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低下头,将脸埋在膝盖里,任眼泪一滴滴砸在手机上,模糊了邮件上的那一行标题。
“假如不曾遇见你。”
☆、第九十一话报应
那个夜里,虞锦瑟靠在靠椅上,迷迷糊糊梦到过去的事。
有一天沐华年走到她的办公室,挂着奇怪的表情,问:“你刚才有收到邮件吗?”
那会她正巧收了一封财务部发来的报表,刚上任做管理的她看到这种满屏幕全是数字的报表就头昏脑涨,于是她没好气的说:“收到了,什么事?”
“你看了吗?”
“看了!有话快说。”
“你对邮件里的内容有什么想法吗?”他的眼神有些小心翼翼,然后道:“要不晚上我们一起吃个饭,好好谈谈,我有很多话想对你说。”
“谁要跟你吃饭,我可没话要对你说!我看到这种邮件就头痛!你快点给我走开!”
她砰地关上了门,门外沐华年的眼光霎时黯了下去,他站在门口好一会,离去之时的脚步显得异常沉重……
到这一幕,医院里的虞锦瑟倏然便醒了,她呆呆看着icu病房,再想想梦里最后的一幕,忍不住拿手狠狠锤了锤自己的头。
倘若那会她稍微有点耐心,这一切她早就会知晓,而不是等到如今才追悔莫及。
她想着想着,心里的难受劲又开始翻江倒海。
可是怎么办呢,这世界上,从来都没有后悔药。
……
翌日早上八点,王秘书买来早餐,但虞锦瑟一口都没吃。
到了中午十二点,沐华年的母亲从老家赶回医院,一听这消息,二话不说直接晕倒了。虞锦瑟喊了护士来,七手八脚将她送进了别的病房。
下午四点,虞锦瑟被批准进入病房探望十分钟,出来的时候,她不肯离去,依依不舍地趴在门缝那里,试图再看几眼。
晚七点,虞锦瑟将熬不住的王秘书赶回去补眠,自己依旧在门外守着,时不时在门口看看。虞鸿海夫妇来到医院,劝虞锦瑟回家休息,被她拒绝。
隔天凌晨两点,沐华年还是没动静,虞锦瑟坐不住了,隔着icu的门呼喊沐华年,哪怕昏迷中的沐华年根本听不见。最后值夜班的护士赶来,制止了她这一行为,原因是影响其他的病人。
早上十点,随着时间逐秒逼近,虞锦瑟的惶恐越来越强烈,她站起身,双手合十,以一个祈祷的姿势,一遍遍在icu病房外走来走去,快把陪着的王秘书看昏了头。
半小时后,虞鸿海夫妇再次来到医院,紧跟着莫婉婉,樊歆,王礼芳几人都来了。
王礼芳一来见儿子还在昏迷,又急得开始呼天抢地:“我的儿啊,你不能丢下我不管啊,我只剩你一个了呀……”这撕心裂肺,大伙赶紧围上去劝,最后还是虞锦瑟想了个办法,让几个护士把王礼芳扯去了其他病房。
剩下来的人或坐或站,表情皆一片沉重,虞妈妈瞅瞅关得紧紧的icu病房门,面带愧疚地道:“早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那天他去家里找你的时候,我就不那样了。”
虞鸿海看着虞锦瑟哭得通红的眼,拍了拍她的肩,轻声安抚道:“这家医院的张院长是我的好朋友,他会想一切的法子来救他的,你先别哭。”
王秘书在一旁跟着劝道:“虞总,你回去休息下吧,你都守在这两日一夜没合眼了,再这样,我怕沐总没醒,你先倒了,回头沐总跟我要人,我交不了差。”
虞锦瑟摇头:“我哪里敢走,医生说四十八小时醒不过来就完了,现在时间只剩下最后几个小时了。”
一群人均沉默下来,莫婉婉自责地道:“早知如此,那次你去云南,他来找我问你的消息,我就该告诉他,或许他跟你解释清楚,就不会出现今天的情况了!”
“他去找过你?”
“是啊,我不分青红皂白大骂了他一通,然后把他赶走了。”
樊歆垂着头,跟着难过地说:“我也对不起他,从前我还骂他是混蛋,负心人,陈世美呢……”
一群人自怨自艾,只有慕春寅哈哈笑了一声,洋洋自得道:“还是少爷我最义气,那杯波兰精馏伏特加,让他死前好歹跟心上人在墨尔本风流了一把是不是……啊!樊歆你这死女人踩我脚干嘛!”
樊歆侧过脸,死死将他盯着,自觉失言的慕春寅摸了摸下巴,陡然将声音降为沉重:“其实……这家伙如果挂了的话,本少爷会很难过的,强盛还没扳倒,我等着跟他合伙大干一场呢……”
他扭头看向虞锦瑟,埋怨道:“不是我说你啊虞美人,你也真够迟钝的,他买房产写你的名字,买车子写你的名字,年底分红都划你账上,为了你跟自己的弟兄闹了好几场,这些事都做得这么明显,你怎么还能怀疑他的真心呢?”
