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问题也出在这里,既然柳婧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无亲无故,她的医疗费又不是许景昕母亲交的,那又会是谁?
而关于银行缴费这一块,许景昕最终也只是查到柳婧有一张和院方绑定的银行卡,不仅余额充足,住院费和治疗费都是按年预缴的,并且每年年初,都会有一笔资金从海外账户上汇到柳婧的卡里。
听到这里,周珩下意识朝副驾驶座的许景昕看了一眼,第一句就是:“这件事值得推敲的地方实在太多了。一个病了二十多年的女人,怎么会有毒品案中的嫌疑人专程去探望?那些住院费会不会和毒品有关?既然能每年按时缴住院费,而且持续二十多年,就算人在海外,难道一次回来看望的机会都没有么?反过来,如果真的无所谓她的死活,又何必花这些钱?持续二十几年,这可不是一笔小费用。还是说只是账户在海外,人其实在国内,因为涉案所以不方便露面。而你说的那个嫌疑人,或许只是个跑腿的?”
许景昕说:“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也曾经怀疑过,我母亲、柳婧和许家,这三者之间是否有什么联系。但当时我也只能查到这里。再后来,因为我身份的改变,差不多有一年时间没去过江城医院。直到两个月前,我再去看她,她的情况一如往常,没有特别之处,那个嫌疑人也再没有出现过。”
说到这,许景昕又话锋一转,问:“对了,你刚才说许景烨也去过精神科,也是去看望一位长辈,是怎么回事?”
周珩回忆了一下,说:“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他也没有详细说。但是有一点很奇怪。”
“哪一点?”
“我问他的时候,他说是替一位朋友去看望。可据我所知,他没什么朋友,就算有也是生意上的往来,交情可没好到连这种私事都托付的地步。而且他也不是会管这种闲事的人,所以我觉得……”
说到这,周珩又停顿了两秒,似乎还有些不确定。
许景昕扫向她,问:“你想到什么?”
周珩这才犹豫不决地说:“其实我一开始怀疑过,他是不是有精神方面的困扰,又不方便去慈心,这才到江城医院。但今天我试探过秦医生,这才肯定他去那里不是看病,确实是看他所谓的长辈……”
只是周珩话还没说完,就被许景昕打断了:“等等,你说那个医生姓秦,他叫什么?”
周珩快速看了许景昕一眼,却见他皱着眉头,眼神严肃,心里也跟着生出某种奇妙的预感,嘴上答道:“他叫秦松。怎么了,该不会……”
许景昕的脸色瞬间就变了,两秒的停顿,他说:“柳婧现在的主治医生就是秦松。”
这话落地,车内很快陷入了沉默。
一时间,周珩就只是盯着前方的路况,快速整理着思路。
巧合,真是惊人的巧合。
这是他们共同的感觉。
而这种感觉,正将两件看似毫无关联的事情,联系到一起。
那谜底,似乎也呼之欲出了。
直到半晌过去,周珩率先开口了:“这件事就两种可能性,第一种,他提到的长辈,和你说的柳婧,刚好都有精神障碍,刚好都住在江城医院精神科,又刚好都有同一位主治医生。”
可这世界上哪来的这么多“刚好”呢?
许景昕似是笑了下:“如果他不是许景烨,这种‘刚好’我倒愿意认可。但现在看来,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
周珩吸了口气,又道:“那么就是第二种情况,许景烨也是去看柳婧的,他们有某种关系,而这种关系连我都不能说。你之前说的海外账户,可能也和他有关……不,不对,时间上不吻合,二十几年前,许景烨还是个小孩子。”
说到这,周珩很快又将前面的猜测推翻,转而又问:“对了,柳婧多大年纪?”
许景昕侧过头来,说:“四十多岁,不到五十。”
“四十多……”周珩皱了下眉心,瞬间没了下文。
许景昕看出她的疑虑,接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以为柳婧是他的生母。这一点是决不可能的。”
周珩没接话,只是点了下头。
是啊,四十多岁的柳婧是不可能生出三十多岁的许景烨的。
片刻后,许景昕话锋一转,忽然开口:“其实还有第三种可能。”
周珩问:“是什么?”
