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嵩听到刘表的声音,恭顺的后退一步,但还是拦在毛玠与刘表之间,摆出了一副怕毛玠狗急跳墙伤害刘表模样。
刘表看着韩嵩的表现,轻轻颔首,目光中的赞许之意几乎是丝毫不做掩饰。
最近刘表是越瞅韩嵩越顺眼了,至于那一声呵斥,显然是对着毛玠吼出来的。
毛玠见此情形,张了张嘴,但最后还是缓缓退后几步,表示自己没有恶意。
刘表盯着毛玠看了一会,缓缓问道:“此事证据确凿,若说袁术动了这么大手笔就为构陷曹操……呵呵,你信么?”
这个问题没法直接回答,因为毛玠自己都不信,但让他承认又是万万不能的,因为这件事坐实的话,对曹操的打击实在是太大了。
曹操能够在短短一年的时间里立足兖州,除去曹操本身才能与身边诸多谋臣猛将相助,还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在于曹操的名声威望,可以让百姓敬仰,让世家信服。
但是,如果曹操现在跟那个干造反买卖的袁术搅合到一起,这完全就是走了与之前相反的道路,曹操的名声一下就坏掉了。
特别曹操只是刚刚当上兖州牧,根基不稳,又有吕布入东郡,来着不善,这时候名声一倒,自董卓之后曹操的种种努力,绝对会转眼化作泡影!
毛玠定了定神,道:“曹使君虽然与袁家交厚,但亲密之人是袁绍,而非袁术,且世人皆知,二袁虽然名为兄弟,其实关系不睦,曹使君岂会与袁术贼子谋划?”
“而且,自董卓时起,曹使君不忿董卓祸乱朝纲,于是不惜以身犯险,行那刺杀之事,虽然事不成,但曹使君并未罢休,又散尽家财,招募青壮义士,编练义军,与天下英雄汇聚,共同讨贼,然后曹使君每战必然身先士卒,击杀董卓叛军千万,身负创伤数十处,甚至数次危及性命!”
“今日这里都是荆州人杰,见识非凡,敢问诸位,如此英雄人物,岂能与袁术之流相提并论!”
毛玠说的慷慨激昂,脸上都泛起了潮红,最后对着刘表深深一拜,道:“还请使君明察,千万不可轻易下了定论,否则,必然会让天下忠义之士寒心啊!”
作为三国时候有名的反腐斗士,毛玠现在虽然还年轻,可爆发的时候还是很有感染力的,且不说那些荆州官员们作何感想,就刘表而言,却是有些动摇了。
因为毛玠说的在情在理,曹操如今可是天下有名的忠臣,他勾结袁术,到底有多少可能?
一旁韩嵩见状,顿时暗道不好。
早年蒯良对韩嵩有恩,所以,韩嵩平日表面上虽然与蒯家交往平平,其实私下里的关系是非常铁的,过年时蒯良回到襄阳,韩嵩便找到蒯良,要为蒯家鸣不平,韩嵩觉得刺杀李易的事情,应该刘表承担,不能推蒯越去顶雷,认为刘表这事干的不仗义,最后还是蒯良安抚住了他。
后来蒯良与李易私下有了约定之后,便代替李易给韩嵩抛出了橄榄枝,双方一个有情,一个有意,,韩嵩果断上船,之后在荆州议事的时候就再也不与刘表顶牛,反而对刘表多有维护,可事实上,却是悄无声息的将某些事情向对李易有益的方向推动。
今日曹操的事情韩嵩也是一脑门的问号,根本分不清跟袁术勾结的到底是李易还是曹操,不过,韩嵩马上就想明白了,这件事的真相无关紧张,重要的是必须将这口锅甩给曹操!
所以,见刘表似乎要被毛玠的言语给忽悠住,韩嵩顿时就不能忍了。
眼珠子转了转,韩嵩侧身对刘表问道:“敢问使君,李易此人可算是忠义?”
“嗯?”
刘表轻哼一声,眼神古怪的看了韩嵩一眼,没有回答。
在刘表心里,李易是个野心勃勃,不知天高地厚的无耻小人,但李易的名声实在是太好了,而且做的许多事情更是没的说,纵然是刘表,也不好公然否认李易曾经做出的功绩。
韩嵩笑了笑,他没有等刘表给出答案,便自己说道:“曹操虽有行刺董卓,但董卓最终却是被李易所杀,如果以此事论忠义,这二人孰优孰劣?”