莫婉婉在旁边嚷道:“你别怪锦瑟,这沐华年过去对她冷若冰霜,谁会以为这样的人喜欢自己啊?”
“他冷冰冰不是因为他有苦衷吗?”
静默的虞锦瑟眸光倏然一紧,“他有什么苦衷?”
“你还不知道吗?你去他的办公室,你看看那抽屉里藏着什么,尼玛少爷我上次不经意一翻,可吓坏我了,我只能说他活到现在真不容易啊!所以我奉劝你虞美人,即便他醒过来,你也千万别找他做老公,因为搞不好你随时随地就会做寡妇!”
“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方才还温温和和的慕春寅陡然太高声音,“我为他不值!今天这个局面,你们虞家逃不了关系!你们总怪他对你虞锦瑟冷冷冰冰不管不顾,那我倒要问问你们,当初是谁狠狠把他推进地狱?你们虞家的侩子手,自己把人推进地狱,却怪人家残忍无情,厉害,真是厉害得紧哪!”
他冷哼一声,眸中厉色陡现,“沐华年还真算是脾气好的,换了少爷我,绝对要玩死你们虞家才甘心哪!”
一群人齐齐一愣,而慕春寅一甩手,拽着樊歆头也不回地走了。
虞锦瑟完全云里雾里,她很想追过去问个明白,可瞅瞅icu里的沐华年,又只能收回脚步。
……
转眼,中午十二点了,四十八个小时进入最后的倒计时,随着时间慢慢走到尽头,不详的气息越发浓郁,每个人都神情凝重,等待着凶多吉少的最后一刻。
快十二点半之时,虞锦瑟终于承受不住,时间已经到了,死神马上要来带走那个人。她一颗心如被刀绞似的,疯了一样猛敲icu病房的门,想要冲进去,其他人如何都拉不住,闻声赶来的医生要将她劝走,可她拼命地拽住医生的衣袖,道:“医生,求你让我进去看他一会,我把他喊醒,不然他就真睡着了……”
医生面有难色:“对不起,虞小姐,医院有规定,现在探视的时间还没到,您不能进去。”他低头看了看腕表,“而且,时间已经到了,看沐总这个状态……多半希望渺茫了……”
虞锦瑟整个人扑到医生身上,只差没拽着医生的衣领把人家勒死:“求求你医生,我就进去一会,我去喊喊他,或许他听得见,求你让我再试一次……我不能眼睁睁看他去死啊……”
如此僵持了几分钟后,虞鸿海给张院长打了电话,医生这才同意让虞锦瑟进去。
虞锦瑟慢慢走到床旁边,床上的沐华年带着氧气口罩,身上插着各式各样弯弯曲曲的管子,虞锦瑟俯身看他,眼泪就那样啪嗒啪嗒落下来,还没开口,人已经哽咽,“华年,从前我误会了你,我跟你道歉……你要是生我的气,就起来呀,打也好骂也好,别再这样睡……”
床上的沐华年依然没任何反应,虞锦瑟的眼泪越落越多:“对不起……我真不知道你为我做了那么多,对不起……我应该信任你的,在墨尔本的那夜,我听见你说你爱我,我也听见你在跟王秘书谈求婚的事,是我自己不肯相信……”
“还有,我晓得鸿华成立以来,你很多方面都偏袒我,偏袒虞氏,我心里知道,但我不肯相信……我固执的对自己说,你只是因为对不起我,因为心有内疚才这么做,其实你的心表现的很明显,是我不肯承认……”
“我很后悔,每次你要跟我解释,我就赶你走,只要你一提过去我就翻脸……我甚至不让你进我的办公室,我不该这样……我真的很后悔……”
“沐华年,别睡了,别睡了,还有很多话你都没有跟我讲,我还有很多不明白的地方,我要你起来亲自跟我说清楚,我求你不要这样折磨我……”
“华年,华年,你起来……你不能再睡了,你妈妈还在外面等你,我还在等你,鸿华的所有人都在等你!你起来,起来呀……”
……
然而,任她如何凄然泣喊,床上的人依然一动不动,下一刻,医生走来,将她请了出去,她抓着床旁边的桌子死活不依,最后三四个医生连推带搡,将她推出门去。
门重新关上的一霎,跟着出来的主治医生摇头叹息道:“四十八小时早过了……各位,请节哀。”
虞锦瑟愣了几秒,陡然瘫软在地上,放声大哭:“那天,我为什么要说那么绝情的话……他说把心剖出来给我,我却说,永远也不想再见到他……我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样说……”
她仰起头,不停的捶打着自己,凄厉嚎哭:“我残忍的下了那个咒语,所以,我的报应来了……”
众人赶紧去拉她,地上的虞锦瑟突然眼一黑,往后一仰,失去了知觉。
☆、第九十二话苏醒
虞锦瑟醒来的时候,外面的天是黑的,一眼望不到头的绝望,房间没有开灯,周身都是黑暗,耳畔有低低的抽泣声传来,有一阵没一阵的,像是最低音的二胡,拉扯着人的心不住的痛,依稀是樊歆的哭声,虞锦瑟闻声愈发痛如剜心,脑中反反复复地想着,他不在了,他不在了……
心越痛越不敢睁眼,她宁愿这么一直闭着,装作是一场梦,只是一场噩梦,睡过就好,睡醒了,她还在鸿华十二楼,一墙之隔的沐华年还坐在那头,时不时的不敲门直接闯进来,将文件丢她脑袋上,皱眉道:“虞锦瑟,你看看你做的什么事!”……
她想着想着,眼泪就那么流出来,一波一波,压根止不住,旁边哭泣的樊歆听见她的动静,忙道:“锦瑟,你醒了吗?”
