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过头,看到小未婚妻的脸上已经满满都是泪。
“我阿父那一次,也是这般跟我说,然后他就真没有回来过了,那你呢?也还是要留我一个人吗?”谢慧齐努力睁大着眼睛看着他,想不明白为何她最爱的男人,总是要把她留下来面对这些难关。
她不是天生就这么坚强的。
“傻姑娘……”齐君昀回身,把她抱到了怀里,不敢去看她的泪眼,“我会回来的,交待给你的事情,只是以防万一。”
谢慧齐已无法出声,齐君昀叹着气把她紧紧抱着他腰的手强行拉了下来,头也不回地走了。
只是走得远了,进了宫,他还是能听到她压抑的哭声就在耳边响着。
确实是个可怜的……
齐君昀心想,他如若不回来,她跟他的祖母,母亲她们就更可怜了。
皇帝根本没给国公府的长公子什么时间交待事情,当日上午开的口,下午就让他领了三千兵马去江南清除反贼。
太子因此跟皇帝说理,被皇帝扇了两耳光,骂了一声蠢货。
他表哥连户部尚书的位置都染指去了,这朝廷已经让他占据一席之位了,尤其他现在还身为左相,不让他滚出这个京城,还让他在原地巩固势力吗?
太子这时候不想着把他表哥的势夺过来,居然还为他来求情,皇帝差点没被他这个蠢儿子气死。
“趁着过年宫里的宫宴,你最好跟楚牙恒他们这些人熟络起来,”皇帝在抽完蠢太子的耳光后,冷冷地看着他,“别让朕失望,你若是扶不起来,也就别怪朕不把这个位置给你。”
太子捂着脸笑了起来,差点没笑疯。
他终于有点明白,他母后宁肯去死,也不愿意多看他父皇一眼了。
这个人的心早就烂到根了。
在他表哥把他扶起来还不到眨眼的功夫,他的父皇教他背后手反手捅那个一直站在他背后扶着他的人一刀――这就是他的父皇。
“你笑什么笑?”皇帝一见他跟逝后一样放肆,像在嘲笑他的笑脸,想也不想就抬起了手又抽了一个耳光,指着门咬着牙道,“滚!”
太子就此滚出了太和殿,出了太和殿,太和殿外面的残阳就快要落下地,他抬头看着天边那一抹最后的金黄,嘴里不自觉地哼起了他母后活着时最爱弹的相思调。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但最后还是不得他的心,与他相离的好。
太子笑着摇着头背手而去,他原本还怪罪他的母后没有像俞后那般的像个好母亲,为了儿子不择手段,就是闹得天翻地覆脸面都丢光了,也要为儿子争也要为儿子抢,但他现在一点都不怪他的母后了,这样的人,还是离开的好。
谁又能在这样冷冰冰,没有心肝的人身边呆得住?