刘表立时面露恍然之色,毛玠却是暗道一声不好,想驳斥韩嵩,但匆忙之间,很难快速找到切入点。
韩嵩继续道:“当初盟军讨董,曹操身先士卒,确实有功,然而,莫要忘了,盟军之主是何人?袁绍,袁本初!袁绍之功,同样胜于曹操,是也不是?”
韩嵩躬身道:“恕嵩大胆妄言,如今袁术在扬州自立称王,不臣之心已现,而袁绍在河北,虽然不像袁术这般举旗称王,却是恣意攻伐,擅杀朝廷官员,然后以自己亲信取而代之,此举可谓事视朝廷法度于无物,其名虽然不似袁术,但其行更甚于袁术三分!”
“主公,有二袁与李易之事在前,主公千万不可被曹操往日虚名蒙蔽啊!”
“你,你,巧言令色!”
毛玠被韩嵩说的又气又急,眼珠子都红了。
毛玠看得清楚,韩嵩又是举例又是对比,生生的通过二袁与李易将曹操的忠心拉到了不如他们的档次,乍一听有点道理,可实际上呢,这完全就是无稽之谈,袁术李易他们干什么,跟曹操有丁点关系?
韩嵩冷哼一声,道:“韩嵩人微言轻,些许话语不足为虑,更不敢左右使君想法,孝先若是觉得有所不妥,大可说明战报中所言之事乃是伪造,然后请刘使君为你做主!”
“你——”
毛玠喉头一阵滚动,他现在看着韩嵩,感觉就像是瞧见了大个的黑苍蝇一般让他不适。
那话讲得轻巧,叫他说明,毛玠好久都没见过曹操了,往来也只有书信,让他如何说明?
注意到刘表看自己的目光越发的不善,毛玠心里火大,他本就是个嫉恶如仇的人,眼里容不得沙子,如今又是年轻,还没有将来做尚书的沉稳,一时间怒从心头起,忍无可忍,口中嘿了一声,挥拳便向韩嵩打去。
韩嵩见状,当即就是一惊,没想到毛玠脾气这么暴,下意识的要往旁边闪避,但再一想,身后就是刘表,这一躲,恐怕会坏了大事,于是一咬牙,韩嵩张开手,一边主动迎上,一边大声喊道:“王将军保护使君!”
说时迟那时快,就这么一瞬间的功夫,毛玠拳头就打在了韩嵩的胸口上,韩嵩哎呦一声应声倒地,毛玠还想再打他,但王威已经反应了过来,大喝一声“敢尔”,便抢上一步,抓住毛玠手臂,手腕一翻,便将毛玠给按在了地上。
这突然上演的武行,因为毛玠的迅速被擒,倒没有引起多少混乱,除去几人迅速向刘表靠拢,保护刘表安全之外,其余人多数都是站在原地,对毛玠予以斥责。
这时毛玠也冷静了下来,同时额头也冒出了冷汗,他知道自己坏事了,因为曹操可能与袁术存在的勾结,他本就为人不喜了,但以刘表行事,只要他说自己不知道,也不见得会将他如何,可是,他现在动手打人,惹了众人不喜,刘表恐怕是不会轻易放过他了。
想到这里毛玠抬头看去,正好就对上了刘表那有些厌恶的目光,而察觉到毛玠向自己看来,刘表甚至连说话的欲望都没有了,直接轻轻摆手,几个闻讯进来的护卫便将毛玠给押了下去。
刘表分开众人,走到刚刚被众人扶起来的韩嵩身边,关切道:“德高如何,可有受伤。”
韩嵩咧咧嘴,道:“多谢使君关系,无妨,那毛玠虽然动手,却不是真的要伤我,不碍事的。”
刘表一脸赞许的拍了拍肩膀,说道:“德高心怀宽广,可为荆州表率,很好,很好!”
“使君过誉,嵩惭愧!”
韩嵩低头致谢,其实却是把毛玠恨死了,那一拳打得他是真的疼,至于刚才为什么说的轻描淡写,只是因为韩嵩知道刘表这人的性格罢了。
果然,安抚韩嵩之后,就见刘表拉下脸来,冷声道:“子重!”
