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盛嘉泽一直没出现。
许听夏原本悬着的那颗心越沉越低,融入墓园萧索郁闷的氛围中。
黑白照片上的盛予安笑得很漂亮,可今天没见到她最喜欢的二哥,她会不会哭?
许听夏不知道,只是很想去摸她的脸,就像以前在病房里,盛予安总是会温柔地抚摸她的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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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次紧急救援任务终于结束,盛嘉泽跳下直升机,风风火火地往停车场走。
副驾郭明旭扯嗓子喊他:“队长!你不去吃饭啊?”
盛嘉泽背对着他摆了摆手,人钻进那辆黑色大g,车子很快消失在空勤大队的浓浓夜色里。
盛予安的十八岁生日,他赶在最后十分钟来到她面前。什么都没带,只有一身灰头土脸,风尘仆仆。要说能献给她的礼物,就是刚刚在山体滑坡的村庄里救下的二十几条性命。
他这位善良温柔,慈悲为怀的妹妹,应该是不会怪他的吧?
墓碑前放着新鲜的菊花和百合,和盛予安最喜欢的粉色兔子灯。盛嘉泽目光稍移,落在最角落那束蓝色的满天星上。
他突然想起不久以前,有个瘦巴巴的小姑娘眼睛蒙着纱布,捧起不知道种着什么东西的土盆非要给他,里面只有一截绿色冒了头,她说那是满天星。
那盆土被他拿回去放在公寓阳台上,享受着大自然的阳光和雨露,他闲的时候就没怎么管,最近忙得更是连家都不着。
应该……还没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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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盛皓在饭桌上又提到抱孙子的话题,卢倩一言不发,倒被盛嘉铭敷衍过去了,只说顺其自然。
盛皓脸色一直就不怎么好看。
自从许听夏住到这里,经常听盛皓提起这件事,催着卢倩给他们老盛家生孙子。卢倩刚换岗位工作忙,自然不希望本就鸡飞狗跳的生活雪上加霜。盛嘉铭也不想把老婆弄得焦头烂额,孩子什么时候都能有,但不是现在。
许听夏知道小姨也不好过,尤其是嫁到盛家这样的家庭,还想要保全自己的事业,毕竟在盛皓眼中女人可以没工作,就像他的老婆一样在家相夫教子,料理家务就够了。
如今她住在这里,有求于人,更让小姨左右为难。
吃完饭,许听夏只好说自己还有卷子没写完,离开餐厅这个是非之地,回到自己的小房间。
只要她通过入学考试进了一中,再办个寄宿,就不用再让小姨看盛家二老的脸色了。
然而她心里藏着事,做题也做不进去,对着桌角书立里那本《海子诗集》发起了呆。
直到手机震了震,将她飘远的思绪拉扯回来。
出院后卢倩给她买的新手机,此刻屏幕上显示着陌生号码。
她忐忑地摁下接听键,小声开口:“您好?”
“喂,小孩儿。”对面是一道清澈悦耳的嗓音,还是记忆里那么慵懒,带着一股子纨绔骄矜的味道,“你那盆草怎么回事?”
第4章
草?什么草?
许听夏愣了一愣。
然后突然想起来,他说的可能是她送给盛予安的满天星。
“那不是草……”是满天星。
许听夏嘟哝的声音被男人懒洋洋打断:“哦,我说错了,不是草。”
男人稍稍一顿,“是韭菜。”
许听夏:??
下楼时,客厅已经没有人了,她出门打了个车,去往盛嘉泽给她的公寓地址。
她得看看为什么满天星变成了他口中的“韭菜”。
盛嘉泽大学时就搬出盛宅,在外面买了个房子,没有天大的事不会回去。
就当他是年轻气盛不够成熟,不懂得谅解,有些事盛嘉铭能忍,他不能。
许听夏在小区门口被保安拦住,再给盛嘉泽打电话,他却不接。
她只好继续和保安磨嘴皮子:“叔叔,我真的不是进去做坏事的,您要是不信,我可以登记一下信息。”
保安见她长得白净乖巧,对她态度也还算温和。
“小姑娘,不是我不让你进去。”他朝天上指了指,“最高的那栋看见没?你要去的8栋,那是我们小区的楼王,里面业主非富即贵,我们物业保安都上不去,只能刷业主卡,你要联系不上你找的人,进去也白搭,只能在楼底下等着。”
“……哦。”许听夏点了点头,“行吧,那我再打打电话。”
然而她号码还没拨出去,门房里的大叔似乎接了个电话,放下听筒拉开窗户对保安说:“3301的业主说了,放人进去。”
“好的。”保安赶紧给她开门。
门房大叔紧接着道:“让你亲自送过去,说是怕孩子丢了。”
许听夏:“……”
“3301不是个帅哥么?孩子都这么大了?”
