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浅请客。地点却是秦岳点的。周围几桌不是中学生大学生,就是家长带小孩子。秦岳这种以败家为荣的大少爷居然会替她省钱,还真意外。
秦岳看出她的疑惑,沉吟一下说:“这里是我跟我的前女友,就是那个新娘子,经常约会的地方。她当时上大学,在这里打工。我就在咱们坐的这个位置,看书写作业。”他顿一下,“跟你一样年纪。”
钟浅惊讶,“姐弟恋啊,你们谈了很久吗?”
“前前后后有七年。”秦岳笑一下,“没想到吧?”
钟浅点头:“人不可貌相。”
秦岳佯怒,作势拿薯条砸她。
“那你们为什么会分手呢?”
秦岳敛起漫不经心,把薯条往番茄酱里戳了戳:“我家里施压,她先受不了。”
“前阵子我在街上遇到她,坐下聊了聊,她说真正的原因是觉得我不成熟,对她也不是真正的爱,她不敢把自己一生托付给我。不是真爱能谈了六七年?”
他嗤笑,又看着钟浅,“什么是真爱,说实话我还真没概念,你知道吗?”
钟浅侧过脸看向窗外,娓娓道来:“在这个人之前,你不知道什么是爱,也没想过自己会爱上一个什么样的人;在一起之后,每天都有新的领悟,原来这就是爱情;这个人并不完美,但你不会把他跟别人比较。他的好让你珍惜感动,他的缺点让他更真实。你会觉得自己幸运。会发现自己变了很多,变得更勇敢,也更敏感,更自私,也更慷慨……”
她想起雨夜里的身心敞开,脸颊不觉一热,按捺住遐思,继续道:“这改变里有好有坏,但是你知道,这些都值得。还有就是,不会为了面子或其他什么东西,而眼睁睁地看着你们错失彼此。”
秦岳眼睛渐渐眯起,若有所思,好一会儿后才释然一笑:“经验之谈,就是不一样啊。”
出来时隔壁有间花店。钟浅说:“我要买束花,然后去医院看个同学。你要是有事就先去忙吧,谢谢你陪我聊天。”
“医院啊。”秦岳拉长声,“我最喜欢医院了。”
到了某医院住院部,秦岳去楼上高干病房看望他的相好小护士们。据说他爷爷常年在此疗养,他时常来陪伴,与这里每个护士都结下了深厚的“友情”。
许志明小臂骨折,家人不放心,直到今天才同意他出院。钟浅循着门牌号找进来时,他正穿戴整齐地坐在床沿望着门口,见到她,很吃惊,随即又有些害羞。
对自己的伤势他一语带过,只说是寸劲儿,小伤而已。又顺便强调对方被他揍得满脸血。钟浅送的一束花里面有小苍兰,他看见时目光明显一顿。
他父母去办手续很快会回来,他怕他们迁怒钟浅,于是提出到楼下走一走。
沿着一条有树荫的路,身侧是一排高高的银杏树,不远处有几株开得正盛的丁香,空气里飘着淡淡香气。两人虽神交已久,但现实中几乎没交集,因此也有些……无话可说,只好一步一步往前走。走到路的尽头时,许志明忽然开口:“钟浅,到这一刻,我的青春时代圆满了。”
“谢谢你。”
斑驳树影下,男孩眼里熠熠生辉。钟浅一愣,微微一笑:“也谢谢你。”
回到秦岳车上,他似乎已经等了许久。
启动时,漫不经心说了句,“还真是个万人迷,老中青三代男人都为之倾倒。”
钟浅瞪他一眼,他继续道:“其实跟这样的傻小子谈谈恋爱也不错。简简单单,一门心思对你好,你们一起成长,拥有彼此最好的年华。”
钟浅没搭腔。
车开到家门口停下,下车前她再次道谢。