许景昕却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你说他捐给精神科一批设备,是什么时候的事?”
周珩说:“应该就是最近一两个月,我估计就是我在精神科遇到他的那段时间。”
许景昕又问:“那么在那之前,你有没有听他提起过捐赠,或是患有精神病的长辈?”
周珩摇头:“从来没有。而且我想过,就算这件事他不能对旁人说,也没有必要隐瞒我,除非这件事连我都不能说。”
许景昕扯了下唇角,眯了眯眼,笑了:“我之前不是说差不多有一年时间没再去看过她么,你应该知道是为什么。”
周珩问:“是因为康雨馨?”
许景昕点头:“而我在摆脱康雨馨的眼线之后,去看过柳婧两次,第一次差不多就是两个月以前。”
又是两个月以前?
周珩问:“你的意思是,许景烨在找人跟踪调查你,所以他才会出现在江城医院?”
许景昕看了过来:“如果他去看的人确实是柳婧,那么我的猜测就是最接近真实情况的。”
周珩又一次沉默了,可她的思路却没有因此停止,反而因为许景昕的分析而快速运转着。
而许景昕的推断也很容易理解――如果说柳婧和许景烨有某种亲缘关系,这未免太扯,毕竟在过去许景烨从未露出过任何蛛丝马迹,他甚至没有告诉过“周珩”。
而在时间上,她发现这件事也是前段时间,这就说明许景烨开始去精神科,并不是多久远的事。
那么问题来了,如果是近期发生的,许景烨又没有交情到这步的朋友,那他又为什么突然跑去精神科看望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自从许景枫离世,许景烨也因此少了一个竞争对手,的确是过了一段“轻松”、“舒心”的日子。
可他到底是个深谋远虑的人,他也深知许长寻的为人,更加清楚地知道许景昕的存在,将会成为他下一个威胁。
而且对付许景昕,绝对不会比许景枫容易。
对于许景枫,许景烨尚可说是知己知彼,但对许景昕,他却知之甚少。
在这种情况下,许景烨迫切要做的,必然是寻找许景昕的弱点和软肋。
既然许景昕的生母已经去世了,他和康雨馨的关系又是因为利益捆绑,那么在这个世界上,许景昕还有没有其他关心的人和事?
或许就是因为这层考量,许景烨找人跟踪了许景昕,这才因此得知他到过医院,接触过一个叫柳婧的女人。
周珩的思路顺到这里,车子也来到一个红绿灯前。
周珩停稳了车,转头看向许景昕,这才说:“如果这就是答案的话,你倒不用太担心。柳婧既然住在精神科,他对她就做不了什么。而且他还不至于对一个有精神障碍的人下手。”
许景昕倏地笑了:“我的确不担心。但不是因为,许景烨不至于对一个病人下手。你想想他是怎么对庞菲的?”
周珩一顿,却没接话,只是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
庞菲那件事,许景烨的确摘不出来。
周珩问:“那是因为什么?”
