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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节

一秒的天堂 刘小寐 6858 2024-06-30 12:53

  她穿着厚厚的冲锋衣,头戴鸭舌帽,围巾遮面,以抵挡即使冬天也不含糊的紫外线。在沙子里行走真是步履维艰,还要托着单反,不想错过任何一幅美景。拍照同时心里又想,一定要在夏天时再来一次,和他一起。

  她动作一顿,这样的念头,仿佛是一种本.能。

  这一路,明明是想逃离,想自己静一静,可无论是在火车和大巴上漫长的消磨与颠簸,还是在异乡旅馆孤寂难眠的夜晚,甚至见到沙漠的第一刻,都会想到那个人。仿佛那晚落在她唇上的不只是一吻,而是一个烙印,走到哪里都有他的一缕影子跟随。她孤单时,忐忑时,激动时,都会有他“分享”。

  以前不是这样的。

  钟浅正困惑时,听到有人喊自己名字。

  她回头,一个二十来岁的大男孩跑过来,关切地问:“走不动了?”

  再看向原处的几个身影,这才意识到自己又落单了。

  男孩儿说话同时伸过手想要帮她背包,钟浅笑笑,表示自己没问题。

  这个旅伴是在来时火车上认识的。

  不止他一个,还有他的三个同学。他们是某高校的大三学生,两男两女,看出她是独自出门旅行,便邀请她加入。她想了想,同意了。虽然是想一个人出来走走,但人生地不熟,真的单枪匹马还是很危险的。

  一路上几个哥哥姐姐对她很照顾,而且他们都是颇有经验的驴友,无论旅途中的生存技能,还是与人打交道的方式,都让她感觉到新奇,并留心观察学习。

  因为是第一天,他们并没有太深入沙漠,身后不远处就是公路,路边停着一辆半旧吉普,是来到这里后租的。沙漠昼夜温差大,现在还好,晚上会很冷,所以当太阳开始西斜他们就打道回府。

  上了吉普,人多挤得暖烘烘,大家兴奋地聊见闻感慨,钟浅靠着车门,她摘下围巾,视线随意落在窗外。看着飞驰而过的陌生景象,感觉像做梦,又有些成就感,这一趟冒险之旅下来,自己的战斗值又升了两级。想到那天自比爬出洞觅食的小动物,她现在算是睁开眼睛了吧?

  到了旅馆,推开车门,钟浅第一个跳下来,一抬头,脚步就收住,人也静在那里。旅馆窄小的门口,站着一个人。

  他站在那,跟周遭一切那么的格格不入,以至于让人一眼看见。

  然后就再也看不到别的。

  钟季琛面无表情,心里百感交集。

  方莹的信用卡查不出记录,钟浅没花她的钱,而且已经很久没花她的钱了。最后在火车站查到记录,她买票去了西部。很难想象,她居然跑来沙漠。

  塔克拉玛干,被称作“死亡之海”。

  他赶来的路上,好巧不巧又看到一则新闻,沙漠里发现一具女尸,他当时心跳停了不知几秒钟。照片模糊不清,俯卧姿势,但粉紫色相间的冲锋衣牛仔裤像是一根刺,蛰得他眼睛痛……

  接下来的时间,分分秒秒都是煎熬。

  钟浅忽然停下,引起同伴的注意,再看前面的男人,那个男孩扭头问她:“找你的?”

