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酒店后,两人眯了会儿眼,之后被滕枝订下的闹钟唤醒。
叶寅打着哈欠开始收拾行李,滕枝冲了两杯速溶咖啡,也打着哈欠给哥哥回了个电话――在她睡着时,滕杰打来了几次。
滕杰问她人在哪里,滕枝没多想就回答他:“在酒店呢。”
“和朋友一起?”
“嗯,对啊。”
滕杰默了片刻,突然问:“妹,你这朋友是男的还是女的?”
滕枝打了个激灵,睡意尽失,下意识地想撒谎:“女、女……女的……”
叶寅听着卧室外结结巴巴的声音,默然放慢了动作。
他无奈地勾了勾嘴角。
连大话都不会讲,还说要保守秘密?
滕杰没拆穿妹妹的谎话,叹了口气,问她中午回不回家吃饭。
滕枝揪扯着衣摆,低声说:“我得陪陪朋友,饭就不吃了,等我吃完饭,回家来找你。”
“……好。”
叶寅的东西不多,叁两下就收拾好。
一盒保险套原来只用剩一个,叶寅挠了把后脑勺,这时才有些赧然。
确实疯狂了,跟刚开荤的青头仔没啥两样。
小方薄片在指间转了几下,他最终还是把它丢进了垃圾桶里。
叶寅拎着行李包走到客厅,见滕枝呆坐在沙发上,捧着咖啡也不喝。
他走过去:“怎么啦?还困吗?上车能再睡一个多小时。”
“不困,我只是突然想,有没有必要在这个时候跟我哥讲这件事……”滕枝挪了挪屁股,给叶寅让出个位置,声音有些低落,“让他和阿嫂知道了,肯定会替我操心的。”
沙发微凹,叶寅坐下,从她手中拿来白瓷杯:“既然你已经做出了决定,早说晚说有差别吗?”
他灌了口咖啡,另一手压到沙发椅背上,有一下没一下地顺着她有些蓬松的黑发,像习惯性动作般。
叶寅缓声开口:“难不成你改变决定了?”
语气一半玩笑,一半试探,仍像平时一样,半真半假。
滕枝屈肘,不客气地朝他胸膛撞去,不答他的问题,反道:“说不定改变决定的人是你呢。”
手晃了一下,咖啡溅出来两滴叁滴,落在黑色t恤上,不显脏污。
叶寅放下杯子,挑眉问:“什么意思?”
滕枝忙抽了几张纸巾给他:“我前天晚上做了个梦,梦见杨小姐给我递请帖……”
叶寅随意擦了一把手指,有些惊讶:“她要跟李天成结婚?”
“请帖上是你和她的名字,叶杨联婚呢,她让我那天早点到哦――”
明知梦是虚的,可说出来竟也能像是真的。
叶寅翻了个白眼,手伸过去捏了把她的后颈肉:“你梦里那张请帖应该不是红的吧?”
滕枝不解:“是红的呀。”
叶寅故作震惊地倒抽一口气:“啊?不应该是绿的吗?”
滕枝反应过来,哈哈笑出声,眼睛眯起来,弯成好看的两道线儿。
这一笑笑得停不下来,她都能感觉到眼角有了湿意。
好奇怪,那晚应该还有其他人事物闯进她的梦里。
可偏偏她只能记得这一个场景。
只记得,当梦里的杨嘉雯离开时,她捧着那张大红请帖,眼泪啪嗒啪嗒落下来。
她笑个不停,头低着,不让叶寅瞧见她的脸。
叶寅把她揽到身旁,压着她的脑袋靠在自己肩膀前,轻轻拍了两下:“有那么好笑啊?”