话落的瞬间,樊歆开了灯,瞅着床上的人道:“醒了就好,你昏过去大半夜啦,要不要吃点东西,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虞锦瑟看着樊歆泪流满面的脸,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心痛如刀割,忍着痛艰难开口,“他……是不是……”
然而她的表情愣在下一刻,樊歆道:“他醒了!”
虞锦瑟的泪凝在脸上,“你说什么?”
樊歆道:“他醒了,熬过来啦!”
虞锦瑟盯着她脸上的泪痕,“那你干嘛哭?”
“我是喜极而泣啊!”樊歆擦擦脸,“他真的醒了,就在你晕后的不久,医生都觉得没救了,可他的眉毛突然皱了皱,有了反应……大家都惊喜万分,连医生高兴地说,这种情况,真是罕见!”
“他在哪?我去看他!”掀开被子虞锦瑟立即起身,光着脚就往外跑,樊歆跟在她身后喊道:“锦瑟,你等等呀,跑错方向了!”
……
虞锦瑟去看沐华年时,他仍是在床上静静躺着。不过跟之前的昏迷不一样,这次是昏睡。
因为伤势过重,他还是在icu病房呆着,虞锦瑟不能进去,在门口转了一圈,又坐在长椅上继续守着,一直到下午探视的点到了,她才进去陪了十分钟。
这一次她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
床上的沐华年阖眼躺着,看起来像睡着了,可眉头一直紧皱,时不时轻轻的颤栗,仿佛在恐惧什么,严重时他双手紧绷,齿关轻轻作响,似在遭受着难以承受的痛楚,虞锦瑟急忙喊来了医生,谁知医生说:“他经常这样一阵一阵的间歇性发作,你不知道吗?”
虞锦瑟茫然摇头,“这……这是为什么?”
医生摇头,“目前还说不准,得等他清醒后有了意识才能诊断,但可以肯定的是,即便是在昏睡,他也是处于痛苦之中。”
虞锦瑟焦急地问:“这种情况会不会影响到他的恢复,让他醒不过来呀?”
医生安慰道:“这倒不至于,他虽然睡得不安稳,但身体的各项机能还是在恢复好转,你无须过于担忧。”
虞锦瑟悬着的心这才落了地。
……
第二天,沐华年的昏睡情况依旧如此,她在外面呆了一天后,守到下午的点,在那宝贵的十分钟内,进去瞧了他一会,他在昏睡中不安而痛苦的模样让她焦心,她想握握他的手,给予他一点安定与温暖,可伸到一半又缩了回来――虽然她的手已经过反复清洁消毒,可她仍担心有残余细菌会对沐华年造成感染,于是她忍了忍,将手塞进了自己口袋。
日子就在小心翼翼中度过,到了第八天,传来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主治大夫说:“沐先生各项生命体征趋于平稳,状态越来越好,再观察一些日子,如果一切顺利,就能转到普通病房,届时家属就可以陪伴照顾了。”
这一句话让虞锦瑟乐了好久,当天下午探望的时间里,她鼓足勇气,将消毒了不下十遍的手,握住了沐华年的手指。怕他感染,她只敢虚虚地握住他的指尖――原谅她这个不好好读书的生物白痴,她以为彼此接触面积越小,病菌感染的可能就越小,她全然不知道,某些病菌是通过空气传播的。
她轻轻捏着他的手,附在他耳朵低声说:“华年,你真棒!”
嗯,真的很棒,这么严重的伤,挣扎在生死边缘,能爬回来,确实很棒!
虽然他闭着眼睛沉睡,可她依然做出了一个大拇指伸出的姿势,在他面前晃了晃,夸赞道:“你总是最好,最厉害的!”
夸完这一句,她不知道要再说什么,心里百感交集,抬头瞅瞅墙上的时钟,时间到了,她正准备转身离去,谁知手腕突然一紧――一只手抓住了她。
她一惊,低头看去,瞬时落入一双乌黑而幽邃的眸子里。
她愣在当场,激动到话都说不清楚,“沐沐沐……华年……你你你……醒醒……了……”像得了重度口吃。
沐华年定定瞧了她五秒钟,道:“你不是去法国了吗?”他从昏睡中刚醒,声音微弱,沙哑得不像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