许景昕目视着前方,等到绿灯了,车子开到医院门口,他这才语气淡漠的说道:“一来,柳婧和我非亲非故,她不可能成为许景烨用来对付我的把柄。二来,我后来跟柳婧自我介绍的时候,用的是‘许景昕’这个名字,可柳婧对这个名字,和‘许’这个姓一点反应都没有。这说明她不知道我的身世,也不一定如我之前想的那样,曾和许家有来往。我相信这一点,许景烨应该也试探过了。等再过一段时间,当他再三尝试未果之后,就会明白在柳婧身上下功夫是毫无意义的,她对他没有任何利用价值,甚至不值得浪费时间和精力对她下手。”
第116章 3
chapter 3
许景昕话落, 周珩良久不语。
正巧路边有个停车位,她将车停好,就和许景昕一起下了车。
等到过马路的时候, 周珩才后知后觉的想起什么:“对了,待会儿还是我送你回家。”
许景昕不置可否的扯了下唇角,他知道她指的是他的腿。
“没事, 我上次不是说了,现在这个义肢能爬山能开车, 能跑能跳,活动自如。”
话虽如此, 周珩却不放心:“还是我来开吧,就算它的功能真这么强大, 可万一要是碰到交警检查呢, 肯定要处罚你。”
说话间,两人也来到江城医院大楼外。
周珩脚下一顿, 说:“我先去看我爸, 你去精神科吧, 待会儿联系。”
许景昕只点了下头, 随即和周珩对视一眼,这才率先转身。
周珩立在原地,看着他步履稳健的越走越远, 直到消失在拐角处, 她也很快走向电梯,直接去往vip楼层。
周楠申住院住的匆忙,但好在周珩事先都已经安排妥当, 床位是现成的, 还有专门负责照顾他的护士和护工, 人手方面不成问题。
接下来,周楠申会先去做几项检查,等到结果出来了,医生们会会诊。
这些流程就和周珩事先预想的一样,等她来到周楠申的病房外,见到了蒋从芸和他的主治医生,他们正在沟通。
周珩全程都没有插嘴,直到主治医生交代完注意事项,和接下俩会面临的治疗,周珩这才不紧不慢的说了句:“我们同意创伤性抢救,只要能延长病人的生命,不惜任何代价。”
周珩拿了主意,蒋从芸却没有丝毫异议,就跟没事儿人似的站在一旁,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主治医生见状,遂委婉的劝了几句,让周珩考虑清楚。
一旦接受创伤性抢救,周楠申就需要住进icu,而icu的探视时间是有限的,家属不能随时探视,指不定什么时候周楠申就会在里面去世,连最后一面都见不到。
对于一些饱受病魔折磨的病人来说,临终关怀服务或许更适合他们。
周珩只说:“您的意思我们都很明白,但质量方案是在我爸清醒的时候,我们就商量过的。他本人的意愿也是如此,我作为子女,也只能尊重他的选择。”
听到这话,医生也不好再说什么,又交代了几句便离开了。
等到医生走远,周珩才转过来,接着就听蒋从芸说:“这边的环境我看了,还不错,你动作倒是快。”
周珩没接这茬儿,而是说:“医生的意思你也听到了,照现在的情况看,他也就还有一两个月的命。”
“是啊。”蒋从芸打了个哈欠,走到一旁坐下,“总算是熬到头了。”
蒋从芸指的是她自己,显然她盼着这一天已经很久了。
周珩不动声色的坐在她旁边,问了这样一句:“你和廖启明怎么样了?”
周珩从来不会关心蒋从芸的私生活,还是这种闲话家常的语气,蒋从芸瞅了她一眼,说:“别提了,我已经把他踹了。”
这倒的确是蒋从芸的脾气。
廖启明和廖云川父子阳奉阴违,过去蒋从芸是不知道,自然是享乐第一,可如今她知道了,必然不会因为廖启明愿意为她花钱,就继续跟他来往,毕竟廖启明得罪的可是许家,这里面的轻重她是分的出来的。
周珩问:“少了一个野男人,你的钱够花么?”
“这不是还有你么。”蒋从芸半真半假地说,随即话锋一转,又试探起周珩,“我知道你不会不管我的。”
周珩转过头,和蒋从芸的眼神对上,她们一个淡定,一个狡猾,虽然不是亲母女,在某些方面却惊人的相似。
隔了几秒,周珩慢悠悠的笑了:“那也要看怎么管。你的账我是看过的,仅仅是周家的开销就不是一笔小数目,这还不算廖启明在你身上搭的钱。或许还有其他男人的贴补。这里里外外都算上,我可承担不起。”
两人此时就在周楠申病房外的长椅上,聊的却是家里管账和蒋从芸的私生活,可周珩却半点尴尬都没有,横竖丢人的也不是她。
蒋从芸也不是善茬儿,更不是个脸皮薄的主儿,她见周围没别人,就铆足了劲儿要跟周珩把话说清楚:“不对吧,咱们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你怎么突然变卦了?”
上一次,两人就在蒋从芸的更衣室里,聊的也是周楠申蹬腿以后的安排,而当时的周珩还是和和气气,有商有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