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他一直没有阖眼,就站在边上陪着他,到这会儿一点也不觉得疲惫。他起身到外面用了几口早膳,回来看谢蓁还没有醒,便又在床边坐了半个时辰。
乳母许氏给两个小不点喂了奶水后,转身就去厨房让人准备一锅乳鸽炖汤给王妃备着,刚生完孩子的女人吃这些好,补血养气,还不油腻。因为一开始以为是一个孩子,所以乳母也只请了一个,许氏想着长此以往,奶水可能不够小世子和小郡主喝,便进屋跟严裕说了一声。严裕听罢点点头,“那就再请一个。”
吩咐双鱼去办事。
一炷香后,有人进来通传道:“王爷,太子殿下听说娘娘生下一双龙凤胎,特意送了贺礼来,您是否要见见?”
严裕有些疲倦,撑着床头的方桌以手支颐,半响才道:“就说王妃情况不好,本王在这里陪她,不便见客。替我谢过二哥的好意,请他早点回去吧。”
下人应是,退了下去。
严裕守在床头,不知不觉困意袭来,很快就撑着脑袋睡着了。
*
谢蓁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申时左右。
门窗都关着,看不到外面的光景,但是透过绡纱窗户能看到一层薄薄的红色,想来太阳快落山了。她仰躺着,稍微一动便觉得浑身散架一样疼,而且虚弱无力。她正准备叫人,一偏头便看见床头趴着个人,侧着头,浓密的剑眉微微蹙起,就着昏昧的光线,勉强能看到他俊美的五官。
谢蓁动了动手臂,他就有所感应,霍地睁开眼睛坐起来,直勾勾地盯着她:“你醒了?”
谢蓁勾起苍白的唇,眨了眨眼,“我的小羊羔呢?”
虽然当时很累,但她还是记得自己生了两个孩子,听产婆说大的是男娃,小的是女娃。
龙凤胎!
她当时想着疼死了再也不生了,可是现在又觉得值得,人还没完全清醒过来,就迫不及待地想见到孩子。毕竟是从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她想看看俩人长什么样,也不知道长得像谁?像她还是像严裕?
严裕看着她不吭声,小心翼翼地扶着她半坐起来,往她背后垫一块大迎枕,“一会再让你见他们。”
他在旁边守了那么久,她第一句话就是问孩子,多少让他有点受打击。
谢蓁倚着迎枕,放在床边的手抓住他的衣摆,仰头可怜巴巴地问:“为什么?我还没见过呢,他们长什么样?好看么,像我么?”
严裕想了想,摸摸她的头说:“不像,有点丑。”
谢蓁的心“啪嗒”碎了,扁扁嘴说:“那我也想看。”
那可是她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再丑也得让人看一眼啊,偏偏无论她怎么求,严裕就是不肯,还让她先喝完一碗乳鸽炖汤才肯让她见两只小羊羔。谢蓁肚子确实饿了,折腾了一宿,到现在都没吃什么东西,一遍委屈地瞪他一边由他喂完一碗乳鸽汤。喝完汤后,趁着严裕给她擦嘴的间隙,她又问了一遍:“我的孩子呢?”
严裕这回没再坚持,让乳母把两个孩子抱过来。
两个孩子分别用缎面妆花襁褓包裹着,只能看见一个小小的脑袋。谢蓁惊喜地让乳母把孩子放到她怀里,她一边一个搂着,看了这个看那个,末了得出一个结论:“没有你说得那么丑嘛。”
刚才把她吓了一跳,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没想到目下一看,两个孩子都长得挺精致的。
大的那个已经睁开了眼睛,睫毛又翘又长,乌溜溜的大眼一动不动地看着她,嘴里还唆着一根大拇指,吃得津津有味。谢蓁心都要化了,低头碰了碰他的小鼻子,只觉得他浑身上下都软塌塌的,根本不敢用力。她再看小的那只,还在闭着眼睛睡觉,眼睛有点浮肿,小嘴一砸吧,还当她醒了,没想到依旧睡得香甜。
就这两只小家伙,她足足看了一刻钟还不够,甚至试图跟大的那个对话:“你叫小鲤鱼好不好?妹妹是小羊羔,你们两个小家伙,可把我害苦了!”
小鲤鱼继续吃手指头,听罢咧嘴朝她一笑,好像听懂了她的话一样。
严裕在一旁忍不住问:“为什么叫小鲤鱼?”