像哄个小娃娃。
笑声里带了些鼻音,滕枝“嗯”了一声,什么都不说了。
半晌,她蓦地起身,笑得灿烂:“我去收拾东西,然后退房吧。”
叶寅怀里一空,胸膛内似乎也被抽走一半的空气。
“嗯,去吧。”他说。
*
滕枝信守诺言,中午请叶寅吃了牛肉火锅,但不是在滕家的火锅店里。
她麻溜地涮着五花趾,小小声的像是自言自语:“这家店和我们家是竞争对手来的,不能让我哥知道我来这家吃……”
叶寅笑得直颤肩,在嘴巴上做了个拉拉链的手势:“好啊,我不会说出去的。”
饭后,叶寅送滕枝去她哥哥家。
车子在小区门口停下,叶寅主动说:“我去找个加油站加个油,叁点左右我回来这里接你。”
滕枝解开安全带,在他的导航上划了几下:“这边有个加油站,你加完油,如果想找个地方休息的话,附近有商场,可以到咖啡厅坐一坐。”
“行了,我自己找节目,你进去吧。”
“……好。”
她下了车,关上车门前,突然转身,对叶寅认真地道了声“谢谢你”。
叶寅怔愣,很快扬了扬手:“嗯,快去吧。”
目送滕枝进了小区,叶寅才开车离开。
加油送自动洗车,挂空挡,车子随着输送带缓慢前进,叶寅坐在车内,手里捻着根没点燃的烟。
车前玻璃很快被喷上泡沫,糊成一片,什么都看不清。
直到被水洗净,叶寅才啐了一句:“谢个屁。”
洗完车,他没地儿去,索性开回滕枝哥哥住的那个小区,在附近转了几圈,找了个路边车位停下。
也是怪,车内只是少了一个人而已,却安静得让叶寅觉得不习惯。
而且滕枝也不是喜欢唧唧喳喳的个性,她多数时间很安静,安静地看着车窗外的一朵云或者一片树。
音响里依然是随机播放的粤语歌单,谁在低声呢喃。
叶寅本有些倦意,闭上眼休息,直到听到一句“放过最美烟花”,睁开了眼。
他记得,滕枝之前提过,李天成带回家胡搞瞎搞的那女的,微博id就是这个。
他调高了音量,眯眼觑着屏幕里往上滚动的歌词。
“我和你回归陌路,可会就趁雾里尚有街灯,伴我踏归途
我和你没有明早,只怕是告别了才来后悔,从未够胆乞讨
太快吗,一句道别,残余细碎火花
尽兴吗,假使终结,何不亲多一下
消耗大家,至可认定,你我之间,放过最美烟花
拿情欲将彼此火化,才讲再会吧*”
……
叶寅嗤笑,这歌词怎么套谁身上都能用呢?
叶寅抽第叁支烟的时候,就接到滕枝的电话,说她可以走了,比他们约定的叁点快了半小时。
他开到小区正门,滕枝刚好走出来。
待她上车,叶寅问:“怎么那么快就谈完了?”
滕枝边摇头边笑:“我哥叫我快点回羊城,收拾一下东西,尽快搬出来,别呆在那房子里。他明天回店里交代一下工作,就和阿嫂上来羊城,陪我一起处理离婚的事。”
回到家时,哥嫂都在厅里候着,侄女在二楼睡午觉,家里阿姨被打发出去,给滕枝空出一个方便说话的空间。
滕枝直截了当,讲明了她和李天成的婚姻出现了第叁者,但怕哥嫂看了难受,她并没有把做好的证据拿出来。
哥嫂似早有心理准备,没有太大讶异的表情,但当滕枝说还有第四者、而且李天成把第四者带回家里时,滕杰气炸了,直接蹦起来说要弄死李天成这个杂碎。
后来滕杰去院子里猛抽了几根烟,回来后冷静一些,黑着脸叫滕枝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他们会无条件支持她。
可他还在气头上,一直闷声嘟囔着要打折李天成一条腿。
此刻,滕枝长长地吁了口气,压在肩膀上的重量轻了一些。
总算有了些安全感。
她拉上安全带,对叶寅说:“刚才李天成还发信息跟我确认了高铁到站的时间,我们来得及的吧?”
做戏要做全套,而一场戏,终有落幕的时候。
她买的是晚上八点半回到东站的票,现在两点半,叶寅踩下油门,勾唇笑笑:“我的外号叫什么啊?”
好幼稚中二的外号,这时候也成了他们的小秘密,滕枝看向他时眼里有光:“一德路车神呀。”
这趟归途,滕枝的手机来电不断。
一会儿是哥哥打来,紧张兮兮地交代她这两天一定要保护好自己,一会儿是汪律打来沟通离婚协议书的起草内容。
一会儿是嫂嫂打来,偷偷告诉她,说她离家之后滕杰眼圈都红了,跑去神主台前跪下,给去世的父母磕了好几个响头,说怪他没有照顾好你。
嫂嫂笑道,家里永远会有一个房间留给她,在外面过得不开心,回来就是了。
滕枝无法不为之动容,一时眼浅,泪水又往外渗。
旁边及时递过来纸巾,她接过来擦了擦。
才发现,不知不觉天已经暗下来了。
他们回程是一路向西,早上看着它一点一点升起来的太阳,此时已快消失在天空尽头。
滕枝又发现,叶寅越来越沉默,就像这西山落日。
叶寅中途只进了一次休息区,这个休息区有麦当劳,两人买了两个套餐在车上吃,继续上路。
五个小时的高速车程,叶寅硬是缩减了半个多小时,滕枝不知道他之后要交多少超速罚款,想缓和气氛地调笑了一句,叶寅语气不咸不淡,说“我还嫌太慢了”。
回到羊城,越靠近市区,人造霓虹越艳丽。
天空很红,无星无月,像一块锈迹斑斑的破布,不像昨晚他们在海边时那般,夜色如浓墨无法推开,抬头便能数星。
叶寅没有直接把她送到车站前,而是驶进了车站旁边一个商场的地下停车场,找了个边角位置停下,摁下手刹。
滕枝终于等到他开口,“好了,现在多出来半个小时的时间,我们聊聊。”
“你想聊什么?”
