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饭菜没动几口,双鱼双雁让人重新热了热再端上来。谢蓁和严裕分别坐在两侧,严裕见她爱吃醉虾,自己却懒得动手剥,他默不作声地剥了小半碗,放到旁边,“我剥好了,你吃吧。”
谢蓁探头一看,疑惑地问:“你不吃么?”
他拿巾子擦了擦手,垂眸道:“我不喜欢吃虾。”
谢蓁哦一声,自然而然地挪过去,坐到他身旁。夹起一块虾肉蘸了蘸酱,放入口中,偏头看他:“很好吃呀。”
她眼里含笑,唇角微翘,说话的时候眼里都是他。
严裕忽然有些想尝尝她口中的虾是什么味道。
他忍住了,可惜心思却不在饭菜上,一顿饭下来,根本没动几次筷子。谢蓁问他为什么不吃,他说自己吃饱了。
明明吃饱了却舍不得站起来,一直陪她吃完整顿饭。
*
翌日严裕天没亮就离开了。
谢蓁刚起来,坐在铜镜前听双鱼说晴霞的下场。她听完以后,让双雁吩咐下去:往后谁若不老实,便跟晴霞一样的下场。
双鱼给她梳好翻荷髻,正要去准备早膳,便听前院来人道:“娘娘家中来人了。”
谢蓁在内室听到这句话,忙走出来惊喜地问:“谁来了?”
下人道:“是谢六姑娘。”
阿荨?
她喜出望外,换好衣服便往外走,谁都不等,一阵风似的走在前头。来到堂屋门口,谢荨正襟危坐地喝着茶,见到她来,笑道:“阿姐!”
她走上前,坐到谢荨身边,“你怎么来了?阿爹阿娘知道么,来之前为何不同我说一声?”
谢荨缩缩脖子,附在她耳边悄悄地说:“我偷偷来的,阿爹阿娘不知道。”
谢蓁收起笑容,端出姐姐的威严,“阿荨,你胆子越来越大了,万一这样出危险怎么办?”
谢荨只好道:“我有话对阿姐说……”
看她愁眉苦脸的样子,一定不是小事。谢蓁勉强原谅她,带她去后院春花坞说话,顺便带她参观一下这个院子。
谢荨看后果真合不拢嘴,跟她那天一样惊奇又惊喜,四处看了一遍,跟谢蓁肩并肩坐在花架下,“姐夫对你真好!”
谢蓁不大习惯“姐夫”这个称呼,恍惚半天才反应过来这是在叫严裕。
她开门见山:“说吧,你有什么要紧事?”
谢荨嘟起嘴,拧着眉头,有点像小大人,“还不是阿爹的事。”
谢蓁紧张起来,“阿爹怎么了?”
“阿爹闲在家中已经好几个月了,上面也没个准话,只说让他等翰林院的闲缺。如今大伯三叔仕途顺利,如日中天,只有阿爹前路渺茫,他这阵子心情不好,我和阿娘都替他着急。”谢荨这两天瘦了点,露出尖尖的下巴,方才谢蓁没察觉,现在她抬头眼巴巴地看着她,她这才发现。她又道:“阿爹阿娘昨天商量了一下,想请姐夫在圣上面前说说好话,让阿爹早日入仕……后来阿爹阿娘又觉得你刚嫁过来,不好给你添麻烦,便打消了这个打算。”
说完,谢荨有点不好意思,“可是……如果是我的话,我一定不觉得麻烦。”
最后一句话几乎没有声音:“阿姐跟我想的一样么……”
谢蓁摸摸她的头,笑着说:“当然一样。”
她眼神骤亮,张开双臂便挂到谢蓁身上,大喜过望,“阿姐真好!”
沉默了一会,总算想起来问:“姐夫会不会不答应?”
谢蓁想了想,也不是没可能,毕竟严裕这人阴晴不定的,谁知道他一天到晚想的什么……不过她试试吧,尽量说服他。
*
散朝以后,严裕跟几位大臣又去了御书房一趟。
自从击退西夷大军后,边境几座城镇要重建,需要消耗巨大的财力物资。元徽帝最近犹豫该让谁去监管重建城池一事,太子严韬前几年刚去过,最近元徽帝准备把朝政慢慢交给他,是以他不合适。剩下的几个皇子里,唯有大皇子,三皇子和六皇子能委以重任。
而六皇子刚刚大婚,还没温存便拆散人家小两口,似乎不太厚道……
君臣商量了一早上,也没商议出结果来。
元徽帝挥挥手让大家散了,各自回家吃饭吧。
严裕回来时,谢蓁还没想好该怎么开口。
她心里装着事,破天荒地服侍他擦手,亲手绞干净帕子递到他手里,“你在宫里吃饭了么?”
他说没有,忍不住多看她两眼,“你有话要说?”
她点点头,事到临头才知道这么不好开口,“我……我有件事想麻烦你。”
严裕直接问:“何事?”
那口气,仿佛她说什么他都会答应。
她便把今日谢荨来的事说了一遍,再说到谢立青官场不顺……最后底气不足道:“你能不能帮帮我阿爹?”
本以为他肯定不答应,谢蓁原本没抱多少希望,没想到他居然痛快地颔首:“可以。”
谢蓁惊喜不已,怀疑自己听错了,一个劲儿地问他:“真的么,真的可以么?”