秦岳脸上没有笑,神色认真:“你再怎样表现坚强,终究还是个小女孩,如果换成秦雪,估计也要在家哭几鼻子,这种时候身边有个人总是好的。”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 3.16
☆、一秒的天堂
钟季琛也想陪在钟浅身边,没人比他更想,也没人比他更了解钟浅坚强表面下的柔软和脆弱。只是,眼下更需要避嫌。
再次见面,已经是半个月后。
这次又换了新的据点,缱.绻热吻后,两人拥在沙发里,聊起眼下和以后。
如今外界舆论热度虽消了些,但钟家二老的态度依然坚决,坚决反对。尤其是钟母,三不五时敲打儿子,生怕他哪天再抱回家一孩子。
这也就是钟浅,不管怎样,多年的感情和情面都要顾及,否则钟季琛毫不怀疑会出现电视剧里的情节,甩给女方一张支票,或者把人强行送走。送走钟浅的想法的确被钟父提过,他坚持认为她留在这里就是一颗不定.时.炸.弹。
而且出于方便监控和名正言顺,他们要把钟浅送去澳洲。
钟季琛郑重表态,不用他们操心,他会把她送出去,但不是现在。
他希望她能安然过渡到成年,他希望她的人生轨迹不因他们的感情,或者说因为他而被迫改变。重要的是,钟浅的心理还没成熟到可以立即投身异国生活。当年方莹出国前也没那么物质和散漫轻浮,毕竟基因在那里,他不能不顾虑。
他抚摸着钟浅犹带着几分稚气的脸,由衷说道:“真希望你快点儿长大,可是又不想你太快长大。”
爱一个人就是会如此矛盾。
尤其是他和钟浅这种情况,既希望她快些羽翼丰满足以应对风雨,又希望她能一直如此,柔软天真,做一个被他捧在手心娇宠呵护的小公主。
钟浅却遐想到别处,脸颊泛起红晕,声音低低地说:“我可以把手借你。”长长的睫毛闪了闪,补充:“清理缓存。”
他反应过来,“闭嘴。”
“我听说这种事忍多了对身体不好,会出毛病的,反正又不是没……”
他打断她,“别说了。”声音里已经带了些粗气:“再说我又要去冲冷水澡。”
钟浅抬眼,黑亮的眼睛里一派天真,无心地释放着纯洁的诱.惑,她捕捉到重点,低声重复:“又?”
爱情,情.爱,本就是一体。
当相爱的两个人越靠越近时,除了心理的愉悦,生理本.能也会被激活,产生化学反应,如今钟浅再和他在一起,便会如此,对上他的眼神仿佛触电,闻到他的气息会有点犯晕。
看着她眼里渐渐蒙上一层迷幻的绮丽,钟季琛暗自吸口气,考验他的时刻又到了。上一次情况特殊,也的确情难自禁,如果还能忍住,那绝对是柳下惠附体,或者现在已经是某医院男科患者之一了。
但他更知道,欲.望的闸门一旦打开,只能越来越汹涌。
放纵欲.望很容易,但感情也会因这放纵而变得低廉。如果说他和钟浅之间有什么不平等,那就是他不再有如她这般懵懂而饱满的青春。经过岁月沉淀下来的成熟深邃固然好,但是真正爱上一个人,就会恨不得把自己所有的美好都打包呈给她。
钟浅不知他心里这番辗转,自顾自地展开话题:“我出国念书时,胡闹留在你身边,你想我了就看看它。我想你的时候……”她一转身从背包里取出一样东西,在他眼前晃一晃,甜甜一笑:“就看这个。”
那是一只小巧精致的沙漏。
钟季琛接过,握在手里细细打量。沙子看起来像是真的,均匀细致,夹杂了一些金色颗粒,阳光下,细细的沙线下落时分外好看。
“记得吗?”钟浅轻声问。
他看向她,“塔克拉玛干?”