因长时间开车,叶寅眼角有疲惫,嘴角没有一丝笑意:“你刚才跟你哥还是你嫂子讲电话的时候,是不是讲到搬家的事?”
滕枝抿了抿唇,点头:“你能听懂?”
她跟哥嫂打电话,用的都是老家方言,不是粤语。
“嗯,能听懂个五六成。”
胸口里堵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郁气,压得叶寅有些喘不过气。
他继续问:“等你离了婚,就要回水山,不留在羊城了?”
滕枝不想瞒他:“嗯……我从一开始就决定了,离婚后就回老家。”
“住哪里?”
“啊?”
“回老家后住哪里?”
“哦,先住我哥那儿,再慢慢看房子。”
叶寅明知故问:“所以小饭馆也不会开在这边咯?”
“嗯……”
“怪不得那天问你想开在哪,你不答。”叶寅仰起头,呵笑一声,“就没有什么能让你留在这里?嗯?”
滕枝沉默不语。
她从大学开始就呆在羊城,城中的许多地方都留有她和李天成的足迹,她无法将它们抹至毫无痕迹,也疲于创造新的回忆去遮盖住它们。
而且,她甚至惧怕会在街头遇见李天成,遇见杨嘉雯,遇见刘旎。
过错方明明不是她,她却有很长一段时间会因此备受煎熬。
她的沉默让叶寅更气。
他倏地伸臂,勾住她后脑勺,强势地压过去,凶悍地冲进她湿润口腔,横冲直撞,缠住她的舌头共舞。
“唔、唔――”滕枝很快回神,挣扎不停,双手抵住他如墙般的胸膛,不愿让他再靠近一步,“不要……唔、不要……”
拒绝的词语是火上浇油,叶寅几乎半个身子都压到副驾驶位,另一手熟门熟路地从衣摆钻进去,很快贴住她软滑腰肉。
滕枝警铃大作,手探下去想阻挡往上攀的大掌,螳臂当车,叶寅没两下就握住了她的一团,隔着胸衣,重重揉了两下。
不过瘾,他直接把胸衣推了上去,奶团弹出来,他捻住一颗奶尖尖拨逗。
“真的不要?我看不像,它很喜欢我摸它啊。”
滕枝又恼又急,还无奈至极。
就算叶寅这么强硬,她也能被他揉得涌起快感。
可清醒占的比例更多,她狠了狠心,一巴掌呼到叶寅脸上。
“啪!”
叶寅被打懵了,滕枝趁机用力推开他,双手交叉挡在身前,哑声低吼:“我说了,我不要!”
车场灯光昏暗,两人隐在晦涩不明的光影之间。
叶寅眼前清明了一些,看着滕枝双手伸进衣服里,默默地,把被他扯得移位的胸衣拉下来。
他的喉咙里翻涌着酸涩,心里明知应该先道歉,嘴巴却不受控地犯贱:“滕枝,我以为我薄情,没想到你比我还没心,想撩就撩,想跑就跑。”
尽管手指不停哆嗦,滕枝还要强装镇定,话中带刺:“我以为……你玩得起。”
叶寅嗤一声:“我怎么觉得我还挺认真的。”
滕枝抬眸,眼里酿着细碎的水光:“可我没资格认真,也没办法认真。”
叶寅一颗心立刻软下来,再次探身:“那等你离婚了――”
滕枝抬手挡住他的嘴,连连摇头:“其实我觉得你和我都该先冷静下来,把手里的事情处理好。或许等到那个时候,你会发现不过是寂寞和孤独在作祟。”
她的手还在抖,可声音很冷静:“这几天已经是我这叁十年来最疯狂的时候了,我很开心,也不后悔。但我不可能继续疯狂下去,还有许多事情等着我去做。”
有动心,那又如何?
她早过了恋爱大过天的年纪,比起交朋友谈感情,她更想把自己的生活和工作先处理好。
心脏像被针扎了进去,还肆意搅弄。
叶寅稍微后退,坐直了身子:“行……你的意思我明白了。”
他取了支烟,直接在车内点燃。
深吸一口,重重吐出,纸烟烧得飞快,火花明明灭灭。
烟味熏人,滕枝皱了眉头,咳了两声。
叶寅这才掀开杯架里的可乐杯子,把剩下半支烟丢进去,说:“刚才是我急了,我道歉。”
“哒”一声,车门解锁。
他不愿看向滕枝:“时间差不多了,你该走了。”
烟花太璀璨,迷了双眼,让人忘记,他们本是陌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