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就朝他阿姐挤眉弄眼,“洪先生才在书院教了一年的书,就想娶媳妇了。”
一年诶,加上今年才第二年,就攒够五百两了……
他阿姐说得对,齐家世兄家好有银钱的啊!
给先生都这么多银钱,给他们的更算不上什么了!
所以他们不要不好意思的嘛!
二郎话里行间都是暗示他阿姐不用担心齐家哥哥发现她卖了玉佩的事,可惜他阿姐硬是愣了好一会神才明白他的话,她一了会过来就哭笑不得,拿手朝他往门边扫,“去,去,去,小孩子乱说话……”
二郎知道她明白了,哈哈笑着,从案板上捡了块刚切下来的腊肉,扔到嘴里嘻嘻笑笑地跑出去去了。
谢慧齐见他蹦跳着走了,也是笑着叹了口气。
祖母要来的事,他们一回来她就告知了,大郎二郎听了好像都不放在心上的样子,不怎么在意。
可能之前见过的大伯让他们失望了,对于这个没有印象的祖母,大郎二郎并不期待,反而有那么一点不喜,对此谢慧齐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大忻京城的冬天对谢家一家人来说要比河西好过多了,没有漫天的黄沙,没有冷至骨的寒风,但对京城人来说,今年的冬天要比去年还要冷上一些,年前的时候看着还好,不过只下了一场雪,可过了年,是一天要比一天冷,元宵这天上午的时候还好好的,太阳都挂在半空中了,可这眼还没到中午,太阳一下子就不见了,狂风大纵,寒风袭来,本来热闹不过的街上人群一会儿就散得路上没几个人了。
谢家的马车到后头就快了,但外面赶车的车夫衣裳穿少了,被风吹得头疼,又一时不察被迎面过来的风吹得闭了下眼睛,马车居然驶到田里去了。
等到从田里出来,坐上了后面那辆仆从坐的马车,谢老太君脸上的泪流个不停,拉着谢进修的手不停地道,“这是你弟弟不想让我去见他们啊,知道我对不起他,他伤心啊。”
谢进修勉强笑道,“娘,你别多想了,进元对您最孝顺不过,他怎么可能会怪你?”
要怪也可能怪他这个无为的兄长吧。
谢老太君听了闭上眼,眼泪不止,“进修啊,娘一想你那苦命的弟弟,这眼泪怎么就停不下呢?”
“娘……”谢进修被他老母亲哭得也是难受,母亲只当是她太偏着他,才用了小儿子的命换了他的命,可他这里,却是明知道弟媳死得冤,弟弟看在他的面上没办法给他留了脸,被逐出家门离开京城,从此之后不用看到他这个兄长和那个陷害了他爱妻的嫂子,其实他也是愿意的吧?
谢进修比老母亲心里还更要难过,但这时候他也知道不能把事实全部说给她听,以前他瞒下了,现在他还得接着瞒。
李家那边,他还用得上,暂时不能跟李家撕破脸。
等到谢老太君跟谢进修到了谢慧齐姐弟的住处时已是午后了,谢慧齐知道他们要来,所以一直没用午饭,在等着他们。
不过她也舍不得弟弟们和家人挨饿,带着家里人在厨房里头开小餐,每个人一小份芝麻元宵当甜点,一碗鸡汤面当正餐,让他们匆匆吃过之后,谢大姑娘跟家人一本正经叮嘱,“这种没规矩的事,咱们自己家里人知道就好啊,可千万别说出去了。”
这要是让客人知道主人等不及先吃了饭,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姑娘你就放心,我们不说的。”家里的人肯定没一个说的,所以都没答话,就红豆安慰了她姑娘一下,答了她一句。
一家人在厨房里吃好,擦干净嘴,就出了厨房继续忙去了。
只有大郎跟二郎留在厨房,看着他们没跟他们一道用饭的阿姐。
谢慧齐看着他们叹了口气,“阿姐不饿呢。”