他记得那天她下车灌了一瓶沙子。
钟浅点头,“我特意让人做的,费了不少的功夫呢。这个也算是我们的定情物了吧。”她轻笑,眼角荡漾着水一般的柔情,“最重要的是,回来那一路都有你陪着我,感觉特别安心。以后我在国外孤单寂寞的时候,有它陪伴,就相当于你在我身边了。”
“我舍不得跟你分开,但是我也知道,我要学习本领,这样我们才有未来,所以我要让我们分开的每一分钟都过得有意义。”
钟季琛听得一阵感动,同时又深深震动。
他一把将她揽入怀中。
钟浅温温柔柔地靠着他,脸埋在他肩窝。他用下巴眷恋地摩擦着她柔软的发丝,同时用力眨了眨眼。这么好的她,值得他倾尽全力去克制,去等待,等多久都值得。
钟浅开始着手留学事项,全面深入地了解要申请的学校、专业及申请程序。她现在就读的高中因为大部分学生毕业后都会选择出国读书,所以学校也有相应的咨询指导和代理服务,但她还是希望自己动手,而且越早准备越充分。
这一天周末,她正在家上网看资料,接到秦岳的电话。
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过分的平静,以至于让人觉得他有些伤感,他说:“出来见个面吧,最后一次了。”
秦岳约她的地点是一家新开的酒吧。
他一朋友开的。据说颇有格调,客人档次也还可以,秦雪他们现在就在这里驻唱。钟浅赶到时,发现场子里基本没几个客人,也没人演出,后来才知道今晚清场。
秦岳坐在吧台,散漫地微弓着腰,手里晃着一杯酒说:“送别party,没叫太多人,闲杂人等多了闹哄哄的烦人。”
钟浅问:“你要去哪里?”
“非洲。”秦岳抓了抓头发,“家里一直希望我继承衣钵,先去某个小国历练一下。我抗争了几年,现在想通了,换个活法体验一下也不错。”他说完笑笑,仰头灌下一口酒。
“你要当外交官了?”钟浅声音里有新奇,还有点难以想象。
秦岳放下酒杯,用手背一抹嘴,挑眉道:“怎么?不像。”
这时又有几人进门,径直过来跟他打招呼。
年龄跟秦岳相仿,纨绔气质显著。秦岳介绍完,其中一个被唤作周少的年轻男人表情夸张道:“原来这就是大名鼎鼎的钟小姐啊,果然是人间绝色,难怪把我们这位小哥迷得神魂颠倒,现在又为情所伤远走非……”
没说完就被秦岳一拳砸在胸口,他立即一脸坏笑地冲钟浅举双手:“开个玩笑嘛,别介意,别介意啊。”说着话被另外两人拉着上楼去。
气氛变得不自然。
酒吧一直飘荡着的英文歌,细听起来也有点为情所困的调调。
一直沉默如隐形人的调酒师递过来一杯酒,秦岳接过默默喝掉,头越来越低。
钟浅有些坐不住。
他忽然开口:“给你看样东西。”说着拿起放在旁边的手机,在屏幕滑了几下,闪出一张照片,递到她面前。
钟浅不由一愣。
这是她跳《天鹅湖》时的黑天鹅造型,这张照片当时在校园里还火了一阵子,被许多人保存过。正心念流转时,屏幕一闪,又出现一张。
这一次她更惊讶。也是一身黑,也是小天鹅造型,但没有妆,而且是吊带背心配紧身仔裤,腰间一条花色繁复的丝巾,因她旋转动作扬起一朵花。
人站在音箱上,面无表情。
“我更喜欢这张,”秦岳低声说:“透着一股子睥睨人间的冷艳,特有范儿。”
钟浅没说话。
秦岳收起手机,笑了一下说:“其实你知道吧?”
他说得含糊,可钟浅大概猜到指的什么。
“在你家party看到你第一眼时,就想这个小女孩从哪来的,一身的灵气,和周围格格不入,一打听,居然是女主人的女儿。只是我当时刚被人踹,没整理好,唐突到你了。”他笑笑,“抱歉了啊。”
“你太小,一看就是连恋爱都没谈过,我后来忙于跟家里周旋,还受了伤,也就没放心上,没想到啊没想到,一不留神,好白菜被猪拱了。”
他惋惜着,又喝完一杯。“在大理那次,我当时是真挺气,心说算了吧,这姑娘找了个见不得人的男的,估计是个有家室的,眼皮子太浅,也不过如此。”
他停顿一下,低声道:“你们没有血缘关系吧?”
钟浅点头。
他似乎并不关心答案,抬手看一眼表:“不早了啊,你是不是该回家了?”又说:“你还没跟我喝一杯呢,怎么也得说几句祝福话儿吧,这一走再见面可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钟浅看着他,他嘴角挂着漫不经心的笑,眼里有似有若无的期待,她点头。
调酒师推来两杯刚调好的低度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