“谁知道呢,有钱人,说不准喽。”
明显是同事间的玩笑话。
许听夏看见保安大哥憋着笑,有点羞恼地咬了咬唇,跟上去。
盛嘉泽的“公寓”在整个小区的中心位置,楼栋最高,建筑最豪华,户型最高档,全都是十米长的大阳台加横厅,南北通透。而盛嘉泽所在的楼层据说是整栋楼最贵的,能将整个小区的景色尽收眼底。
许听夏站在金碧辉煌的电梯里,还有种乡巴佬进城的恍惚感没有缓过来。
虽然爸妈在世时条件也不差,还为她在a市寸土寸金的地方置办了学区房,但和这里相比,简直是天上地下的差别。
电梯停在33楼,只有左右两户,中间隔着一个造型精美的小厅。盛嘉泽是左边的3301,另一边3302也有独立电梯,电梯门开在小厅另一侧,邻居之间互不干扰。
许听夏走到3301门口,把手掌放在胸前,试图抚平自己没见过世面的小心脏。
片刻之后才抬手摁门铃。
叮铃的响声过了十几秒,电子门锁被打开。屋内男人穿着灰色浴袍,周身氤氲着刚沐浴过后的潮气,发丝里有水珠淌下来,顺着修长白皙的脖颈流入浴袍相交的领口。他腰带系得随意,似乎出来的时候有点着急,领口堪堪在他腹部以上的位置,隐约还露出些胸肌的阴影。
许听夏第一次看见这个样子的男人,刹那间脸颊滚烫,触了电似的低下眸,说话都语无伦次起来:“那个,我,我来看看那盆草,不是――”
“进来吧。”盛嘉泽没把小姑娘的状态放在心上,轻描淡写地打断她,转头往屋里走,“门口有鞋,等我换身衣服。”
许听夏咬着唇踏进去一只脚,再接着另一只,小心翼翼。
玄关柜子旁放着一双亚麻色拖鞋,好像是新的。
她都不敢随便左顾右盼,乖乖蹲下去换鞋。
男人拐了弯看不见身影,只听见远处传来的清越嗓音:“你可以先去看看那盆韭菜。”
“……”
许听夏换完鞋,在宽敞到比她在a市的整个房子都大的客厅里看了一圈,就找到了那盆满天星。
哦,不是满天星。
居然真的是韭菜。
如果不是认得出和她卧室阳台上那几盆一模一样的花盆,她都要怀疑这是盛嘉泽自己在哪儿挖来的韭菜。
可明明她那盆种出来的是满天星啊……
许听夏还是不敢相信,蹲下身闻了闻。
似乎的确是韭菜的味道,可是很淡,也说不准。
于是她拿出手机打开浏览器,在网上搜一株满天星从小到大要经过的形态,连不同品种的都看了。
并没有她眼前这种类似于韭菜的形态。
而且生长得健康而茂密,是足足可以炒一盘的韭菜。
“别查了,就是韭菜。”身后有男人的嗓音飘下来,淡淡的,含着意味不明的笑,“不信你吃一口。”
许听夏扭头,仰着脖子看他。
男人品出她眼神里的意思,嘴角一抽:“这是你送她的东西,我没那么无聊换盆韭菜来骗你。只不过前阵子忙,没管过,等我发现就是这副鬼样了。”顿了顿,他嗤笑:“长得还挺好。”
许听夏仔细一想,他也的确没有任何动机。
于是敛下眉,摸了摸绿油油的韭菜叶子,解释道:“这是小姨在网上买的,有可能别人发错了……”
卢家虽然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人家,但外公外婆都是知识分子,很早就定居在城里。卢倩比姐姐小十多岁,更是当小公主养大的,十指不沾阳春水,不认识这些庄稼作物很正常。
许听夏的妈妈也从来分不清花花草草,更没有教过女儿。
见小姑娘垂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只是看着这盆韭菜的样子无比认真,盛嘉泽忍不住勾了勾唇,两侧酒窝里也难得溢出点温柔:“好了,不就是盆韭菜。”
许听夏慢吞吞地站起来,神色还有些懊恼:“嗯。”
盛嘉泽穿着白t恤和米色裤衩,在日光漫漫的窗户前衬得他皮肤发亮。
男人身上淡淡的沐浴露香味随着潮热的空气飘进她鼻腔。
许听夏短暂地失神。
“我这儿没有种菜的地儿。”男人打断她的走神,“你看是带走还是吃了?”
许听夏张了张口:“啊?”
盛嘉泽眉梢微挑,看了眼小姑娘细瘦的手臂和不盈一握的腰肢,替她回答:“那就吃了吧。”
半小时后,两人出现在小区附近的大超市里。
盛嘉泽虽然出身优渥,但不是生活白痴,他和盛嘉铭都是在部队吃过苦的。野外拉练的时候锻炼了不少技能,平时有时间也都自己做饭。
反倒是卢倩十指不沾阳春水,盛皓没少发表意见,说自己儿子太惯老婆。但无论老爸意见多大,盛嘉铭也只是左耳进右耳出,继续任劳任怨。
因为前阵子太忙,盛嘉泽今早刚扔掉家里放坏了的食材,还没来得及买。
许听夏跟着他去超市买菜,心里依旧在犹疑:“真的要吃掉吗?”
带回去也不是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