总不能都吃饱了等客人吧?也得留个活口陪客啊……
“他们来了,阿姐陪他们吃是一样的,他们要不了多久就来了。”谢慧齐忙安慰他们。
大郎听了转过头不说话,二郎眼睛暗了暗,但到底还是没劝他们阿姐,他心里不痛快,转身去厨房的门后拿了砍刀就要去砍柴。
这也是他每日膳后必做的功课,想练一把力气出来……
谢慧齐见他拿了砍刀就要走,忙拦了他,“哎呀我的小公子啊,咋今个在家等客啊,赶明儿再去卖你的力气啊。”
二郎犹豫了一下,见他阿姐拉着他不放,也就不闹着要去了。
他现在已经不逆着他阿姐的意思来了,生怕他真的不乖,阿姐也不要他了。
但听话归听话,二郎却是一点也不念着这个祖母的。
他以前念着阿父口中的那个大伯父,可是见了之后,念着还不如不念。
想必这个祖母也是一样的。
所以等到谢老太君进了宅子,看到谢家姐弟泪流满面的时候,只有谢慧齐因见到许久未见的老祖母,见她老得不成样儿了,顿时心酸得热泪盈眶,而大郎二郎却是跟在他们阿姐身后行过礼,并不愿意上前亲近谢老太君。
谢老太君一见到现在跟小儿子长得简直一模一样的孙儿们,被谢慧齐扶着往里屋走的时候也是走得踉踉跄跄,她不停地回头伸手想去够她的小孙子们,牵着他们,亲近他们,可一个两个在她的手快要伸到他们面前时,他们就停下了脚步,不愿意她碰他们……
老太君干脆停下了步子,嘴里“乖孙乖孙”地叫着,脸上堆满了讨好他们的笑,想把小孙儿的手牵到手里。
大郎还犹豫着没动,二郎却警觉地拉着兄长退后了一步……
谢老太君见此,一路被小孙子们拒绝的老人家再也忍不住软倒了身体,跌在地上拦着眼睛呜呜地哭了起来。
“二郎!”谢慧齐见二郎拉着大郎往后退,脑子也是一蒙,她不知道二郎为何这般没礼貌,他明明不是这样的人,她心里着急,喊二郎的时候声音不由大了起来,里头带着强烈的不满与训斥。
二郎拉大郎,是因为这个老夫人一见到他们就哭,然后她不停地拉他们,明明他们躲了那么多次她还非要拉,刚刚又笑得那么奇怪非要够他们的手,哥哥明明不喜欢还要忍着,他见不得哥哥忍,所以才拉了一把。
他帮着哥哥,还要被他们阿姐凶,从来没被他阿姐这么厉声凶过的二郎也火了,红着眼睛大声地道,“我不愿意她拉我们,我讨厌她拉我,拉哥哥!我不喜欢她,她为什么要来我们家?我们家没有这个人的,我不喜欢她来!”
他们为什么要来?阿姐等他们等到连饭都没有吃。
若不是阿姐可怜他们,他们也还要跟着一起饿肚子……
他们为什么要来?他们来了还害他阿姐凶他,他阿姐以前从来不凶他的,他是她的宝贝,她以前从来不凶他的!
二郎也是委屈得很,大滴大滴的眼泪此时在他的眼睛里翻滚着,这时如若不是他还念着他阿姐阿兄都不喜欢看见他掉泪,怕他们难受,他就差哭出来了。
这时被皱着眉的谢进修扶起来的谢老太君一听这话,心口顿时疼得猛抽,一时昏头转向,就这么昏了过去。
☆、第42章
谢慧齐顿时也是头重脚轻,差点摔倒,她忙去扶放谢老太君,但刚伸出手,扶着老太君的谢进修下意就推了她一下。
谢慧齐本来就吓得不轻,这一推,往后退了两步,眼看就要倒,这时候大郎二郎惊叫出声,忙过来扶谢慧齐。
二郎还生怕他阿姐跌坏了,来坏的时候一把跪在了地上,双手推着他阿姐的腰,想着他阿姐就是倒了,倒在他身上也比倒在地上的强。
所幸他们一动,红豆也跑了过来,跟着大郎一人扶了一边,把谢慧齐给稳住了。
谢慧齐回头一看,一看到小弟红着眼睛,眼睛里还有泪,可望向她的眼睛里全是担心,顿时这心就安了下来了。
算了,他们已经被逐出谢家了,跟谢家确实也没有多大的关系。
只有两个弟弟,才是最重要的。
何必为了不重要的,远了最重要的?