谢蓁总算有空看他一眼,弯着杏眼,一副很乐意解释的样子:“因为你以前叫李裕,谐音鲤鱼,他是你儿子,当然要随你了。”
“……”
这么一说,好像有点道理。
严裕没有再问,看她跟这个玩了跟那个玩了,乐此不疲,不一会儿小的那个就醒了,张嘴“啊啊”地叫着要吃奶水。谢蓁怀孕七八个月的时候,胸脯那里就涨涨的,生完孩子更是大了一圈儿,她忍不住想喂,心疼地哄着:“别哭别哭……”
可是严裕却叫来乳母,把两个孩子都抱走了。她不敢抢,身上又没有力气,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俩孩子越来越远,依依不舍地问严裕:“为什么不让我喂?”
严裕是这样回答她的:“有乳母就够了。你刚生产完,身体虚弱,而且……”
谢蓁歪着头问:“而且什么?”
他却忽然不说了,避开她的视线咳嗽一声,颇有些尴尬道:“总之,有乳母就够了,你不用操心。”
无论谢蓁怎么问,他就是不肯说。
末了谢蓁鼓起腮帮子重新躺回床上,倒头就睡。她现在还没缓过劲儿来,再睡个三天三夜也不成问题。
这个问题没有困惑她多久,过几天晚上她就知道了。
两个人躺在一张床上,他腻着她,把她轻手轻脚地捞进怀里,然后头一低,埋进她的胸口。
“小玉哥哥?”
她一开始有点疑惑,很快觉得被咬了一下,接着脸一红,浑身上下烫得像煮熟的虾子,“你,你起来!”
这个不要脸的……他,他居然真的跟孩子抢奶水!
双手抗拒地放在他头上,明明想推开,可是又犹豫了。因为这几天不能喂孩子,乳汁撑得她胸脯涨涨的,晚上还会疼。现在有人帮她解决,那股胀痛感消失了,她……她当然很乐意……可是也不能这样啊!
谢蓁反抗无效,被他压在身下狠狠吃了一会儿,她一张莹白小脸红得不像话,眼眶湿漉漉的,一看就是被欺负得狠了。嘤嘤呜呜地控诉:“你咬我……”
他没控制好力道,吮得太用力,难怪她会喊疼。
严裕吃饱喝足,把她抱在怀里哄了好大一会儿,才把她给哄住。“……乳母说你母乳不够,喂了这个便顾不上那个,为了不失偏颇,还是便宜我一个人吧。”
他也知道便宜他了,还说得这么理直气壮!
谢蓁没见过这么厚颜无耻的人,趴在他胸膛上气呼呼地咬了一口,“小玉哥哥变了,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严裕居然也不反驳,一本正经地问,“我以前是什么样的?”
谢蓁想了想,想起他小时候的别扭劲儿,跟今日真是天壤之别。“你以前,你以前啊……口是心非,死要面子呗。”
严裕不生气,低声失笑,捏捏她嫩生生的脸颊,“你以前还追在我后面要跟我玩儿。”
当时他觉得她烦,缠人得要命,甩都甩不开。可是她总是给他意外,让他对她一次次刮目相看,后来不知不觉就会下意识找她,眼神也不由自主地落在她身上,明明想跟她说话,非要端着架子等她来找他。
再后来他想跟她玩儿的时候,他已经回到京城了。
兜兜转转这么大一圈,还能找到她,老天爷真是待他不薄。
*
孩子出来了,总不能老叫小名,还得起个正儿八经的名字。
谢蓁让双鱼找来一本《楚辞》一本《诗经》,坐在床头翻了整个下午,想了好几个名字,还是没找到一个合适的。
她正头疼,严裕轻描淡写地说一句:“大的叫严肃,小的叫严槿,不行么?”
谢蓁瞠目结舌地看着他,心想要真起这么个名字,孩子长大以后能同意吗?她问:“你是认真的?”
严裕一颔首,看来是没开玩笑。
谢蓁还想挣扎一下,但是他动作很快,当天就让人报到元徽帝面前,询问了元徽帝的意见。有其父必有其子,元徽帝大笔一挥,赐小孙子一个“肃”字,小孙女儿一个“槿”字,这名字就算定下了。
谢蓁有点想哭。
☆、满月
名字定下来后,自然要写入族谱。严裕顺道给儿子女儿把世子之位、郡主之位也请封了,省得以后再多跑一趟。而且长子本就该立为世子,时间拖得越长越不好,以后儿子再多起来,保不准会为这点小事起冲突。不如趁早断了他们的念头,一心一意敬重大哥。
话虽如此,也不知道他跟谢蓁以后还不会再有孩子……
那种痛苦他是不舍得让她承受了,短期内还是不要再想这个事儿了,顺其自然吧。就算不生,现在这两个也挺好的。
他这么想着,从宫里出来后便回到安王府,便名字的事儿跟谢蓁说了,“儿子叫严肃,女儿叫严槿。”
谢蓁恨不得挠他一脸,差点儿没一口气厥过去,“你怎么这么草率!就不能再多想几个么?我这里有好几个备选,你……你给他们起这么个名字,究竟走没走心?”