  钟浅点头,抬脚走过去。

  “为什么不开机?”这是他的第一句话。

  不知为什么,听到这个声音的刹那间,有想哭的冲动。可她已经学会掩饰,语调平平地答:“手机丢了。”

  这是实情。他们从b市坐火车到乌鲁木齐,从乌市搭乘大巴到库尔勒,刚到库尔勒就发现手机不见了,同伴分析是下大巴车时被人趁乱摸走的。没了就没了吧,她也没太在意,反正也不打算跟人联系。

  钟季琛皱了下眉。

  她不知道出门在外这意味着什么吗?让他不悦的还有那个站在钟浅身侧,长得高高瘦瘦、一脸戒备和探究的男生,那神情仿佛随时能化身骑士拯救落难公主。

  钟浅也注意到两人都在暗暗打量对方,于是介绍,“这是刘铭,我在路上认识的朋友。”

  “这是,”她看向钟季琛,“我叔叔。”

  那男生似乎松了口气,跟着叫了句,“叔叔好。”

  钟季琛脸色明显一沉。

  钟浅没去看他脸,径自道:“先去吃饭吧,我饿了。”

  说完转身往外走。

  没走两步,钟季琛赶上来,把手伸到她面前,钟浅不解,他指指她背后,她犹豫了一下,解下背包,光一个相机就有两斤多重,还有没喝完的水。卸下负重,肩膀骤然一轻,舒服得想叹息。

  再看他,那么沉的包随意拎在手里,轻轻松松。钟浅头一次对男人的力气有了具体的认知。

  她活动着肩臂,脚步不由放慢,于是看到他的整个背影。

  身高腿长,步子很大,一身深色休闲装,给人的感觉和以往很不一样。和她儿时记忆中追随着的背影不一样,和她任何一次见过的他,都不一样。到底哪里不同,又说不清。

  不知不觉走了很远,钟季琛打量路两旁,想找个像样的馆子,显然有难度。钟浅随手一指,“就这家吧。”

  一家很不起眼的清真饭店。

  她一马当先地进去,自作主张要了两碗拉面,还有大盘鸡,还有羊肉串。面很快上来,她是真饿了,埋头吃,汤水溅到脸上,直接用手指抹去。

  钟季琛没怎么动筷。

  他正襟危坐,胸口满满的,不知道是哪一股气,又或者是好几股搅在一起,他压制着尽量平静开口,“给你妈妈打个电话吧,她很担心。”

  钟浅用筷子搅了搅面条,问,“那你呢,你担心吗?”

  “你说呢。”

  她抬头,目光相接,平静如水,却有一瞬间的胶着。

  她忽然心生不甘,故意将这胶着延长,想从他的眼神里寻找破绽,他淡然回视,似乎没有一丝破绽。时间忽然变慢,店里嘈杂的声音渐渐退去,直到――

  一串带着卷舌音的招呼声在头顶响起,紧接着,一大盘油滋滋撒满孜然辣椒粉的羊肉串摆在桌上。

  肉香喷鼻,嘈杂声如潮般涌回来。

  钟季琛把手机递过来,她看着那手机,推回去,“晚上回去再打。”

  说完夹起一大块鸡肉放进嘴里,肉炖的松软入味,很正宗,吃完又拿起一串羊肉,开吃前问:“你不吃吗?挺好吃的。”

  钟季琛瞟了眼敞着门的烟熏火燎的后厨。

  钟浅头没抬头,却像是知道他的顾忌,“吃吧,没事的。”

  “我包里有药。”

  钟季琛来时一路上攒了许多话,有教训她的,讲事实摆道理,还有对那件事的解释,可是见了人,却一句都说不出。

  吃完饭回到旅馆,各自回房。

  钟季琛住的是单间,条件相对好些。他冲了个热水澡,冲去一路风尘和刚染上的一身烧烤味儿,出来后摸出烟点上。随手开了电视,当地台,听不懂,权当背景音。那件事,没人提,约好了一般。结完账他说,明天跟我回去。她没拒绝。

  他胡思乱想着坐了许久,中间接打了几通电话,有公事,还有一通是方莹的,他迟疑了一下才接,告诉她,人找到了,完好无损。心想除了晒黑了些,以及一点说不上来的古怪。

  不知不觉就到了半夜。

  困意和疲劳渐渐袭上身,他从椅子里起身走向床,掀开被子,又看了眼手机,有牵挂丝丝萦绕,还有些担忧,明天她会乖乖跟他回去吧?