谢慧齐蹲下身,把他扶了起来,拍着他腿上的灰,轻声问道,“疼吗?”
没料她这轻轻一问,二郎却大哭了起来,“阿姐你不凶我了吧?”
谢慧齐听得心酸,摇头道,“不凶了。”
“我听话的。”
“嗯,我知道。”谢慧齐站了起来,拉了他的手,深吸了口气,让自己完全平静下来,才朝这时围作一团的谢家人看去。
没多时谢老太君就醒了过来,谢慧齐也松了口气。
她实在是怕了。
这要是被二郎气出个好歹来,哪怕已经不是谢家人了,于二郎以后的名声也有碍。
见老太君醒过来,谢慧齐这也是心有余悸,暗暗想着以后还是不要见面了的好,二郎的人生还长,可担不起气死祖母的名声。
经过这么一闹,谢慧齐乍见许久不见的祖母的酸楚难过也没了,剩下的就是那点因时间而起的隔阂生疏,还有一点畏惧。
说到底,她还是有点怕谢家人为难她的。
谢老太君一醒过来,见先前亲热扶她的孙女说话怯怯,之前言语举止间对她的那些亲近也没了,她那老心啊疼得都木了。
果然还是有报应的。
这就是她的报应……
“娘,要不我们回去吧?”谢进修在老母亲身边道。
这时候谢进修见到谢慧齐也是一阵尴尬,但他是长辈,他也不好意思跟侄女儿道歉,说之前他只是下意识一推,并不是责怪她,不喜她。
“好,回去。”
等谢家人上了马车,外面的忠仆报,说慧齐姑娘让人把他们带来的东西又送回来了,问他们怎么办。
谢进修听了闭着眼睛轻叹了口气,转过头看向谢老太君。
谢老太君木着脸,淡淡道,“算了,不要就拿回来吧。”
“娘,您别伤心,晋平跟晋庆他们没多大出府了,记不得您,不知道您有多放爱他们。”
“我怪他们什么?”谢老太君苦苦地笑了起来,“你别忘了,是我们赶他们出府的,如若不是我们,他们不至于这小小年纪就连父亲都没有了。”
她流着泪,凄然地道,“我不该来这一趟的,难不成我害了他们一家子,还要他们一家子敬着我亲着我吗?”
“娘……”谢进修看老母亲哭得连嘴唇都黑了,他跪了下去,握着她的手埋在她膝间也是失声痛哭,“是孩儿的不是,是孩儿害惨了您,害惨了进元,娘,都是我的不是,您就别怪自己了,是我没有撑起这个家。”
谢老太君惨笑,“不怪你,娘不怪你,娘怪只怪这世道作弄人,怪只怪那权势弄人,怪只怪当初瞎了眼,非让你娶了那李氏。”
谢进修一听她听起李氏,心中震惊,但他不敢让老母亲看起来,等到脸色恢复平静,才抬起脸朝她道,“娘,过去的事不用再提了。”
谢老太君听了模糊一笑,摸了摸大儿子的头,“孩儿啊,晋文他们你管得好,可你那几个被她养在膝下的女儿,可……”
谢进修听了眼睛一缩。
之前大女儿跑到齐家非要见齐家老太君的事母亲知晓了?
“慧依也十七了,这婚事就定不下来吗?”
果然如此!
谢进修听罢也沉稳了下来,“孩儿已经为她先好一门良婿了,就等过了正月人家上门提亲,这事就定了。”
“这就好,”谢老太君拍拍大儿子的手,满是浑浊的眼睛里还有着因泪而起的水意,但这时候,她眼里的水已结冰,看上去无情又冷酷,“嫁远点!”
别跟李氏一样,留在跟前就是个祸害!
这时谢慧齐不知道谢家祖母和伯父回去,谢侯府将会掀起何等的惊天骇浪,她这头等人一走,就松了口大大的气,人一走她就跟二郎先陪了不是。
她这一陪不是,二郎就扭捏了,反过来道,“我以后不乱发脾气了。”
说着想了想,有点心不甘情不愿地道,“她下次来就来吧,我牵牵她的手就是,就是莫要过了中午都不来,害我们等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