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师弟?”
这程师弟本是个凡人,曾经得门中一位长老些许指点。没想到就此踏入仙途,半个月前才被纳入门墙。他天资不高,人也孤僻寡言,赤练门的弟子不爱和他接触。没想到他竟认识扶余洲的妖修,也不知是撞了狗.屎运还是真有些能耐。
叶舒也不管那几个神色各异的家伙在想什么,她笑眯眯地望着程师弟,直到他抬起头,方才慢吞吞地跟着叶舒走到一个僻静处。
“谢道友,许久不见。”
“啧。”“程师弟”勾唇一笑,他漫不经心地理了理袖口,依旧是那张平平无奇的脸,却突然与方才那个畏缩的青年判若两人,“阿舒好眼力,一眼就认出我来了。”
叶舒在心底冷笑,她身为化神真君,神识可看破虚妄。只要修为比她低,不管你是男变女,老变少,就算变成一坨翔,叶舒也能看出其真面目。
叶舒不信谢琰没注意到自己,他却依旧大摇大摆地站在原地,不是等着自己去戳破还是什么。据婴钊说,与婴三交好的几个魔门势力里,并没有出云谢氏。谢琰莫名其妙出现在这里,而且还改头换面,伪装成赤练门弟子,十成十有阴谋。
“谢道友这么有闲情雅致,是来给婴妖王庆婚的?”
“我不过是出来散散心,和什么婴妖王可没关系。”谢琰笑道,只这微微一笑,就让“程师弟”那张平凡的脸上流露出一股说不出的潇然。
美.色当前,叶舒不为所动。“少废话。”她冷冷地道,“我没时间和你瞎扯,如果你再不说实话,那我们就没得谈。”
“这么长时间不见,阿舒你脾气见长。”谢琰挑了挑眉,见叶舒翻了个白眼,他的笑容愈发灿烂,“当初在宣吴洲,你不声不响就开启了天柱,可把我吓住了。”
叶舒一听这话,福至心灵:“婴三手里有石匙?”
“石匙在他娘手里。”
叶舒皱了皱眉:“妖尊婴桑?我可不是她的对手。”在妖族,只有返虚修士才能被称为妖尊。
谢琰摇了摇头:“我只需要你帮我得到婴三手里的一样东西,作为回报,谢家会在潇真派攻伐九幽教时无条件予以支持。”
叶舒想了想,这个交易不管是对潇真派还是对谢家,其实都算不上吃亏。因为谢家本来就要对付九幽教,而叶舒原本的目的就是给婴三添堵。
“好吧,我答应你了。”她无可无不可地道,“假如你没遇见我,打算怎么达到目的?”这是叶舒最疑惑的地方,总不至于谢琰能预测未来,料到叶舒会混进黎山吧。
谢琰笑了笑:“这自然是我心有所感,知道阿舒你要来。”眼见他又摆出那副含情脉脉的模样,叶舒忍不住浑身发毛。
“至于石匙的消息,就当是我送给你的礼物。”谢琰意味深长地道。
叶舒总觉得他话里有话,但蛇精病的思维正常人又怎么能揣测。两人定下了粗略的计划,又约定好联系的暗号。发现赤练门那几个弟子在招呼谢琰回去,叶舒遂出言告辞。
一直缩在旁边当隐形人的婴钊小心翼翼地走过来:“姑奶奶,您的事情都谈好了?”
“姑奶奶?”谢琰先是一愣,随即饶有兴致地朝婴钊点了点下巴,“叫我姑爷爷。”
☆、167|5.6文|学城
黎山上的喧闹终于在婚礼当日达到了顶峰,峰顶上那座宽广的宫殿内,前来道贺的妖众济济一堂。此时婚宴还没开始,席间处处都是谈笑声。虽然不理解身为妖王的婴三为什么要娶一个人族女子,但这是他的家事,来贺的其他妖众自然不会多嘴。
如果今日有谁会在婚宴上发难,唯一的可能只会是妖尊婴桑的心腹爱将婴海。婴海是婴三的堂叔,虽然论修为在婴三之下,但他追随婴桑多年,十分得这位大妖尊看重。婴桑的几个儿子在外开府后,婴桑便将自己的心腹派到他们身边,一为辅佐,二也为监督。
因此,婴海在黎山,连婴三都不得不敬重他。
婴海一向厌恶人族,黎山与那几家魔门势力交好,他本身就不太赞同,更不用说婴三还要娶一个人族女子为妻。
当日,婴三即将成婚的消息放出,婴海立刻就找上了门。据说两人之间爆发了一场激烈的争吵,争吵过后,黎山依旧筹备婚礼,婴海闭门不出。
婴三因为有个好娘,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占据如此巨大的一块地盘,不知有多少人暗中不忿。众人虽然脸上带笑,心里指不定盼着婴海来把他的婚礼给搅合了。要知道婴海生性倔强,一旦他的脾气上来了,有时候连妖尊的面子都不给。
正当殿内一片喧嚷时,一个干瘦的老头儿走了进来。
现场的气氛顿时一静,马上就有人热情地迎上去:“海长老,您来啦。”――老头正是婴海。