王威上前一步,抱拳道:“末将在!”
“着你即刻前往毛玠住所,将其所有随行之人拘押,然后查其一切往来书信,老夫倒要看看,那曹操到底是忠是奸!”
“喏!”
王威当即就要离去,但刘先出列说道:“且慢!”
王威一顿,看向刘表,刘表问道:“始宗难道有异议?”
刘先摇头道:“非也,只是先认为,不论曹操是否与袁术之间有龌龊,毛玠很可能并不知情。”
见刘表面露思索,刘先解释道:“毛玠来见使君,为得是李易,考虑早先祢衡之事,应该不会有假,至于袁术那边,曹操当时应该并不知晓,否则,毛玠此行完全就是徒劳。”
刘表做恍然大悟状,道:“你是要说,袁术是起事之后,或者之前几天刚刚知会的曹操?”
“正是如此!”
刘先说道:“所以,短短时间内,曹操心中或许有所倾向,但不一定当真决定投靠袁术,否则在袁术发兵江夏之时,应该起兵响应才对,至于那匹军械,应该袁术还在竭力拉拢曹操,不然也不会动用这般大的手笔。”
刘表沉吟了一下,点头道:“始宗言之有理!”
刘先继续道:“所以,此时曹操尚未倒向袁术,还能以忠义相劝,但主公若是行事太过……直接,甚至上奏天子,很可能会逼迫曹操不得不投向袁术!”
刘表再次点头,他是越听越觉得刘先说的有道理了,而且不止刘表,在场系他人也纷纷对刘先的话表示出了或钦佩,或赞许的神色。
不过韩嵩的感觉就很不好了,按照刘先这么说下去,他刚才那一拳不就是白挨了?
但此时众人似乎全都倾向刘先,韩嵩也不能直接提出反对意见,只能暂且压下心中焦急,等着后面变化。
“那依始宗来看,此事当如何处置?”
这时刘表发问了,而且从语气上来看,已经颇为平和。
刘先看了一下刘表脸色,这才说道:“主公暂且不要知会朝廷,可自行遣使者去兖州与曹操相见,将这封战报送上,先行告知江夏最近战况,让曹操明白袁术兵马被阻江夏,其势必不长久,然后再旁敲侧击,晓之以大义,想来曹操只要心中尚存三两分忠义,必然不会投向袁术,而且将来还会感激主公提点之恩!”
刘表捋了捋胡子,没说话,不过看他眼角笑意,显然颇为意动。
韩嵩感觉自己必须要说点什么了,不能让事情按照刘先的计划进行,但这时,担任东曹掾的傅巽忽然出声问道:“别驾难道忘记了吕布?”
“吕布?”
刘先一愣,下意识道:“你是说……”
傅巽轻声道:“吕布主动请命入东郡,当时与袁术有所往来,而曹操,亦与袁术往来,之前我等接以为二者将会相争,可现在看来,有袁术牵线,两人未必不能联合啊。”
不少人脸色已经不复之前潇洒,虽然吕布在虎牢关下虽然被刘关张重伤,但那并不能掩盖吕布本身勇武,让若以吕布之勇,曹操之谋,这两人都和袁术勾结在了一起,谁能挡?
刘先有些迟疑的说道:“这……也是假设,并不能当真吧?”
“是,的确是假设。”
傅巽点头,然后叹道:“其实巽想说的是,今次袁术之事,虽暂时战事只在荆扬二州之间,但考虑到兖州曹操吕布,河北袁绍,烽火随时都能席卷天下大半州郡,而且,一旦祸起,恐怕要远胜当年黄巾,更远非董卓能比!”
刘表脸色微微发白,头脑中甚至有些恍惚,他之前在意的只有袁术一方,纵然一些事情涉及到了兖州,刘表也没想太深,可现在被傅巽一提醒,才恍然察觉,自己好像一直都把这次的事情想的简单了。
刘表拱手,问道:“公悌何以教我?”
傅巽摇头道:“不敢,巽学识浅薄,不敢指点大事,只是巽认为,如今势态犹如水漫长堤,已非一人一言,一州一地能够处置,所以,巽建议将所有消息送往长安,使君无需推测谏言,一切全凭天子决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