☆、第127章
国公府的那点欢笑,也因长公子的离去跟着走了。
谢慧齐已经不再想着这个年去谷府过了,尤其是在国子监放学那日,大郎二郎皆受伤回来后,她就知道这个年注定是不平静的。
大郎二郎在国子监被俞家家臣之子身边孔武有力的小厮打了,还不等国公府有什么反应,那一家的人就提了那个闹事的小厮过来,强行进入国公府不成,把那小厮一刀砍了头,把人头扔到了国公府的门前,血溅了国公府的大门一门。
这事,国公夫人令下人把嘴闭紧了,不能在老太君面前提一个字。
齐二夫人因此气得一天滴水未进,但还不等她想法子,宫里就来了坚旨,说齐二夫人之前在宫中犯了冲撞皇后之罪,让她送进皇庙念经一年,姑且当是还罪。
这事就再瞒不住齐老太君了。
齐老太君因此在小年那天进了一趟皇宫,再回来时,就病倒在了床上,三日未醒,如若不是府中的大夫全力施救,靠着国公府的那一堆奇药,这个冬天,国公府的老太君也就去了。
谢慧齐也因此,把眼泪全收了起来。
齐二夫人是不需要再进皇庙,但老婆婆一醒来,守在身边几天都没出过屋子的二夫人也倒了下去。
国公府因国公府长公子的这一走,风雨飘摇。
谷殿铧在腊月二十六日突然进了国公府,说太子被打了,且受伤不轻,现在危在旦夕。
他是来求药的。
“太子在路上冲撞了皇后,把皇后吓昏了过去,太医一把脉,说皇后已有了两个月的身子了,差点小产……”谷展铧跟国公夫人说时,字字波澜不惊,未有丝毫起伏,“皇上下令,让内务府棍杖三百,鞭笞一百,宫里说太子已是只剩一口气了,老夫听说国公府有奇药,这便就来了。”
国公夫人坐在那许久都没动,跟着她坐在一块的谢慧齐探出去手去摸了摸她的手,等摸到比寒冰还冷的手后,当下就站了起来,朝国公夫人福礼,“孩儿这就去拿药。”
“舅父,可有药单?”她回过身就问。
谷展铧把药单给了她。
谢慧齐带了府中的大夫快快去药库取了药来。
国公夫人这时已恢复了过来,本来谷展铧要进宫送药,但她已经决定由她去。
国公府的大夫跟谷展铧的女婿将跟着她进宫。
谷展铧临走前慈爱地看着外甥女,看了她好几眼,小声地跟她道,“舅父再求你个事,若是出事了,你一并带着余谷走可好?”
谢慧齐笑着点了点头。
“好孩子。”
谷展铧一走,国公夫人也带着国公府挑的十个丫鬟和两个大夫进了宫去。
国公夫人自这一进宫,就没什么消息了。
谢慧齐在当晚就把大郎二郎叫来,让大郎带了三十名国公府家兵前去谷府――现在舅父家连唯一的壮丁也去了皇宫,他们需要人护着那家老的小的。
二郎则要天天守着老祖宗和二夫人。
“别让老祖宗伯娘二婶她们白疼咱们一场,知道吗?”谢慧齐跟二郎说的时候甚是认真。
谢晋庆已经不再是河西那个只会哭着总是问他阿姐为什么的小孩了,听了当下就点头,“我知道呢,阿姐你放心,她们出不了什么事。”
就是他出事了,他都不会让她们出事的。
他也会保护她们的,也该轮到他来保护她们了。
国公府似乎在一夜之间,就得由谢慧齐一个人来当这个家了。
老太君病得甚重,每日昏昏沉沉,偶尔说话,念的都是老国公爷和齐皇后的闺名――这两个人,一个天天挂在她的嘴上,一个她从来不提,就是国公府的人也从来不敢提一声。
谢慧齐在守夜时,听到老太君哭着齐皇后的闺名说对不住时,她这才明白为何这个府里对齐皇后这个人从来都只字不提,就好像齐皇后死了就死了,国公府的没一个人记得一般……
原来不是不提,只是这个府里的老太君提起她的时候,都只在睡梦里提。
大年过年那天,齐二夫人从床上起来了,操持起了国公府的内务,但这夜因老太君的不能起身,国公府的团年饭是在老太君的病房里用的。
初一那天,国公府的门生都上了门来,但因长公子的不在,管事的只能在前堂招待了他们……
但初三开始,国公府嫁出去的姑娘们纷纷回府,回来给老太君请安,国公府因此热闹了几天,老太君也强打起了精神起床,等到国公府家臣们的夫人来给她请安,她也是能坐一会了。