  然后,就听到嘟嘟敲门声。

  开门一看,是钟浅。

  穿着睡衣睡裤,上身罩着白天那件外套,怀里抱着一只小包。

  “室友睡觉打鼾,我睡不着,能在这儿凑合一下么?”

  钟季琛一怔,回头,正好看到那张不大的双人床,于是说:“我给你再开一间。”

  “没有空房间了。我问过前台了。”

  钟浅声音听起来有些累,脸色有点白,一只手有意无意地按在腹部,他敏感地问,“你不舒服?”

  “可能是着凉了,肚子有点疼。”

  他想说是不干不净的东西吃多了吧。可看到的却是她眼下的微微青影,吃饭时就看到了,这样的旅行,对她这种娇生惯养的孩子来说,辛苦可想而知,心不由一软。

  迟疑间,走廊里有风从门缝透过来,他立即闪到一边,“进来吧。”

  钟浅进门后看了眼房间,还真是不敢恭维,连张长沙发都没有,于是说:“我打个地铺就行。”

  “地上太凉,也不干净,你睡床。”

  “那你呢?”

  钟季琛微愣一下,他也不想睡地上,硬邦邦的,光看着骨头都发酸,到底是安逸惯了的人。

  钟浅又说:“床这么大,我睡一点就够了,我睡觉很老实的。”

  他知道。

  再多说就矫情了,或者说欲盖弥彰?钟季琛转身去拿暖水瓶,倒了杯热水递给她,钟浅坐在床沿上,双手接过,水不是很烫,吹了吹就能喝。

  等她喝完,表情似乎舒展了些,他问:“好点了么?”

  她点头。

  夜深人乏,没有多余交流。钟浅已经洗过澡,拉起被子躺下。那边钟季琛关了电视,关了灯。两人各盖一床被子,各临一边,中间泾渭分明。

  但毕竟是同室,夜里又格外安静,仍能听到彼此呼吸声,此起彼伏,像是撩拨在心畔,让人有种要发生些什么的预感,或者没发生什么的不甘。

  钟浅开口时,声音很轻,黑暗里听起来还带着一点点软,“我以为你会骂我。”

  钟季琛心想,始作俑者哪有资格骂你?但还是说了句,“至少该留个信息,这么不声不响地跑出来让人很担心。”

  隔了会儿听到很低的一句,“我想让你担心。”

  他的心像是被电击了一下。

  心脏收缩成一团,随后那微微的刺痛和酥麻又传至四肢百骸。

  这是个不能继续的话题,于是他稍作平复后问:“为什么要来沙漠?”

  钟浅想了想,“我也不知道,刚好想到这里,就来了。”

  “第一次独自旅行就选了个这么有挑战的地方,有魄力。”钟季琛冲着黑暗点评,不禁回忆了下自己初次旅行去的是哪里,那些年少无畏的时光,让人有一瞬的唏嘘,下一秒,脑子里又闪过近两天看到的各种负面新闻,尤其是沙漠里那一具风干了的……此时此刻,仍免不了一阵惊悸,脱口问出:“不怕么?”

  没有回应。

  隔了会儿听到一声略重的呼吸。

  她睡着了。

  得到这一认知后,钟季琛轻轻舒了一口气,同时又有淡淡的失落萦绕上心头。

  没多久,再次听到软软的有些含糊的声音,“怕。”

  “尤其是晚上,不敢睡实,怕被坏人打劫,怕被下迷药,熟人也不敢完全相信,稍微听到点动静就醒了。”

  如呓语一般的几句话,钟季琛听得一阵心疼,所以,她这些天都没睡过一个好觉,所以,她今晚来找他……

  身边的呼吸变得平稳,悠长。

  她终于睡踏实了。

  他侧过身,黑暗中看不清,就在脑海里勾画着她的眉眼,卷起的睫毛,俏皮的鼻尖,翘着的嘴角,那么熟悉的动作,仿佛已经做过了千百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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