叶舒坐在殿内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冷眼看着那帮各怀鬼胎的妖修围在婴海身边嘘寒问暖,朝婴钊努了努嘴:“乖孙,你们妖族勾心斗角的本事也不差呢。”
在她看来,婴海向来对婴桑一家忠心耿耿,就算不乐意婴三娶宁思蓉,但这老头若是分得清轻重缓急的话,就不会在婚礼上打婴三的脸。假若他果真发难,说是没有人在其中挑拨,打死叶舒都不信。
婴钊只能赔笑:“谢,谢姑奶奶夸赞。”
回黎山的这几天,他不是没想过办法摆脱叶舒的控制,甚至试图向妖王求救,可惜全都被叶舒轻描淡写地化解。如此一来,婴钊愈发畏惧叶舒。他不知道这位高人打算在婚礼上干些什么,但婴钊心知肚明,就算婴海不来落妖王的面子,这婚礼铁定也办不成了。
待到婴海落座后,整座大殿内飘荡的紧张气氛连傻子都能感觉的出来。叶舒朝赤练门坐的席位瞥了一眼,谢琰果然不在。
她一面小口啜饮着杯中美酒,一面漫不经心地叩击着桌面。约莫半个时辰后,婴三到了
一列长有几十里的送嫁队伍从半山腰蜿蜒而上,放眼望去,满目锦绣,遍地朱红。宁思蓉在扶余洲无亲无故,所以她是在黎山出嫁的,但婴三依旧为她准备了这样一列浩大又奢侈的红妆。
叶舒暗自嘀咕,莫非是真爱?
此时,她也看到了这位妖王的真面目。曾经猜测过婴三会是个五大三粗的莽夫,或者胡子一大把的老头,又或者油头粉面的胖子。叶舒没想到,拥有一个炮灰专用名的婴妖王,竟然是个英俊到过分的青年。
因为是大喜的日子,婴三穿着大红色的喜服,一头鸦羽般的乌发高高束起,剑眉星目,削鼻薄唇。再看他彬彬有礼、温文尔雅的做派,可谓是十足十的贵介公子。
虽然这不是一个看脸的世界,但想到这么一个钻石级高富帅力排众议,极力要迎娶宁思蓉,叶舒的疑虑愈发深重,难不成真的是真爱?那自己这婚,是抢还是不抢?万一宁思蓉和婴三情投意合,自己岂不是枉做小人。
她琢磨了一会儿,既然答应了谢琰的交易,婚还是要抢的。至于真抢还是假抢,就看宁思蓉的态度了。
随着婴三步入大殿,稍稍落后他一步的丽人也显露出了娉婷袅娜的身形。新娘盖着头纱,那头纱上施有神通,因而令众人瞧不清她的面容,但这难不倒叶舒。
她微一闭眼,再睁开时,就看清了宁思蓉的脸。
不得不说,宁玉堂与他娘亲长得还挺像。那小子生的俊美风.流,虽然不像曹衍那样自带吸引雌性生物的桃花光环,但也颇受女孩子喜欢。尤其是离合山的那帮子怀.春少女,不少人都对他芳心暗许。
而宁思蓉的眉眼中,美艳里又带着一点婉约,婉约中还有些许韵味。如此美人,难怪把婴三迷得神魂颠倒。可惜她此时面带悲色,把这一份美丽消减了两分,却又加上了三分的楚楚可怜。
得了,叶舒心道,看来得真抢。
新郎与新娘在司仪的引领下步入殿中,婴三却不上前,反而在席间停住了脚步。他缓缓将众人环视了一遍,眼神平波澜不兴。在那一眼之下,几乎八成的人都情不自禁地低下了头,并不是心虚,而是为婴三的气势所夺。
“诸位。”婴三的声音不高也不低,“今日是我婴三大喜的日子,感谢诸位赏脸。这个脸面,我记得,必会偿还。”
这句话的意思诸人都明白――今天这场婚礼上,不管是给婴三面子,还是不给婴三面子,他都会记的一清二楚。
当下就有人偷偷去看婴海,老头面上八风不动,那双放在桌案下的手,却几乎没将自己的骨头给捏碎。
无知小儿!无知小儿!竟然为了一个女人要和我翻脸!他早就知道那个姓宁的女人是祸害,果然如此。想到此处,婴海忍不住狠狠地瞪向宁思蓉,结果迎接他的,却是婴三冰冷的目光。
“啧,好一个霸道总裁。”叶舒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两人间的火花四射,看婴三这要美人不要心腹的架势,说不准他娘来了也不能阻止这场婚礼。
婴海满腔的怒火在婴三那一瞥之下,顿时消去了大半。不是他就此认可了宁思蓉,而是他发现自己不敢反对婴三。今日之前,婴三一直对他恭敬有礼,所以婴海不知不觉便忘了,眼前的这个男人是妖王。他只要动一动手指,就能让自己灰飞烟灭。
婴海紧握着的双手慢慢松开,直到他颓然地软下背脊,婴三方才移开了视线。
“有人,想说什么吗?”婴三一字一顿地问。
大殿内安静无声,几十人聚集在这里,却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不,他们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出。在婴三强大的威压之下,人人都低垂着头,沉默不语。怎么会有人想说什么,怎么会有人敢说什么?!
