
乔焱又不再说话。
庄浅心中愤怒,目光却柔软了下来,再开口的时候,语气都带着祈求,“小焱,是谁让你做这些事情的?你要找的东西是什么,你实话跟我说好不好?”
乔焱看着她此刻尤自惨白的脸色,心底发紧。
终于,他微动了动唇瓣,“我,我其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