严裕轻飘飘地嗯一声,一弯腰把她搂进怀着,下巴抵着她的头顶磨了磨,“走了,父皇说着名字起得好,寓意深刻。”
她现在还在月子期间,不能下床,每天吃喝都在床上,大事小事都是他一手伺候的。有些事情难为情,谢蓁不愿意让他帮忙,红着脸非要双鱼双雁伺候,叫他出去。他木头一样站在床头,死活不肯出去,后来见她憋得小脸通红,索性一把将她横抱起来,亲手放到偏室里的恭桶上。
考虑到她身子不便,所以特意在偏室置备了恭桶,每隔一个时辰便有丫鬟来打理,室内还熏了香,闻不见一点异味儿。
可是这不代表谢蓁不会尴尬。
他就站在几步之外,她小解的声音他听得一清二楚,即便没有亲眼看着,也足够难为情了!
完后谢蓁正准备提裤子,因为那儿伤口没好,站起来还是会疼。她刚嘶一口气,他就从外面走进来,面不改色地替她穿上亵裤。
谢蓁窘迫,“别,别……”
他蹲在地上,抬头看她,俊朗的眉峰微微扬起,似笑非笑,“怎么了,害羞吗?”
不说还好,一说谢蓁的脸更红了,就跟初秋熟透的柿子一样。她支支吾吾说不出话,埋在他颈窝哼唧:“帕子,帕子……”
严裕很快会意,取过一旁木架上的绢帕替她仔细地擦了擦,这才提上亵裤。那儿娇嫩,又因为刚生产而撕裂过,所以绢帕用的是最棉软的料子,不担心会弄伤她。
做完一些,谢蓁已经完全没脸见人了,脸红得能滴血。偏偏严裕就跟上瘾一样,一次不够还有第二次,无论她怎么抗拒都没用,每次小解都是由他亲力亲为的伺候。以至于谢蓁觉得那些丫鬟的目光,都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
思绪一下子飞远了,明明在为一双儿女的名字吵架,她忽然走了神。他见她脸蛋红红,笑着问道:“你想起什么了?”
谢蓁忙回神,总感觉他笑得不怀好意,移开视线底气不足道:“反正已经定下来了……就,就这样吧。”知道反抗也没用,于是只好屈服了,想了想还是忍不住嘟囔:“那我以后就叫他们的小名好了,小鲤鱼小羊羔,或者阿肃和阿槿,比严肃严槿顺耳多了。”
这方面严裕从不与她争辩,她喜欢就好,于是直起身笑看着她:“随你。”
*
毕竟是当爹当娘的人,一夜之间好像长大了许多,严裕表现得尤其明显。大抵是一下子多了两个孩子,还有一个小娇妻要照顾,所以不得不快速成熟起来,肩膀才能承受他们三个人的重量。
谢蓁在床上躺了二十多天,终于能下床走动了。
这些天来她躺在床上,不能洗澡不能洗头,只觉得浑身都臭烘烘的。她自己都受不了,真是难为了严裕每天晚上睡觉还要抱着她,脸上一点嫌弃都没有,宠溺的表情能将人融化。
谢蓁好几次把他赶下床,他受得了她还受不了呢,“你去榻上睡!”
这时候他的表情就有点受伤,不愿意挪动,握着她的手低声下气地说:“我想陪你。”
即便谢蓁是铁石心肠,这时候也全部服软了。
她叹了口气,往里面挪了挪,“睡吧。”
于是他薄唇很快扬起一抹笑,心满意足地跟她同床共枕,耳鬓厮磨。
如今谢蓁能下床,也代表能洗澡了。她足足在浴桶里坐了大半个时辰,头发不知洗了多少遍,身上也打了皂荚,还滴了几滴荷花蜜露在水里,总算洗得能见人了。双鱼双雁替她换上干净衣裳,天气还很热,她只穿了一件月白织杜若纹的夏衫,下面配一条娇绿挑线裙子,瞧着颇为清爽。
她坐在廊下,双鱼在后面为她擦头发,她让乳母把两个孩子抱过来。
如今已经快一个月了,过不几天便要设一场满月宴,听元徽帝的意思是要在宫里举办。谢蓁本不想这么隆重,在府上办一场邀请几个人就行了,又不是皇子,办得太大容易引人注目,她只希望两个孩子能在她和严裕的庇佑下健康长大。可惜皇命不可违,这些话她也只能在心里想想。
正好阿肃和阿槿都醒着,放在竹编的摇篮里,一个在打哈欠,一个嘴里正吐泡泡。泡泡“啪”一声破了,口水落了阿肃满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