“冒昧地问一下。”一个清脆的声音忽然响起,“看婴妖王的意思,有话就能直说咯。”
这声音漫不经心,还带着些微轻快的笑意。听在众人耳中,却不啻于晴天霹雳。到底是哪个胆大包天的家伙,敢在这种时候开口?
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几十号人不约而同地转过头,角落里,坐着个蓝衣女子。
婴钊恨不得将自己埋在桌子底下,他竭尽全力地缩成一团,努力在那无数道让人无所遁形的目光中消减自己的存在感。姑奶奶啊姑奶奶,您真是我的好姑奶奶。您这一嗓子,不是要害死我吗。
幸运的是,引得全场瞩目的并不是婴钊。几乎没有人在意他,所有人都看着那个女人。她慢条斯理地放下酒杯,温和的笑容中略带惊讶:“大家都看我做什么,难道我说的不对?”
“没错。”婴三开口了,观其神色,并不能看出他在想什么,他只是淡淡道,“道友既然有话,就请说吧。”
此言一出,殿内立刻响起了一阵嗡嗡声。尤其是黎山上的妖众,更是各个面露讶色。婴三的脾性他们都知道,看起来温和,实则最是高傲。他口称那女子为“道友”,绝不是出于客气的缘故,而是认为那女子能做他的“道友”。
叶舒点点头,纤手轻舒,指向婴三身侧的宁思蓉:“你们俩的婚事,我不同意。”
“她说什么?!”
殿内当即炸开了锅,连婴海都不敢反对这场婚事了,这女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她好大的胆子!
更让人奇怪的事发生了,被人当面打脸,婴三竟然没有生气,他只是微微皱了皱眉:“道友是内子的故人?”
“婴妖王,话不能乱说。”叶舒摇了摇手指,“你和宁前辈还没有成婚,何来内子?”
宁前辈?婴三确实没有生气,同为化神修士,他自然看得出叶舒身上那如渊似海的法力。他心中疑虑非常,此人口称爱妻为前辈,修为却又如此高深,难道……
婴三道:“道友是潇真派门人?”
没等叶舒回答,殿内又是一片扰攘。
“潇真派?她是潇真派的。”
“潇真派的人怎么会来扶余洲,他们又不是玄门。”
叶舒没想到,这帮妖众竟然都听说过潇真派的大名。在系统提供的门派数值图中,潇真派在扶余洲的声望可不算高。
其实也是她没有想到,有资格在这座大殿里参加婚宴的,都是扶余洲数得上名号的人物。几个月前,潇真派位列一品,这样的大事,妖族上层至少会有所耳闻。
众人正在议论纷纷,其中一个魔门长老突然叫道:“我想起来了,她是潇真派掌门叶舒!我看过她的玉简画像。”
“叶舒?!”
“什么?她是叶舒?!”
这一片惊叹声中,竟然带上了抑制不住的恐惧。就在叶舒不知道的时候,她的凶名早已传扬到了扶余洲。一人灭杀三位化神真君,那是什么概念。这意味着,今天她要是翻脸的话,整座黎山一个活口都留不下来!
可惜叶舒听不到这帮妖修的心声,不然只会啼笑皆非。先不说她是不是个杀人狂魔,婴三的修为也不差,怎么这帮人就怕成这样?
她哪里知道,当日她在化神大典上的斗法,经过无数人添油加醋,早已传得面目全非。在这帮妖族心里,别说婴三了,她甚至可与大妖尊婴桑一战。
好在婴三的威严还在,他冷哼了一声,殿内的嘈杂立刻又消失了。婴三心中发沉,因为他发现,自己握在掌心的那只纤手,隐隐有了挣脱的意图。
“宁前辈。”叶舒柔声道,“玉堂已拜我为师了。”
“玉堂?!”宁思蓉掩口惊呼,她终于不顾一切地甩开婴三的手,一把掀开头纱,“他还好吗?”
叶舒叹了口气:“他很好,只是很想念你。”
泪水夺眶而出,宁思蓉满脸凄色:“叶掌门,你……你带我走吧。”
“思蓉!”婴三痴痴地拽住宁思蓉的手,“你要离开我吗?”
“放了我吧。”宁思蓉凝望着他,泪如雨下,“忘了我吧。”
“我不放!我不忘!”
卧槽,这是什么展开?叶舒整个人都惊呆了,说好的装哔流爽文呢,为什么她感觉自己来到了狗血爱情剧的片场。
“宁前辈。”她不得不出言打断那两人,“你还走不走的?”
“我……”宁思蓉露出犹豫不决的神色。
一想到宁玉堂,再看看他这拎不清的妈,叶舒就一阵火大。她真想问问宁思蓉,你不是来寻夫的吗,这么多年过去了,就算宁玉堂的生父已经不在了,你该想想被自己丢在九易洲的儿子吧。
她又叹了口气,也罢,不管宁思蓉是走也好,不走也好,今天这个恶人,她是当定了。
婴三正将宁思蓉拥入怀中,突然,他心头一跳,往后急退而去。