齐老太君的身子一好,谢慧齐也就松了口气。
但好景不长,还不到初十,宫里就来了人,说国公府给皇上准备的东西他们要抬走。
谢慧齐知道这是第二批要给皇帝的金子,但这事她给宫里来的公公摇了头,“这事我不知,公公去问我府的老太君罢。”
齐老太君一见宫里来的公公,眼皮子就是一掀,“我不知道什么东西,不过老命我有一条,皇上若是想拿,拿去就是。”
谢慧齐送了公公出府,路上跟这位宫里来的公公道,“许是我伯娘可能知晓。”
这公公皮笑肉不笑地回宫了。
隔日早上,也就是十一这天,去了宫里一直没回来的国公夫人回来了。
国公夫人一回来,齐二夫人看到她脸上新鲜的疤痕就哭得泣不成声……
齐老太君这次没有哭,只是在大媳妇在她身边落坐后,她摸着大媳妇冰冷的手,叹着气道,“我都哭不出来了。”
谢慧齐这时把第二批金子送了出去,等宫里来的几十名禁卫军抬着箱子出了国公府,她就回了青阳院,然后看到国公夫人疲倦地睡在了老太君的床上。
齐老太君这时正怜爱地摸着她傻媳妇脸上那两道从眉毛划到下巴的疤,摸了一遍又一遍。
真是个傻孩子,一辈子一句软话都不知道说,连哭都不会哭,疼得厉害了,也只当睡一觉起来就没事了。
从嫁进国公府到现在,居然一点也没变。
就是这么个傻姑娘,傻的就一点点东西就可以把她骗住一辈子,这么好的姑娘,可她的儿子就是不知道疼惜。
谢慧齐在门边看了一会,终究是没有进去,转身又退到了外屋。
外屋里,齐二夫人茫然地看着小姑娘出来,等她过来朝她行礼要出去时,齐项氏看着眼前这神情平静的小姑娘,莫名就想跟她说句心里话,她也说了出来,,“我太累了。”
她实在是太累了,她在国公府受了一辈子的罪,以为日子总算熬过来了,可是没过几天好日子,一件接一件催残她心的事就又来了。
她这一生,到底要受多少噬心的罪才算到头?
二夫人面如死灰,一直拉着她的手没放的二郎这时候轻轻地说了一句,“可我还没长大呢,二婶还没看到我娶媳妇呢。”
二夫人笑了起来,笑到最后,捂着脸低下了头,始终没有抬起来。
她这一生,怎么就要受这么多折磨啊。
俞家的反扑因齐君昀的离去来得格外汹涌,等朝廷里传出左相在江南被叛军围攻,受了重伤的消息后,国公府受到的攻击就越来越多了。
庄子铺子都受到了一些人的骚扰,齐家的管事们因此都派了出去处理事端。
这时候,除了大娘子之外,嫁出去的国公府女儿们都回了娘家,帮齐二夫人打起了下手来,而在正月,国公府还办了一件喜事,国公府的一个庶子年前跟卫家的人一个庶女订了亲,成婚的日子就在正月。
国公府办喜事的那天,来闹事的夫人也有,但国公府出嫁的女儿,和未嫁的姑娘们把女客堂挤得满满当当,这事也没闹下去。
外面的人听说左相受伤了,但国公府还在办喜事,对这事也是不太看不清楚,尤其这个时候国公府的门生更是在朝廷里神色未变,更是对这事心里犯起了嘀咕。
那些原本要站到悟王,俞家,还有右相后面帮着对付齐国公府势力的人因此又收回了手脚,生怕齐相没死成,又杀了回来,他们之前的明哲保身就白保了。
少了这一派人的参与,齐君昀临走前交待的贪腐案在正月十五后又重新受理了起来……
太子这时已能起身,代替齐相与太子同查案子的谷展铧更是日夜不离户部,在月底这一天,他们把此事的涉案证据递交到了皇帝面前。
正月一出,国公府的人总算从江南送回了消息,说长公子没事,国公府直到这一天,上下才松了一口气。
但这口气松得不长,朝廷里又起了风波,有人说齐相讨贼不力,直到现在都没有奏折上报朝廷,忠君之心不明,此话一出,齐国公府的门生出来跟人争辩,楚牙恒因此在朝廷犯了喧哗之罪,被杖责三十杖。
谢慧齐知道后,派了国公府的大夫带药上门去了。
这时,太子下令抄前左相韩伯庸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