他说真的,一点为难她的意思都没有。
其实严裕原本就有这个打算,不单因为谢蓁,而是谢立青此人确实有能力。短短数年便将青州管理得改头换面,若不是官场被人弹劾,估计也不会落得今日下场。正好边关几座城镇需要重建,他可以向元徽帝引荐谢立青,若是做得好,赢得圣心,往后必定前途无量。
这些他没跟谢蓁说,等一切定下后再说也不迟。
他对上谢蓁熠熠生辉的双眸,不知为何,忽然改口:“我有一个条件。”
谢蓁收起笑,一本正经,“什么条件?”
他别过头,表情很不自在,干巴巴地说:“你亲我一下。”
谢蓁哪里料到他会提这个要求,先是错愕,再是紧张:“为,为什么?”
好端端的,怎么话题就变了?
他一时间也想不到好的借口,但是想亲她是真的。从把她娶回来的第一天,就觊觎她那双粉嫩的唇瓣很久了,一直不敢下嘴。如今总算抓住机会,说什么也不能放过。
可是用什么借口呢?
难道要告诉她他偷偷喜欢她很久了?他说不出口。
严裕见她迟迟不动,剑眉一蹙,逼问:“你亲不亲?”
两人心里都有小小的萌动,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谁都没有说开。谢蓁明知他的要求无理取闹,但还是配合道:“那……那你不能出尔反尔人。”
他嗯一声,“不会。”
屋里丫鬟早就识趣地退下了,她走到他面前,他太高,她根本够不着。
“你低一点。”她说。
他配合地弯下腰,把侧脸送给她,胸口砰砰直跳。
她闭上眼,飞快地在他脸上啄了下,然后退开数步,转身就往内室跑,“我亲好了!”
严裕愣在原地,摸了摸被她亲到地方。
轻轻的一下,便回味许久。
☆、坦白
第五十八章
来到书房,严裕让吴泽去搜集谢立青在青州任职时为百姓做过的所有事。
吴泽离开后,他独坐在翘头案后,时不时摸一摸侧脸。
谢蓁的嘴唇柔软温暖,轻轻地碰到他脸上,带着些胆怯和羞赧,他甚至来不及看看她的表情,她就跑远了。他当时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头脑一热就提了这么个要求,等一下还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谢蓁,所以他躲到书房来了,一躲便是一个下午。
吴泽去了太子府一趟,带回来不少信息,整整有两摞文书。
太子最近也调查过此事,想借机一举除掉佞臣林睿。林睿是大皇子党羽,大皇子是前皇后所生,前皇后在他六岁时离世,元徽帝是立他为太子的,但是他十岁时企图残害二弟严韬,被元徽帝得知后,以他性情残暴为由免除了他的太子之位,改立二皇子严韬为太子。这么多年,大皇子一直处于暗处,养精蓄锐,不知何时会反咬人一口。
太子忌惮大皇子多时,是以才会想方设法除掉他手下的人。
严裕翻开一沓文书,上面记载的是最近十年青州的税赋和兵力,他一页页看过去,发现谢立青此人确实有本事,不应该被闲置家中。也不知元徽帝打的什么主意,既没有让他留任青州,也不给他一个准话。
严裕从天亮看到天黑,傍晚最后一丝余晖滑落西山,天很快便暗下来,他却一直保持着一个姿势。起初是为了谢蓁在看,后来渐渐被谢立青的本领和手段吸引,竟看得不知疲惫,一晃神,已是夜深。
他叫来吴泽,揉了揉眉心问道:“什么时辰?”
吴泽道:“回殿下,戌时三刻。”
竟这么晚了……他坐起来,浑身都坐得僵硬,他把整理好的东西拿镇纸压住,往屋外走去,“皇子妃用过饭了么?”
吴泽一直在外面站着,跟他一样不知道。
回到正房,内室燃着一盏油灯,透过窗户能看到里面的人影。谢蓁正坐在窗户旁边的贵妃榻上,大抵是刚洗完澡,丫鬟站在后面给她梳头,她歪着脑袋轻轻哼唱小曲。声音还是一如既往地绵软,拖着长腔,传到窗户外面,轻轻柔柔地钻进严裕的耳朵里。
严裕霎时停住,他只听过她唱过一次歌,只那一次,便一辈子都忘不了。
一想起她唱歌,就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的场景。
他好气又好笑,听了一会儿,从正门走进去。
谢蓁余光瞥到他的身影,想起自己刚刚亲过他,有点尴尬,又有点害羞。她随手抓起桌上的团扇,挡住半张脸,只露出一双黑黝黝的眼睛,忽闪忽闪地问:“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用过晚饭了么?”
他摇摇头,“没有。”
“哦……”他以为她要关心他,可是她居然遗憾地说:“可是我吃过了。”
严裕一噎,问她:“你没给我留点儿?”
她说:“留了。”然后从榻上站起,让双鱼去把饭菜端上来。她知道他一直在书房,便没去打扰他,而且怕两人待在同一个屋子会更尴尬,于是索性就没去。
双鱼把饭菜热一热,端到桌上。
严裕坐在桌边,不由自主地往内室看去。
他三两口吃完一碗饭,又去隔壁偏房洗了个澡,回来的时候谢蓁已经回侧室睡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